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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

      朱玉枕被这场争吵闹得如鲠在喉,又没法真的离开。

      在别人都大团圆的日子赌气离家,她做不到这么绝,何况她自己的租房里过年什么都没准备,她不可能就这么回去。

      至少得等到过完这个年再说。

      第二天,朱玉枕按自己生物钟起床,赵芬芳已经起了,在往外搬早上准备放的鞭炮。

      看见朱玉枕,赵芬芳神色不太好看,直接无视她。

      朱玉枕不在意,自顾自地给朱猪准备早饭。

      朱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朱玉枕后面:“给只狗吃这么好做什么?”

      朱玉枕眼都没抬:“不做什么,我乐意。”

      一大早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朱水被噎住,想说些什么,见朱玉枕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又憋了回去,站了会儿就离开了。

      早上朱龙起的最晚,一家人等他收拾好后一起出门拜年,按照村里习俗,拜年第一站是去庙里拜佛。

      庙里人很多,胖和尚背着手站在院子里和人聊天,顺便接一接帮人看新一年运道的散活。

      朱玉枕一家来时,胖和尚格外殷勤,自认屈尊降贵地上前两步算作迎接,脸上挤出笑容。

      朱玉枕没接他的茬,她不信佛,没打算捐钱,只是尊重习俗来走个过场。

      拜佛要去正殿,里面有虔诚的信徒做引导,朱玉枕挨个拜完,独自前往偏殿。

      正殿拜佛,偏殿撞钟许愿。

      偏殿里立着四大天王,孙悟空与济公,最角落里还藏着尊小小的哪吒。

      朱玉枕慢慢观赏,最终走到一口大钟前,与跪在蒲团上傻兮兮笑着的小和尚对上视线。

      小和尚正给上一个许愿的人撞完钟,笑眯眯地等着朱玉枕上前。

      他今天穿得挺像样,一身半旧的棕褐色和尚服整整齐齐,脚腕到小腿被绷带紧紧缠住,脚上套着双黑色布鞋。

      朱玉枕眼神在他身上粗略扫过,问他:“笑什么?”

      小和尚挠挠脑袋,仍旧嘿嘿傻笑,并不回答。

      朱玉枕不追究问题的答案,在他旁边的蒲团跪下,对着大钟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小和尚手握用红绸带系着的撞木,按照规矩,一下一下为她撞钟。

      许完愿,朱玉枕睁开眼,下意识往旁边看去,在钟声的余韵中再次与小和尚对上视线。

      在与他怔愣般的对视中,她蓦然想到,对着这样一双干净的眼睛,那些以为他是傻子而肆意欺负他的人,是如何下得去手呢?

      拜完佛,按照规矩要去村中挨家挨户拜年,朱玉枕跟在赵芬芳身后,每家说两句吉祥话算作了事。

      一圈下来,朱龙被派了好几支烟,朱玉枕则是被象征性地塞了两把糖。

      中途有好事的伯母婶婶关心朱玉枕的婚事,都被赵芬芳敷衍了过去。

      反倒是提及朱龙的婚事时,赵芬芳很乐意和人唠几句,言语间试探性地透露出朱玉枕会帮弟弟出彩礼钱的意思。

      她说这话时频繁观察朱玉枕的反应,在别人恭维她生了个好女儿时笑得心虚。

      朱玉枕对此只是笑笑,不反驳不解释。

      她在拿上一笔二十万时就已经说过,不会再管他们,赵芬芳一家爱做梦就让他们做去吧。

      拜完年已到中午,朱玉枕一秒都没有多待地率先离开,等到了家,她才想起来一家人都出门拜年了,家里锁了门,而她没有钥匙。

      有点烦躁,朱玉枕蹲在路边扒拉手机,顺便等她们谁回家开门。

      被关在家里的朱猪听到朱玉枕的动静,着急地在里面挠门。

      “安静待着。”朱玉枕曲起手指在崭新的铁门上敲两下。

      朱猪跟能听懂人话似的,立马安静下来,只偶尔小声哼哼两声,提醒朱玉枕自己的存在。

      朱玉枕等了十几分钟,没等来家里的谁,等来了小和尚。

      彼时她正丧失耐心准备给朱龙打电话,被小和尚打断。

      小和尚站得离她有段距离,整个人藏在转角的墙后,用气音吸引她的注意,招手让她过去。

      朱玉枕的烦躁被打断,见他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失笑:“你做贼呢?”

      小和尚坚持要她过去。

      朱玉枕依言走近他,跟着小和尚一路进入寺庙的后院。

      这是朱玉枕从未踏足过的区域,她问小和尚:“带我过来干嘛?”

      小和尚摇头不答,只是不断朝她招手:“来。”

      他走到一间用石块垒的破旧房间前,动手挪开充当房门的木板,领着朱玉枕进去。

      朱玉枕顺势打量这个房间,问小和尚:“这是你房间啊?”

      小和尚点头,小心翼翼地蹲在由砖头和木板组成的简陋的床前,窸窸簌簌地找着什么。

      朱玉枕啧了声,这房间破就算了,还堆满了诸如农具等杂物,实在让人不好下脚。

      “这就是寺庙继承人说的供你吃供你住啊?就这?”

      她挑剔着:“且不说床了,正儿八经的门都没有一扇,被子看着像睡过百八十年似的,就这又黑又薄的一层,要怎么过冬。”

      今年冬天没往年冷,一场雪都没下,但也不是小和尚这过冬条件能轻易熬过去的。

      朱玉枕一股邪火冒出来,对和尚一家愈发看不上。

      把人当成牛使唤就算了,好歹提供的条件好点,像他们这样做不怕烂了心肝吗?

      朱玉枕在这替小和尚憋着气,小和尚本人反而笑呵呵地特乐观。

      他掏出藏在被子中的几个红彤彤的大橘子,自己留了一个,其他的都献宝般送给朱玉枕。

      “给你吃,甜。”

      朱玉枕接过,学着他在床前蹲下,掰开一个尝:“是挺甜的。”

      她夸橘子甜,小和尚跟自己被夸了似的,笑得更开心了。

      朱玉枕看着他笑,心中火气不知不觉散了大半。

      她将剩下的橘子推回给他:“都给我干嘛,自己留着吃。”

      小和尚晃晃自己当宝贝握在掌心中舍不得吃的橘子:“我有,那些给你,谢谢你帮我。”

      朱玉枕挑眉,对小和尚刮目相看:“可以啊,我以为你只会傻笑呢,都会说这么长一段话了。”

      她一直以为小和尚傻,有点智力障碍的那种,没想到人家逻辑思路清晰,只是看着傻。

      人什么都知道呢。

      将橘子都拢在怀里,朱玉枕站起身:“礼物我收了,改天送你个回礼。”

      她算是看出来了,小和尚比她想的还要小可怜,原本以为他好歹能有个遮风挡雨的窝和每天三顿饭,谁知道和尚一家这么不做人,压榨免费劳动力就算了,连过冬的被子都不肯给厚点。

      她得想想给个什么回礼,依小和尚连几个橘子都藏起来舍不得自己吃,要当宝贝送给她的样子,估计她送个什么他都能乐好几天。

      朱玉枕一边想着一边往外走,忽然衣角被小和尚着急地拉住。

      朱玉枕停住:“怎么了?”

      小和尚脸被涨得通红,猛地缩开拉住朱玉枕衣角的手,好半天才憋出话:“给橘子,不要回礼。”

      朱玉枕在他脸上看到除了傻笑与恐惧以外的神色,稀奇道:“为什么不要?”

      小和尚显得很慌乱,一边解释一边无意识地用手比划着:“是谢谢你,不是为了回礼,不要回礼。”

      朱玉枕懂他的意思,也懂他此时近乎卑微的惶恐,更懂得他的可爱可贵之处。

      她安抚他:“我知道,你不是为了要礼物才送我橘子。”

      小和尚点头,松了口气。

      朱玉枕继续说:“可是我想和你当朋友,你给我送礼物,我也想给你送新年礼物。”

      “这是互相的,对吗?”

      小和尚犹豫片刻,轻声问道:“可以当朋友吗?”

      朱玉枕点头:“当然可以当朋友,等我会儿,我要想想给新朋友送什么新年礼物。”

      朱玉枕捧着一怀橘子回家,刚好碰见赵芬芳在开门。

      她身后跟着三个麻友,都笑呵呵地跟朱玉枕打招呼。

      赵芬芳瞥了眼朱玉枕怀中的橘子,问她:“哪来的橘子,家里多得是,你费这么大劲捧回来干嘛?”

      她嘴上嫌弃,开完门的手却往橘子伸过去。

      朱玉枕身子往旁边侧了下,用手臂挡住赵芬芳伸过来的手,含糊道:“朋友送的。”

      赵芬芳冷哼:“我现在连你个橘子都吃不得了。”

      朱玉枕不惯着她,径直往里走:“家里水果都是我买的,也没见你少吃。”

      赵芬芳被她气得半死,又碍于有求于她不好发作。

      三个麻友跟在赵芬芳身后面面相觑,等朱猪跟着朱玉枕上楼后才敢迈步进来。

      “芬芳,这咋和你说的不一样呢,你女儿不是从小对你言听计从,你说东她不敢向西吗?”

      消停了会儿,有人开始调侃讥讽赵芬芳。

      赵芬芳心理素质一流,立马反唇相讥,将人堵了回去。

      朱玉枕不关心她们之间的暗流,她将橘子放在房间桌子上,随机拿了一个掰开吃,暗自思索给小和尚回什么礼。

      太贵重的不好,容易被人抢走,还没什么实际作用。

      吃的可以考虑,但吃完就没了,作用有限。

      想来想去,朱玉枕决定将自己车上放的一床厚毛毯送给小和尚。

      毛毯是她回家前买的,放车上忘记拿下了,送小和尚正好,那厚度正好可以当被子盖。

      一个橘子吃完,朱玉枕洗手,挼了会儿朱猪的脑袋后下楼。

      赵芬芳的牌局刚开始,四人边抓牌边聊天。

      坐在赵芬芳对面的人问她:“你家玉枕真会答应给你儿子出彩礼钱啊?”

      赵芬芳满脸骄傲:“那当然,我开口她敢不给吗?也不看看是谁把她生下来养这么大。”

      坐在左手边的女人看不惯她这么得瑟,故意膈应她:“她小时候给你做牛做马,见天的还要挨打,长大了能心甘情愿给你们花钱嘛?”

      赵芬芳丝毫没有被膈应到,甚至还很得意:“有什么情不情愿的,谁家小妮子不是这么长大的啊,小孩子嘛,记吃不记打的,谁让我是她妈呢。”

      朱玉枕下楼刚好听见这几句,她目不斜视地穿过大厅往外走。

      大厅里打牌的三人见她下来都心虚地禁了声,唯有赵芬芳不以为意地喊住朱玉枕,让她拿钱给自己打牌。

      朱玉枕没搭理她,牵着朱猪出了门。

      走了很远,赵芬芳在身后骂她死丫头是不是聋了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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