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流浪终结记》安清言

8、第 8 章

　　朱玉枕想不通小和尚有这么好的手艺怎么还会身无分文地流浪，小和尚说：

　　“我不愿意给别人做饭，他们都欺负我。”

　　朱玉枕边吃饭边看着他。

　　这是一句有脾气乃至骨气的话，朱玉枕没想到小和尚面团似的没棱角的人会这样说。

　　但紧接着下一句话就将这种棱角感减弱很多：“即便我愿意，也没人会给我尝试的机会。”

　　他低着头吃饭，看起来像是不在意是否有这种机会。

　　朱玉枕说：“别难过，以后什么样的机会都有。”

　　小和尚抬起头看她。

　　朱玉枕强调：“相信我，一定会的，你已经开始有改变了不是吗？”

　　小和尚点头，笑：“相信你。”

　　施工队的王哥凑过来笑道：“以后要是找不到工作可以凑活待在施工队，工资不高，包吃包住是肯定的，你小子，手艺是真不错，要是再学点粉刷的活，我肯定抢着要。”

　　小和尚对王哥的话难以招架，他不确定这是客套话还是真的，下意识看向朱玉枕。

　　跟施工队相处了两周，每天给他们做饭，小和尚其实已经和王哥熟悉起来了，但依赖的人只有朱玉枕。

　　朱玉枕说：“王哥你是跟我抢人来了啊。”

　　这话纯粹是调笑，毕竟小和尚跟着一个团队的发展肯定比给她做饭要好，跟着团队至少能练就一个手艺，能结识更多的人，看更广的世界。

　　所以她立马提示小和尚道：“机会这不是来了，还不快谢谢王哥。”

　　小和尚听话地跟着朱玉枕道谢：“谢谢王哥。”

　　王哥说：“谢什么，咱俩一个姓，几百年前都是亲戚，互相照顾应该的。”

　　小和尚本名叫王招，王哥要是不提朱玉枕都快忘了。

　　“对了，你为什么叫他小和尚啊？他以前出过家？”王哥问。

　　他没坐椅子，在两人身边半蹲着吃饭，朱玉枕看他蹲得难受，将自己坐的椅子递给他，被王哥拒绝。

　　朱玉枕没勉强，又坐了回去：“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刚好在寺庙落脚，我喊习惯了，其实没有正式出家。”

　　小和尚的流浪经历在这群人中间不是秘密，他刚安定下来，身上很多特质掩盖不了，好在这群人没有在意这件事的，都对小和尚很友善。

　　王哥了然：“原来是这样，是个苦命孩子。”

　　他又问小和尚：“你一直在流浪，这厨艺是怎么练到这么好的？”

　　小和尚对这个问题相关的记忆模糊，他只能说：“没有一直流浪，流浪了两年多。”

　　这两年多里有半年在寺庙落脚。

　　他使劲想了想，竟真的想出点内容，坑坑巴巴地说：“弟弟挑食，他们让我去给人打下手学厨给弟弟做饭，后来…后来不让我上学，要我做厨师给弟弟赚学费，我就跑了。”

　　朱玉枕和王哥在旁听着等他慢慢回忆，都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

　　王哥说：“妈呀，你这还失忆过，咋搞的呀，不会是受过伤吧。”

　　关于失忆的事小和尚记得，他点头：“伤到了脑袋，不过很快好了，除了以前的事很多记不太清，其他没影响。”

　　王哥同情地看着小和尚。

　　朱玉枕放下碗，问他：“伤着哪了？什么时候伤的，看医生了吗？”

　　她边问边试图上手看小和尚的伤，上次在W市第一次见小和尚时，他就说过以前的事记不清了，不过那时朱玉枕没往深处想。

　　小和尚低着脑袋顺从地给她扒拉，一个个回答她的问题：“伤在右边靠后的位置了，没跑的时候就伤了，没看医生。”

　　朱玉枕顺利摸到他脑袋上的伤疤，气愤道：“在家伤了脑袋你父母为什么不带你看医生，他们这么当爸妈的。”

　　小和尚答不上来，他不记得了，只记得他们不好。

　　朱玉枕也没想真要到答案，这世界上的奇葩父母她见得多，她自己的父母就够不负责的。

　　她只是生气，气这样不配做父母的父母，也气小和尚。

　　她记得小和尚说流浪是为了回家。

　　“你爸妈这样对你，你还眼巴巴地想回家，甚至不惜流浪，你可真厉害。”

　　看出朱玉枕生气，小和尚急了，解释道：“不是的，不找他们，他们那儿不是我家。”

　　王哥狐疑：“你还有两个家？”

　　小和尚不记得了，摇头说：“我不记得。”

　　朱玉枕没再说话，暗自计划等过两天闲了，要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

　　然而天不随人愿，朱玉枕没来得及带小和尚去检查，小和尚在三天后先出了事。

　　这天上午朱玉枕打算将院子中一颗半大的柿子树移出挪到院门口，与小和尚两人轮流拿着把铁铲给树松土。

　　朱玉枕正铲得起劲呢，忽见一旁的小和尚摇摇欲坠起来，吓得朱玉枕一把扔掉铁铲，以最快的速度将小和尚接住。

　　小和尚失去意识一瞬，又马上清醒过来，以为自己摔倒在地，结果发现自己软倒在朱玉枕怀中，挣扎着要站直。

　　朱玉枕怕他又晕，紧紧地扶着他。

　　恰巧领队王哥在楼下目睹这一幕，赶紧过来一起架着小和尚。

　　“怎么好端端晕了，今天太阳也不大啊，应该不是中暑。”

　　小和尚脑袋疼，被王哥半架着，窘迫地往朱玉枕那边缩。

　　朱玉枕两只手都扶着小和尚，温柔地包容小和尚的瑟缩。

　　她仔细地询问道：“哪里不舒服？”

　　小和尚说：“我头疼。”

　　朱玉枕将小和尚交给王哥，自己转身去开车，拍板道：“我们去医院。”

　　小和尚跟在朱玉枕身后走，被朱玉枕制止：“你在这站着别动，等我开车过来—对了，你身份证在身上吗？”

　　小和尚闻言站住迈出去的脚步，垂着眸不答朱玉枕的话。

　　朱玉枕往外走着，半天不见小和尚的回答，回头看他。

　　“怎么了？”

　　小和尚不敢抬眼看朱玉枕，半晌期期艾艾地说：“我好啦，不用去医院。”

　　朱玉枕说：“好了也得去检查一下，头疼晕倒不是小事。”

　　小和尚还是摇头，不再说话了。

　　朱玉枕站在原地看着他，被他气到。

　　小和尚一直不敢抬头看朱玉枕，一旁的王哥看气氛焦灼，打圆场劝小和尚道：“哎呀有病就要治嘛，脑袋疼可不能轻视。”

　　小和尚倔劲上来，加上心虚，没搭理王哥的话。

　　朱玉枕眼神很沉地看着小和尚：“抬头看我。”

　　小和尚慢慢抬起头，眼神和朱玉枕碰上，又马上弹开。

　　朱玉枕说：“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说为什么不去医院。”

　　她一向将生命看得很重，无论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小和尚讳疾忌医的行为触及朱玉枕的底线。

　　小和尚沉默半晌，声音很低地说：“去医院要花很多钱，还很麻烦。”

　　他不想做一个麻烦朱玉枕的人，也不想一直让她花钱。

　　只会添麻烦的人会被丢掉。

　　最后小和尚还是被拉上了车，朱玉枕宽慰他道：“别担心钱的事，有我呢。”

　　坐在车上要哭不哭的小和尚被朱玉枕带到医院做检查，医院人很多，小和尚害怕地紧跟在朱玉枕身后。

　　他没来过这么大的医院，在医院放不开手脚。

　　朱玉枕忙着在医院各处挂号取单，人群挤挤挨挨的，有时顾不上跟在身后的小和尚，怕他走丢，让他抓住自己系在腰间的一根风衣衣带。

　　小和尚抓着朱玉枕的衣带跟在她身后在医院里穿梭，忙了半边才做完所有检查。

　　主治医生对她们这一对搭配很好奇，想到弟弟处于失忆状态，又理解了一点。

　　有时候失去记忆的人确实容易对亲近的人产生强烈的依赖感。

　　检查结果出来，小和尚脑子里有没有散干净的淤血。

　　主治医生给小和尚开了些药，让他吃一段时间后来复查，并叮嘱道：“药要按时吃，注意保暖，避免着凉，少吃刺激性食物。”

　　朱玉枕拿出备忘录记下。

　　医生目光在小和尚身上打转，皱眉道：“他怎么这么瘦，受伤后没好好补补吗？”

　　朱玉枕回头看小和尚，他确实离奇削瘦，在她家养了半个多月，饭量有她两个大，但就是不长一点肉，唯一的变化是不明显地白了点，还有以前看着很严重的冻疮在坚持每天涂药下好了很多。

　　她回答医生说：“他以前有过不好的经历，亏空太久一时养不回来。”

　　医生点头：“现在要好好养着，不然身体彻底亏损以后很受罪的。”

　　说完又给了朱玉枕几个食补的方子。

　　朱玉枕万分感激地带着小和尚离开。

　　检查完脑子，小和尚问题不大，剩下的淤血大概率可以自行散掉，只是需要时间。

　　朱玉枕松了口气，想着来医院一趟，干脆带小和尚去做了个大致的体检。

　　消化科是重点检查部分，小和尚的脸有些斑驳，朱玉枕怀疑他肚子里有虫。

　　体检结果下来，果然不出朱玉枕所料。

　　除了营养不良和肚子里有虫外，小和尚其他部分倒没什么问题，朱玉枕麻利地拿了驱虫药，开车带小和尚回家。

　　车上，小和尚坐在副驾驶，耷拉着脑袋。

　　朱玉枕撇了一眼他，问：“还担心着钱呢？”

　　小和尚点头。

　　朱玉枕玩笑道：“这钱你以后要是还不上，我就把你扣在我家抵债。”

　　小和尚信以为真，一下子来了精神，希冀地问：“真的吗？”

　　朱玉枕被他逗笑：“看样子你很想被扣在我家抵债嘛。”

　　小和尚想猛点头，又不好意思，扭捏地回了个“嗯”。

　　朱玉枕一边认真开车，一边笑道：“逗你的，哪能一直把你拘在我家啊，总有一天你得走出去过更好的生活的。”

　　小和尚说：“在你家已经是最好了。”

　　朱玉枕不以为然：“等你出去见过更好的世界就不会这么想了。”

　　小和尚希望破碎，又焉了，暗自嘀咕道：“骗子，前两天还说要留下我做饭。”

　　朱玉枕听见他的嘀咕，挑眉：“长脾气了啊，还敢骂我了。”

　　小和尚没想到自己的碎碎念能被朱玉枕听见，整个人陷入慌张中，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没骂你，我就是…就是…”

　　他就是半天都没就是出个所以然，朱玉枕使坏，看他为难够了才接话。

　　“好了相信你不是骂我，不过给我做饭这事，以后再说，说不定以后你能有更好的选择呢，王哥不是在招揽你嘛，或许你想当厨师我也能帮你联系。”

　　小和尚不想跟王哥，想跟着朱玉枕，但他说不出口，怕自己成为拖累朱玉枕的累赘。

　　也怕她不愿意。

　　朱玉枕没注意小和尚的沉默，自顾自地替他规划未来的生活：“以后可以先找个工作挣点钱，过一阵子安稳的生活，养养身体，等存够钱了再出去走走，你不是想去找家嘛，不能心急，靠流浪去找是不可取的，效率低，对身体还不好。”

　　小和尚在一旁听着，心不在焉地胡乱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