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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还与万方同(五) ...

  •   不管是为了小暴君的安全,还是为了完成原主的心愿,从昤都不可能长久地在弋阳王城里待下去。

      离开王城,要去何处她也早就想好了。

      据她所知,原主老家在上甘郡,地处函谷关以西,毗邻山戎,与白夷接壤。宫变之日打昏了原主,让她给自己当替死鬼的和亲公主就是山戎送来的。

      上甘郡隔着淮水,距王都弋阳有千里之遥,苻宗元还未起兵造反前,作为禹东王的封地在渔阳郡,地处函谷关以北,隔着渭河与上甘郡遥遥相望。
      也因此,战火并未波及到此处。

      原主的亲人大概率还是在老家的。

      她要离开弋阳,最好的去处就是上甘郡。

      既远离了京都,又有机会找到原主的家人,上甘郡是最好的选择。

      做这个决定前,从昤也去找了苻朔商量,少年倚在窗边,眼睛上绑了一条白布,闻言只是无甚表情说了句“随你”。

      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去哪里都跟他没关系。

      从昤搅了搅碗里苦涩的药汁,料到他会是这个回答,没觉得多意外。

      行吧,听她的。
      她说了算。

      隆兴寺的僧众每逢新岁之际便会出城举行放生仪式,从昤跟住持商量好的出城日子就定在这一天。

      次日天微微亮,她换好僧袍,戴上斗笠,跟着一众僧侣迈出寺门。

      因为苻朔容貌太过惹眼,再加上之前苻宗元下令大肆搜捕他的下落,巡卫们几乎都记得他的模样,从昤便把苻朔藏在装着鱼、龟等动物的木桶中,由隆兴寺的师父们推着出城,到了城外,会有一支商队接应。

      守城的士兵们知晓僧人们要举办祈福的放生仪式,怕惊扰了仪式的进程,没有过多检查,叫两人成功蒙混出去。

      木盖被揭开,从昤敲了敲桶身,笑道:“好啦,出来吧。”

      少年动了动蜷缩的发僵的身子,面色阴沉苍白,木桶中因为放着鱼,板车滚动时,难免有水珠迸溅到他身上。

      苻朔扶着木桶站直,衣袍上有几处明显的水渍,发丝微潮,披在身后,居高临下地对着从昤。

      一脸不爽,倒是比之前那个厌世的模样有生气多了。

      从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踮起脚把自己头上的斗笠给他罩上,习惯性给他顺毛,“好了,我们已经出城了,斗笠戴好,不许取下来。”

      商队是从昤用当铺换来的银钱打点好的,这还得感谢山戎的那位和亲公主,为了把原主伪装得像个公主,给她换上自己的宫装还不够,还把从山戎带来的首饰都给她戴上了。

      山戎的首饰精美异常,跟那些有宫中规制的金银首饰不同。

      从昤昨日午后拿着这些去当铺换银子,这才没被察觉。

      她像个老母亲一样替小暴君戴好斗笠,对他说:“你先在这等我一下。”

      少年脸色依旧不大好看,从昤走到隆兴寺的僧众面前,微微弯下腰,随后双手合十道,“多谢各位师父这段时日的照顾。”

      队伍前面的住持捻动手里的佛珠,垂眸念了句阿弥陀佛。

      “天高路远,贫僧祝两位施主此去福慧双增,六时吉祥。”

      与一众僧人告别后,从昤才带着苻朔上了马车。

      商人逐利,见苻朔头戴斗笠,又以白布蒙眼,仅仅多看了两眼,就不太关注他们了。
      于他们而言,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并没有要窥探他人隐私的想法。

      从昤对外还是称苻朔为弟弟。

      这一路风雨兼程,他倒也表现得格外硬气。

      从昤原以为他会无法忍受这样风餐露宿的生活,毕竟他之前可是皇帝,住在王宫里,吃穿样样精细讲究,即便后来不得不屈居于隆兴寺,好歹也不必像这般舟车劳顿,但少年一声不吭,从来没在路上发作过。

      马车一连行驶了七八日,越过淮河往北走,山川越发广阔,景色也愈发萧索。

      冬日还未过去,这两日下起雨来,路面湿滑泥泞,马车走的更加艰难。

      快到雁门郡时,整个商队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从昤掀开帘子,不解地问车夫:“为何大家都如此紧张?”

      车夫拉着缰绳,闻言苦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前头便是藤峡谷了,地势险峻,却是去往雁门郡的必经之路,经常有山匪埋伏于此,烧杀抢掠不得不防啊。”

      雁门郡的郡守不是没派过官兵剿匪,但正因为此地易守难攻,次次皆被那群凶悍的山匪打了回去。

      果不其然,在穿过峡谷时,突然冲出两队山匪,将商队前后包围起来,进退两难。

      随行的镖师们纷纷拔刀应对,却见这两支人高马大的山匪们自高处俯冲而下,猖狂大笑着提刀就砍。

      苻朔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听到刀剑相撞的声音,神情骤然变得异常难看。

      “你好好待着,不要出去。”

      从昤保持着镇定,回头叮嘱了句马车内的少年,跳下马车,捡起掉在地上的长刀,直接迎上杀到面前的山匪。

      比起人高马壮的匪徒,她身姿显得分外娇小。一个旋身,就十分灵敏地躲过了即将劈到眼前的刀刃。

      马背上的山匪见她躲过去,眼里多了几分被激起的胜负欲,阴沉的视线牢牢锁住她纤瘦的身影,“倒是小看了你这个小姑娘,有几分本事在身上。”

      从昤没跟他废话,敏捷地穿梭在山匪中,手里的长刀挥动间快如白影,转眼就将几个矫健壮实的男人斩于锋利的刀刃之下。

      空空在识海中看着这一幕,没有为商队感到担心,反而同情的看向那群目露凶光的山匪们。

      唉。
      惹到它家小殿下,你们算是踢到铁板了。

      小司灵轻易不揍人,一旦动手,那可是往死里揍啊。
      它还记得崆峒境的那几位当初被她一顿揍,都闭关养伤了几百年。

      空空看得啧啧摇头,看见又一个想要偷袭的山匪还没近身就被它家小殿下一脚从马上踹下来,眼也不眨拧断了脖子,连忙用翅膀盖住眼睛。

      太血腥了。
      它不由得感叹,小司灵是什么人形大杀器,哪怕变成凡人,也这么恐怖!
      一个人都可以单挑几十个山匪!

      还活着的山匪都看呆了!
      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哪来这么大力气,真徒手拧人脖子啊!

      他们抢劫也只是为了吃口饭,可不想把命都丢掉,于是在见识了从昤身手有多恐怖后的山匪们连忙调转马头,灰溜溜逃了。
      逃跑的速度之快,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

      筋疲力尽气喘吁吁的镖师们一抬头,就看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具山匪们的尸体,个个死不瞑目盯着商队的方向。

      而少女提着刀,精致的眉头轻轻皱起,抬脚绕过脚边的尸体,冷着一张脸,拿着不知从来割来的一块布,嫌弃地擦了擦手背上血迹。

      她一边朝前走,刀刃的血一边往下滴。

      饶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镖师们看着这一幕也不禁打了个哆嗦,背脊发寒。

      从昤扔掉手里的布,一抬眼就看见商队的人齐刷刷盯着她,仿佛她是什么怪物。

      小司灵被他们盯得不明所以,在识海里问空空:“他们这是怎么了?山匪都没了,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空空:……
      小殿下,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现在怕的是您。

      这话它不敢说,小青鸟十分理解他们的心情,当初它在崆峒境看少女一挑三把三位司灵揍得鼻青脸肿的时候也是这种感受。

      空空委婉道,“也许是刚刚被山匪们吓到了,还没缓过神来。”

      从昤了然点点头,心想也是这样,随后她嘴角微微上扬,面对众人露出一个友好的笑来。

      看着小姑娘脸上堪称无害纯良的笑容。
      商队一众大男人更害怕了。

      车夫和从昤略熟点,被推搡出去打破沉寂,他僵硬地牵动嘴角夸赞从昤,在空空看来就是在强颜欢笑。

      “姑娘真、真是深、深藏不露,好、好身手啊!”

      他身后的人都立即跟着附和,“是、是啊,是啊,多亏了从姑娘,我们才能击退那群山、山匪。”

      从昤走过来,停在一个面容硬朗的镖师面前。

      那镖师比从昤高了一个头,然而看着眸光淡然的少女,简直快要吓到腿软。

      就在他险些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从昤抬起手,把手里的刀递过去,“你的刀。”

      年轻的镖师愣愣看着她,还是身旁的人暗中抬肘撞了他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木讷地接过那柄长刀,目送从昤转身上了马车后,劫后余生般呼出一口气。

      那姑娘身上的气势实在太吓人了。

      除了马车内的苻朔,其他人心中都不约而同感叹道。

      苻朔在从昤掀开帘子的瞬间,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听到了激烈的打斗声,本来还有点担心她的安危,可之后的结果出乎意料,他在马车不自觉屏息,听见了商队夸她的话,但他什么也没说。

      即便现在对少女产生了好奇,小暴君也很沉得住气。

      从昤看他一眼,小暴君脸色有些白,短短几日,他又瘦了不少。

      马车内静的出奇,从昤想起这人龟毛的性子,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熏到他,便坐的离他远了些。

      苻朔自然察觉到她的动作,眉眼闪动一下,仍旧缄口不言。

      商队休整一番后,再次上路。

      天色将暗时,驶进了雁门郡的城门。

      车夫将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告诉从昤会要在城中休息两晚。

      从昤扶着苻朔下了马车,在客栈选了两间房,把小暴君送去其中一间后,就去找店小二要了一桶热水沐浴。

      一身血腥味被洗净,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

      门开了,露出少年那张昳丽的脸庞。
      他的眼睛没有再蒙着白布,双眸如黑曜石般倒影出她的身影。
      细看下,左眼的瞳眸颜色要浅一些,透着暗红。

      从昤愣了一瞬,差点以为苻朔已经能看见了,她举起手在少年眼前挥了挥,苻朔眼睛一眨不眨,只皱眉看着她,“干什么?”

      他还是看不见。

      意识到这个事实,从昤轻轻叹息一声,心里涌上点失落,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说起敲门的目的,“你白天没怎么吃东西,要不要去街上买点儿?”

      其实客栈也有饭菜,她主要是怕小暴君坐马车这么久待闷了,想要带他出去透透气。

      这世上,没人比她更操心眼前这个少年了。
      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更怕他一朝想不开就不活了。

      从昤已经想好了要是被拒绝她就自己上街带点吃的回来给他,话都到了嘴边,没想到少年点点头,应了下来。

      看他答应,从昤怔了一下,回过神来,对他说:“那你抓着我,街上人多,别走散了。”

      走散是当然不会走散的。

      从昤一直注意着身旁的少年。

      夜幕降临,街道两旁的屋檐下都挂上了灯笼,大虞不设宵禁,此刻正是热闹的时刻。

      为了以防苻朔被人认出来,她找了顶帷帽给他戴上。

      人来人往,耳边充斥着小贩的吆喝声。

      空空凝出实体,落在从昤肩膀上,新奇地看着眼前的街景。

      月朗星稀,灯火繁华。
      处处透着人间的喧嚣。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走了一段路,从昤侧过头问抓着她手臂的少年。

      “随便。”

      小暴君高冷吐出两个字。

      从昤已然习惯他这个样子,目光落在一个热气氤氲的小摊上,“那就吃馄饨吧。”

      摊主很快收拾好两个位置,端上两碗香喷喷的馄饨。

      苻朔已经适应了眼睛看不见的生活,从容地握着勺子,也不需要从昤喂。

      从昤见他吃了两口,没有露出什么难看或是嫌弃的表情,才放心地拿起勺子吃起来。

      热乎乎的小馄饨下肚,胃都熨帖不少。

      在从昤付完铜钱,正要带苻朔离开的时候,身后一道惊喜的女音突然叫住她——

      “阿昤!你居然也在这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还与万方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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