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启剑》以水明灯

16、药谷（六）

　　“太好了，本尊就知道凌潋不忍心看着本尊吃苦。”本尊摸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

　　凌潋:我只是嫌你太吵了。

　　“结契要如何做？”

　　“这个简单，只要你用血写下绑定的对象，也就是盛珏，本尊再录入就好！事不宜迟，本尊来帮你啄一个口子放血——”

　　凌潋拦住本尊的鸟喙:“我自己来就好。”

　　她咬破手指，在一边的凹槽上挤了两滴血，怕不够写完两个字，又挤了些。本尊为她取来一张符纸，凌潋用手指蘸血，从头写起。

　　一笔一划。

　　用血写在符纸上，怎么看都像要咒盛珏。没有经过人家同意和他结契，是否有些唐突？

　　“凌潋，不要犹豫！血要干了。”

　　凌潋便不再多想，写完盛珏二字，递给本尊。

　　“系统是按时长分发奖励，不过有规定，两人的距离要在一尺之内。每日奖励凌晨结算。”本尊拿下符纸，翅膀扇了两下，符纸背面就出现了凌潋的名字。

　　凌潋倒不是为了金银，她只是对本尊每日的搅扰烦不胜烦，况且没有闲钱再给本尊买话本。

　　如果真像本尊所说，两人一尺之内相处就能换取金银，这钱财倒是来得简单。

　　*

　　翌日天晴，凌潋起早去药谷锻剑。

　　接待了巡夜归来的修士后，药谷一片宁静，值夜的人都睡下了。

　　她看见晴羽站在一边打哈欠，还没等凌潋上前，晴羽先跑了过来:“师姐师姐！你来得好早。”

　　“晴羽，早。”

　　他从芥子珠里摸出一些法器，摆在凌潋前面:“少主昨日还在药谷寻师姐呢，说如果你来锻剑，就把这些东西交给你。”

　　凌潋蹙眉:“他这是做什么？”

　　盛珏的锻器之道，通俗来讲就是砸钱。对于盛家这样的家底，没有钱不能铸就的灵器。但凌潋不需要，她自幼观摩双亲锻剑，洞悉其中奥妙。

　　若是光靠钱财就能铸就名剑，还需要什么铸剑世家？

　　她把法器都堆在另一边:“替我谢谢他，只是犯不着给我送东西。”

　　“是、是吗？”晴羽摸摸后脑勺，有些局促，“师姐，少主他没有别的意思，单纯想让你有一把好剑，毕竟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笑他呢。”

　　凌潋一愣:“笑他？”

　　她向来以为盛珏这样的身份，没有人敢私下议论，就算有，他一声令下也就断绝了。就像盛渡宗主一样，往日有私下编排宗门的，他会处置那些人以儆效尤。

　　“是啊，说少主空有一把好剑还不如师姐你。盛家本就是剑道世家，人不如旁人也就罢了，剑可不能比不过。但剑比师姐的好，还是比不过，就是少主的耻辱。”

　　晴羽没有说更过分的内容。那些人嘲笑盛珏时，也不忘贬低凌潋的出身。

　　凌潋闻言一哂。

　　“这算什么耻辱。世上无完人，他精通的我兴许犯难，各人所擅长之事也只二三罢了。”

　　晴羽正想点头说是，忽然看见少主不知何时站在门边，正看着这头。

　　“少主！你来得真巧，师姐恰好也在。”

　　盛珏点点头，朝凌潋道:“昨日忘了同你说，赤鹳一事大概解决了。明日前去围剿妖尸，我顺道去苍玄洞天将你的剑带回。”

　　晴羽纳闷。少主昨日不是没有寻到师姐吗？他们什么时候又两个人单独见了不成？

　　“不必。”凌潋回绝，一面目测两人的距离。足有一丈，他们素日里也是隔得这么远说话吗？

　　“那剑不值钱，不需要你废力气。”

　　盛珏却笑道:“若你在新剑上投入不少钱财，想来你也未必更珍视。比起值钱，还是顺手更重要。”

　　宝剑碎了，没有不心疼的。但若是心疼一把破剑，大概是出于爱。人与人的感情向来如此，剑对于剑修而言亦然。

　　“带回来你若不要，我扔了便是。叔叔答应了要调查石壁，顺路。”盛珏说完，又问，“你铸剑要用多久？”

　　凌潋估计着他们去一趟要花多少时间，思忖:盛珏果真会把她的剑带回，届时这新铸的剑要如何处理？还不如把铸材转手卖了。

　　只可惜当日白白费了时间去买锻材，又扛来扛去。当时她还没信盛珏会把她的剑带回来。

　　凌潋回道:“既然如此，我便不用铸新剑了。还有这些法器也都多谢你，我用不上。”

　　盛珏哼了一声，全都让晴羽装到芥子珠里:“这些才不是我要给你！原本是晴羽的，他惦记你这师姐，假我之名义送你。”

　　“明明是少主你说……”晴羽刚想反驳，收到盛珏威胁的目光，干巴巴拧转了话头:“少主你说得对啊！是这样没错，我惦记着师姐给我改剑的事呢。哈哈。”

　　凌潋看破不说破。

　　她去取储存在药谷的锻材，盛珏下意识跟着一同过去。凌潋回头时若有所思，盛珏连声辩解:“我有要事在身，才不是跟着你。”

　　“我知道。”凌潋说，“我们距离有一尺吗？”

　　盛珏察觉是挨得有些近，立刻往后退了两步。“我走得快罢了，我不是有意挨着你走。”

　　也不知本尊的系统到底是真是假，于是凌潋主动往盛珏的方向走了三步。这下比原先还要近。

　　两相沉默间，凌潋脱口而出:“没关系，我是有意的。”

　　“……”

　　盛珏似乎被这话惹恼了，几步跑远，转眼间不知绕到了药谷里哪一处去。

　　凌潋取了锻材往回折，打算在宗门里找个地方典当了。走到药房附近，忽然瞥见个鹅黄的身影。

　　梅枝雪在里头翻着什么东西。

　　凌潋记得，这一块是曲水的储书架子。上次前来便见梅枝雪在此处翻找，神情有异，定是出了事情。

　　她没管，轻手轻脚从另一边绕开走掉。多掺和一件事情于她而言，并非幸事。

　　怎想梅枝雪反而拿着本笔记凑上来喊她，凌潋只好停下来，对她点一点头。

　　“凌潋师姐，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凌潋顿感不妙。

　　梅枝雪看上去不像个吞吞吐吐的性子，这时候定是有要事要拜托。虽然她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可毕竟自己只是个外人、生人。

　　梅枝雪瞧了一眼周围，把凌潋引到屋子里说:“我知道凌潋师姐前不久去过苍玄洞天。盛珏是为金砂玉果而去，此事我知晓。想必师姐也是。敢问你可是遭毒虫咬过？”

　　原来只是为此事。梅枝雪不愿意问盛珏，转而问她，也很正常。

　　凌潋只疑心为何梅枝雪会知道这事儿。莫非他们当时在苍玄洞天，早就被六合仙府察觉了？

　　她回答：“是我自小的伙伴中了毒，眼下已好了。”

　　“那金砂玉果呢？果真有效用吗？”梅枝雪急切道，又怕凌潋猜到什么，支支吾吾说，“我……我好奇罢了。”

　　凌潋猜想她兴许身边也有人遭了毒虫咬。她的确还有一颗金砂玉果，若是病情急迫，给了梅枝雪也无妨。

　　上次没能救张家老太，凌潋心中说不清道不明地愧疚。

　　“你想要金砂玉果吗？”

　　没等梅枝雪回答，身后突然传来盛珏的质问:“梅枝雪，你缠着人家做什么！”

　　“我和凌潋师姐说正事，你又来掺和什么！”梅枝雪刚要回答凌潋，话被生生打断，蹙眉怒道，“倒是你没个正形，你只顾自己的功绩，全不管身边人的死活了！”

　　盛珏一听，几步跃上台阶，问:“谁要死了？”

　　梅枝雪本想隐瞒，见两人都盯着自己看，哎呀一声，干脆顺水推舟全倒了出来:“我发现师兄在试毒，他根本不是要闭关研究，他是拿自己的身体在研制药品。你们看这笔记，记着他的病症。”

　　她递过笔记来。

　　盛珏翻过一页，眉头皱起。
　　上面果真是曲水写的东西，那日不给他看的正是这些字迹。真是有心不给他知道，何故那日要在他跟前写？

　　“修士被毒虫咬后不是掉些修为而已？”凌潋出声问道。

　　梅枝雪摇摇头:“那些被妖尸攻击的同修，都昏迷不醒。他们的毒和毒虫极为相似，师兄一定把尸毒也提取出来了。毒虫若是中了第二次，也会激出一些病症。”

　　盛珏凝声说道:“他这个性子真是和叔叔一脉相承。”

　　“你拿你的好叔叔和师兄做什么比？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毒解了！”梅枝雪跺脚，“他嘱咐下去说要闭关我就知道出问题了，今日怎么敲他的门都不应，可我也不敢贸然行事。”

　　“你这是不敢？”盛珏冷笑一声，“你宁可麻烦生人也不肯和盛家产生瓜葛。”

　　梅枝雪空有一肚子气没处撒。她又不是想麻烦盛家治疗曲水，只想问清金砂玉果，再自己去一趟苍玄洞天。

　　凌潋不擅长劝架，趁着两人沉默说道:“我之前去苍玄洞天还得了一枚金砂玉果。”

　　盛珏半是嘲讽半是诧异地瞥了她一眼。他倒不会在此等事上出言相讥，何况曲水师兄是为了大家的安危才以身试毒。

　　“只不过我未带在身上。”凌潋一提手中的锻材，“我本欲打算去典当了锻材，不如待会将金砂玉果带上再来药谷。”

　　梅枝雪迟疑着摆手:“怎么好麻烦师姐，我只不过问问，若当真有效我自己去一趟。”

　　盛珏打断她:“不如先去看师兄。”

　　曲水自幼就泡在药谷。他是盛泽钦定的亲传弟子，也是唯一一个徒弟。地位好比盛珏之于盛渡。他的住处，也特意设在药谷后头，穿过石洞就是小院子。

　　梅枝雪走在前头，三人都各怀心思。

　　然而等他们到了院前，情况却并非如梅枝雪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