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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伍·荡漾的涟漪 ...

  •   他也寂寞
      眼前的景象慢慢融成了一片朦胧,我只感觉自己正在倒下去
      或许母亲是幸福的,至少她有选择幸福的权力

      拂断垂垂雨,伤心荡尽春风语。况是樱桃薇院也,堪悲。又有个人儿似你。
      莫道无归处,点点香魂清梦里。做杀多情留不得,飞去。愿他少识相思路。

      太子托人捎来一支步摇。
      步摇的两端是两只凤,瞳中镶着绿宝石,翎毛是由雪莲花瓣碾作丝,再逐根黏上去的。凤喙衔紧了绯色的流苏。

      我收下了它,把它和太子的包裹放在一起。

      他在信中说,他愿做我的尾生。
      一切的荒唐,是不是应该归咎于尾生等待的伊人呢?若是她冒雨前来相见,辗转缠绵,留下的就是一段圆满的佳话了。
      不过爱情这尤物,始终是要残酷才可以铭记的。圆满,怎比得上过梁祝化蝶的忧戚?

      柳晴妃的足步又至了。
      她摇着她的侍女纨扇,在琉璃宫前顾盼。我正在潇湘竹楼上品茗,一凝眸便望见了她婀娜的身影。
      旖旎的春光,有了她,似乎也黯然了呢。

      “那女人怎么又来了?无事献殷勤。”柳儿倚着窗阑干,用手指着楼下的柳晴妃,侧目,不屑地说。
      我用手指揉揉酸胀的太阳穴,道:“休得无礼。来者皆是客。”

      “柳儿,下去招呼柳晴妃进来喝口茶罢。说我身子不爽快,不想见客。顺带拿些笔墨笺纸上来。”
      不知怎么的,近来身子就慵懒了起来。一碰侧榻,身子太沉,就不愿起。

      透过窗户,我看见柳儿客气地同柳晴妃寒暄几句,柳晴妃就带着她的小丫鬟回襄楚阁去了。
      片刻过后,柳儿踏着欢快的步子回来了,她小心翼翼地将文房四宝放在几案上,然后退到我身后。
      “你这小丫头,办事越来越利索了。”我让柳儿搀我起来。几案就在侧榻边,撑起身子便可以写字了。
      柳儿顺了顺米色的裙褂,笑道:“她倒是想留,受得了我的舌尖子么?”
      我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梁,也禁不住笑了。

      我翻动了下侧榻边的《莲姬物语》,恰恰翻到了锦鱼帝女篇。
      再凝神读了一遍,我用笔蘸了蘸墨,写下双片西江月。
      三四五尾锦鲤,七八九行败柳。觞中还盛昨夜酒,拂帘复倚水袖。
      枯泉一泓诉愁,残枫几掌漏秋。帝女冢前花容瘦,等闲却误西楼。

      我挑眉,把诗装到信封中去。
      “太子亲启”
      “把这个交给太子殿下的随从,说是我欠他的回诗。”
      柳儿拿起桌上的信封,踏着小碎步下了阁楼。
      我只觉睡意一袭,便睡得昏沉了。

      “不要弥留在午夜的阡陌上。是你召唤我的,叫我莲姬。”

      那些沉睡在眼底的温柔,淤积着亡灵的呐喊,不要安静,不要懦弱。
      那些沉睡在眼底的温柔,化作了仓皇的雁字和啼笑的鹪鹩,月满西楼无法再回溯,头个天高云淡的初秋。
      那些沉睡在眼底的温柔,无法再寻觅斑驳的记忆,芦蒿在河边蔓延,蔓延的是思念。
      那些沉睡在眼底的温柔,十年来垒积的城墙,没有悬念地轰然倒塌,沦陷在了最后一滴泪中。
      那些沉睡在眼底的温柔,时间把昏黄的光照到你的发鬓上,你拾起一片枯叶,静止了所有的纪年,静止了所有的猖獗。
      那些沉睡在眼底的温柔,遥远的光年,空灵的歌声,滚烫的镌印,迁徙的飞鸟,莲姬的风衣将我笼罩。
      那些沉睡在眼底的温柔,我安静地呼吸着,嗅着绛色的悬崖边上的花。请帮我摘罢。仓皇的人儿。

      莲姬,莲姬……
      为何你的右瞳被蓝色蔷薇掩住?
      为何你的右瞳失去了水蓝色的光泽?
      为何你的右瞳中滴落着晶莹的水花?

      她用干瘦的指轻轻地将蓝色蔷薇摘掉。
      我看到她的右瞳一片空洞,峭骨的洞黑漆漆一片,仿若望不透的深渊。只是源源不断的,淌出透明的水。
      扑通一声滴到我的木莲上,融化了。

      她徐徐地向我走来,用她干瘦得只剩下嶙峋的骨节的指在我的手掌画下一道弧。
      “你会解脱的。”她说,“只是在那之前,你要忍耐。”

      倏地,一束扎目的蓝色光线从她的右瞳中射出。我看见细小的尘埃在光线中摇漾,随即落定。
      那束光线直直地穿过我的双瞳,我感觉自己的眼眸在被烈火灼烧。
      铜镜中的我的眼眸,就这样,由青葱色变为了同莲姬左瞳一样的水蓝色。

      “绽放的蓝莲,束缚的羽翼,悬崖上的花,是曼珠沙华。”

      我尖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手心已经满是湿黏的汗。我抬起右手一瞧,被莲姬画过的弧,翩然成一道水蓝的痕迹,边缘粗糙,还有灼热的痛感。

      竹楼的竹石家具上镂刻着复杂的花样,大多是鱼戏莲的图案。我此刻却怕了原本最爱的清丽的菡萏。

      馥郁的馨香,是莲姬倚居的记忆。
      馥郁的馨香,是手心延续莲姬诅咒的印痕。
      馥郁的馨香,是一剂毒药,拥有着比十年前那枝用丝帕裹起来的樱花还要烈的毒性。

      此刻的我仿佛站在悬崖边,狂风凛冽,摇摇欲坠。我望着生于峭壁的一簇火红跳动的赤影,叹息。
      之所以觉得悬崖上的花绯妍,是因为她有着最容易破碎的憧憬。
      她想要被人欣赏,被捧在手心藏在心里,只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了一株花而冒这个险。
      无论怎样的恐惧,都会在花凋谢的时候掺杂进夜的永眠。竭尽全力地崩溃。

      我惧了,惧得不由得战栗。
      于是睡意全消,连绣履也未来得及穿好,就匆忙步下竹楼。
      ——竹楼没有铜镜。我想看看我的瞳泽是否真的成了蓝色。

      琉璃小阁内。
      我站在窗栏边向院子里张望,幸好柳儿还未归,小丫鬟们也都去领这个月的俸禄去了,这宫中尚冷清。
      我将门窗紧锁。再不徐不疾坐到梳妆台前,摊开了铜镜。

      铜镜中,一副精致的面孔。
      青色的眸子被额前的几撂缠绕的水色发丝遮了些许,眼中有朦胧的光,氤氲着虚无的幻影。
      心底涌过一丝庆幸,眸中青火冉冉,竟然,没有变。
      我感到了泥泞已经漫过了纱裙的裙袂。

      手心中的那道弧似乎又被灼疼了一些呢。
      我把胸前的木莲珠环取下,收到一个朱红色的小锦盒中,用三重锁与黄符将它封起来,置到了衣箱的最底层。
      那上面,融化了莲姬脆落的泪。

      垂暮时分,空中的云影都化作了殷色的洇墨渍,远方成群的雁字都成了袅袅几个黑点。只有寒鸦的鸣声还萦绕在耳际。
      我望着镜子中自己的青瞳,不觉就出神到了这般。

      柳儿早就送信回来了,她一直候在我的身后。
      我从铜镜中隐隐约约看到了她疑惑焦虑的眼神,她的眉头紧蹙。

      一阵急促沉厚的敲门声扰乱了我的思绪,扯碎了萦回在记忆中的锦瑟。

      我把水袖一拂,道:”似乎有客人又至了呢,柳儿,让她进来罢。”
      门外柳晴妃的娇颜埋没在无垠的夕日殷血当中。
      柳儿推开梨花木门,踏着满地的落花去迎她去了。

      我在憔悴的面容上涂了些胭脂,看起来脸色好多了。
      我理了理云裳,伏在楹上,含笑看着那娇俏的人儿徐徐向我走近。

      她从小丫鬟的手中接过枣红色的托盘,笑语先至:“今晌冒昧拜访潇湘妃寝宫,得知您染恙。我就亲手炖了这盅雪梨燕窝,望您能够喜欢。”
      我迎上去,佯作欣喜状揭开盅盖,雪梨与燕窝煨着冰糖,雪白的清汤上冒出打着漩涡的轻烟,清甜的馨香溢满了我的鼻。
      我让柳儿接过补品,替我谢过柳晴妃。

      我和柳晴妃进了内阁,遣退了丫鬟们。
      她安静地坐在客座上,看起来她还不大适应我这儿点的檀香,连着想几个哈欠,望望我一直平稳的目光,羞涩地用丝帕掩住下颊,忍住了这些许的不舒适。
      我径直朝她走去,坐到了与她一几相隔的客座上,把几案上的檀香泯灭了。
      “在此多谢柳晴妃的关心了。”
      柳晴妃将丝帕重新收回腰封中:“娘娘言重了,唤我落霞便可。”
      她的笑颜却不再犹似一蕖芙蓉,而是单纯得如同一抹青岚。

      我抬头,偶然发现她白皙的面颜上有一方沾上的炊灰。
      我用水袖轻轻地将它擦拭掉,柳晴妃先是一怔,随而欣然。
      “真是失礼了呢,准是刚刚炖补品的时候沾到的……”
      “落霞,以后我们就以姊妹相称罢。”我打断了她的话,把水袖收回身侧,凝视着她。

      她的脸上露出一朵雏菊般透明的微笑,然后不住地颔首。
      柳晴妃的招摇过市并不仅是她的错,而是时局的错,地点的错。
      我和她都只是随着秋至而南归的飞鸟,凄厉的叫声再尖锐,刺不破被皇权笼罩的青空,徒然罢了。

      柳晴妃来的次数更频繁了,有时也能遇上樱忆妃在这儿赏画,她也只是微笑着跟樱忆妃寒暄,邀她尝尝新做的云片糕。
      我与她的交往,大多是在做女红,临摹字帖。
      却不像与樱忆妃神交。
      她也会告诉我一些宫中琐碎的小事。

      像什么秋萍宫中有什么妃嫔又自缢了云云。
      秋萍宫,是冷宫呢。
      萧索的枝条,昏黄的灯光,凄清肃杀的夜。我也曾从秋萍宫外散步而过,那里瘆人的寒气总能搔凉我的背脊,望而却步,迅疾地踱步远离。
      然后,在沉睡中,梦魇就随着秋萍宫荒芜很久的宫殿一起摇曳在思绪里了。
      我不懂为什么她说这些的时候面色平淡,甚至还带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或许她根本不用担心以后会谪居到那儿罢,她身上没有男子能挑出的缺陷来。但我不同。

      她每次离去时,脸上都有一丝琢磨不透的笑意。
      本来打算敞开心扉,接受她的存在的我也变得恐惧起来。
      甚至在她与我谈天,无意问及我关于太子的事时,我都会思忖良久,回避她好奇的目光。

      每每念及这些,手中那抹莲姬画的弧就会撕心裂骨般的疼。
      柳儿说我愈来愈忧郁了。

      柳晴妃又为我带来了柳公权的真迹。
      锦盒上的封印却是帝的玉玺盖的,借花献佛。

      我遣柳儿拿来文房四宝,就开始与柳晴妃临摹柳公权的字迹。
      忽然,一个小宦官未经通传便匆忙而入,跪在地上叩首,他面色潮红,连头顶上的官帽也戴歪了。
      柳晴妃一怒,正想惩罚他的无理。
      他却忽然开口说道:“上……上官大人视察疫情时偶染瘟疫,大夫说这是因为大人饮了疫区的不洁水,恐怕……”

      他使劲吞咽了一口唾津,我屏息凝神,心蓦地被扯了起来。
      “命不久矣!”他接着刚刚的话说,很明显是憋出了口,他的身子在颤抖着。说完后又叩了一首,把头重重地压了下去。
      我的心被塞满了铅块,然后沉重地坠下。
      “砰!”随着我的心一起坠落的还有柳晴妃的茶杯,一声脆响,在地上碎成一朵花,清亮的茶水在地上飞快地滚散开来。

      我摇摇头。怎么可能呢?
      我竭力自我安慰着,柳晴妃让小宦官赶紧退下。
      我的身子伏在桌面上,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心口一阵阵低闷的疼如潮汐一般袭来,我又念想起爹爹慈祥的笑,捂紧胸口。
      我只觉顿时天旋地转,耳边充斥着柳晴妃着急呼喊的声音。

      我在忙乱中握住了柳晴妃的手。
      落霞,落霞,你告诉我,那不可能,好么?
      不要呼喊我的名儿,不要叫柳儿进来,我只要你告诉我那不可能。
      不可能。

      我有知觉之时,已经是三日后的沉夜了。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发觉头下枕着的枕巾已经全湿了。
      这不是我的泪!我为什么要为玩笑而哭呢?
      但这么真实的玩笑,我怕我会承受不了的!
      我急忙把枕巾连同锦衾都重重地甩到地上,然后全身蜷成一团,把头埋入手臂中。

      这把床边的柳儿惊醒了,她见是我醒了,便着急地召太医去了。
      柳晴妃也守在我的床边,这会儿正熟睡着。她宛若汉白玉般的脸颊上多了几丝憔悴清减的意味,显得愈发楚楚动人。
      我重新从衣箱里取了一件狐裘出来,把狐裘轻轻地披在柳晴妃的身上,又将地上的枕巾和锦衾收拾好摆在床上。

      这时,柳儿领着张太医回来了。而张太医的身后,竟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大步向我走来,两只手有力地将我腾空抱起,再轻轻地放到了床榻上。
      他拍了拍袖子上的灰,道:“你身子不好,就应该好好休息。不要肆意走动。”

      柳晴妃也被太子的声音扰醒了。
      她退往了太子的身后,静静地凝视着太子,凝视着太子望着我的目光。
      渐渐的,她的眼中泛出柔柔的光,脉脉地洒扫着她的脸颊。
      而太子殿下显然没有发现身后的柳晴妃,他暗自坐到床榻边沿,搀扶我起身,倚在他的肩上。
      他在我的右手腕上绑上一根红绳,命柳儿将红绳的另一头交给屏风后的张太医。

      张太医用手指捋着红绳。
      “太子妃性子本寒,身子也虚。如今脉象气若悬丝,漂浮不定,也算平常,只是久患受了点儿刺激罢了,太子殿下不必过于紧张。”张太医从屏风后站起身,合好药箱,写了两张方子。
      一张交给了我,一张交给柳儿,让她跟着自己去抓药。

      我对着这满目的数味苦药叹气,太子一直坐在我的身边,用他宽厚的手掌抚着我的背脊。

      “希尔杜……”柳晴妃终究还是耐不住思念,唤了声太子的名字。
      太子侧首,看见身后的娇柔女子,却只是眉头一蹙:“落霞?为何你在琉璃宫中?回去罢。今晚我留在这儿陪千芷。”
      柳晴妃闷声应许,便用手指擦擦眼角,离开了我的房间。

      “你还记得我的话,你还记得要给我写回诗?”
      我将药方放至一旁,道:“太子殿下,我现在不想谈这个。”
      “叫我希尔杜。为什么总要用这重身份来隔阂我们?回答我的问题。”他双手扶住我的肩膀,力道忽的就加重了。
      我使劲拨开他的手,即使可以在心里唤你的本名,我也无法用我的唇齿来诠释它。

      破门进门来的是前几日来的那个小宦官。
      沉默终于被打破,我释然叹息。却见又是这个莽撞的小宦官,顿时心头一紧,手揉紧了被面。
      “禀潇湘娘娘,上官大人在一时辰之前因为咳血过多,不幸归天。”
      小宦官又从袖筒里取出一封信笺,白底红字,呈给我。
      “这是大人临死前托我呈给娘娘的信。”

      我看见窗外一丝流星划过天际,空留下暗红色的一道痕,就像打水漂划起的涟漪,荡漾几阵后就无影无踪了。星陨,人亡。
      我颤巍巍地接过那封信,却不急着拆开,呜咽了起来。

      莲花就快要绽放,为何您不能在这事件再弥留一阵?

      那些斑驳的悲伤,都随了水,流徙到远方了。
      只是,为何要浸过白莲的根枝,令我神伤?
      我把头埋进太子的臂弯中,此刻湮泪万顷,无声胜有声。

      待太子离开后,我才执起那封爹爹的信。
      信封早已经被我的泪水浸湿了,氤氲开了些墨渍。
      我的手指伸展开,又握成拳,犹豫着要不要拆开。
      最终,我还是屈服于现实之下。
      眼眸中映出爹爹依旧遒劲干净的字体。

      信,终于使我一直质疑的身世问题水落石出。
      不是由于那满池的蓝莲。
      莲见,莲见,我真正的娘亲,京城的头牌歌姬,拥有与我一样的水色长发,只怕又是延续莲姬诅咒的尤物呢。
      爹爹,女儿又怎会怪您呢?您不嫌弃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待我比待姊姊们还亲,只怕苦了娘,她如斯的温柔待我,那该要忍受多大的煎熬?
      不要说我不是上官家人,我虽姓莲,但我的心终归是弥留在上官府上的。

      信上还有关于太子殿下的内容。
      他也寂寞。我何尝不知呢?
      他竟然可以为了我,终年奔波在外寻觅我真正爹娘的踪迹。
      他竟然可以为了我,离开这皇宫十年,去做一些与他不相干的事。
      当雁字南迁了十次,再回到在潇湘小阁的上空时,他才分花拂柳,缓缓而归。
      我没有给过他什么。
      我误会了他十年,厌倦了他十年,恨了他十年。
      而这些却全都是一副皮囊,内里裹的,是道不完的相思。

      眸中又生出一层水气。
      我狠了心,将信撕得粉碎,又用水袖拂落了桌上的紫砂茶具和羊毫。
      满满的一地碎片,割伤了我茫然无措的心,映照出无能为力的素颜。

      莲千芷,你到底是谁?
      我沉沉地倒下了,我感到了地上冰凉的触感,赤色的火焰熄灭了。

      翌日,我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见了一屋的人,但仅仅听见了柳儿沉重的叹息声。
      帝与后也来了,太子,柳晴妃,还有樱忆妃久违的笑颜。
      我无力起身寒暄。

      “你可终于醒了,潇湘妃。”帝侧目望着我,语调中带着一股子陌生。
      太子的眼中满是平稳的波光,他将我送给他的回诗扔给我,道:“虚伪。”
      这房里除了柳儿和樱忆妃一如既往安静的笑颜,柳晴妃眼中的楚楚可怜,余人的目光中都掺杂了无故的厌恶之意。

      “你真的太令孤失望了。想不到堂堂宰相之女居然会作出如此违背天理之事,千芷,孤真是看错你了。”帝的手中还拈着一封信笺,我亦不晓那里面写的是些什么。
      白底红字,与爹爹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很相似,只是那一封信已被我撕毁。

      “回皇阿玛,千芷不明圣意。”我的手指轻微地颤栗一下,手心,又开始疼了。
      樱忆妃替我辩解,却招来柳晴妃一阵暧昧的揶揄。
      帝将那封信扔到我床头,与我写的回诗重叠在一起。
      “但愿你能够有所醒悟,孤对你还是抱有一点希望的,好自为之罢,潇湘妃。”帝带着他的随从径直出了琉璃宫,太子也随了人潮而消失了踪影。

      结束了么?
      这份感情脆弱得如同蝉翼一般,一捅即破,只是蝉翼上的纹路仍不晓为何这般。

      “千芷姊姊的字还真是好模仿呐。”柳晴妃在走之前轻轻地在我耳边耳语。
      她的脸上带着高深的笑意,诡谲的眼眸里有着复杂的眼神。
      她在我面前转了个圈。
      轻盈隽逸地就像即将盛开在清水中的芙蓉。

      终于又冷清下来了呢。
      三个月,冗长却并不完美的琉璃梦,终于被捅破,褪失了跳动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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