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团顶流再就业》梅雨季

6、6、彪悍的新人

　　房间里的人自然对窗外两个人的嘀嘀咕咕一无所知。
　　第一天的培训，内容很简单，无非仪态一类。站在这里的年轻男女大部分角色是宫女丫鬟或者书童跟班，而他们如果不是科班出身，那起码也是在演艺圈里打滚了四五年的老油条，不乏在其他剧里有过重要配角的经历。因此，作为唯一被培训老师盯上的谢予乐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具衡，你得收起来！你是书童啊！眼皮给我耷下来！”老师一巴掌拍在谢予乐后背，险些没给他拍吐血，恨铁不成钢：“姿态很好，平时让你们挺胸抬头没错，但现在你是书童，你那脑袋昂那么高，拍戏时你走在主子边上，镜头里怎么分主次？”
　　谢予乐赶紧塌腰曲背，把脑袋低下来——十年的舞台经历，已经习惯了让举手投足的姿态随时处在最好，现在要纠正过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知道是谁偷偷笑了两声，嘲讽意味浓重得不屑隐藏。
　　原本正在指导下一个演员的培训老师挑了挑眉，停下动作站住脚——她双手交叉抱臂，视线在这群青春靓丽的年轻人们脸上滑过，表情平静地开口问：“刚才是谁在笑？”
　　没人回答。
　　不过这位被华戏学生背后取名鬼见愁的老师倒也没指望谁还会主动认错，收回目光放在谢予乐脸上，朝他一抬下巴，“你，出列。”然后朝台上一努嘴，“过来走几步给大家看看。”
　　“走路抬头挺胸沉肩，脚尖与膝盖方向一致，收腹放松胯，双手自然下垂，双眼平视，表情安定，”培训老师示意谢予乐再走一圈，“你们都上过形体课吧？但是课上一回事，下课了还能不能坚持是另一回事。”她转身背对谢予乐，脸上飞快地溜过一丝笑意，马上又变成不近人情的严厉神色：“具衡的问题是，他还没进入角色的情景，暂时还没有习惯成为书童；但是你们的问题是什么？”
　　“我让你们低头，不是让你们脑袋埋到胸口去，”她朝谢予乐一指，“具衡，低头。”
　　谢予乐稍稍垂头躬腰，目光凝在脚尖不远处，顺便按照培训老师之前的要求，双手交叠成揖，半身微倾。
　　“这才叫低头！”
　　盯着谢予乐看的许多双眼睛里飘过不甘、妒忌和羡慕。
　　“我不管你们平时是怎么拍戏的，”培训老师朝后做了个手势，谢予乐恢复正常的站姿，她转回去面对面色各异的年轻人，表情严肃，语气铿锵：“但在《燕都》的组里，你们最好把那些娇小姐大少爷的脾气给我好好收一收，别以为签了合同就万事大吉！一个星期的培训课，每个人都得单独结课，结不了，不好意思，哪儿来的给我回哪儿去！”
　　躲在窗外外头的两个中年男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闹。
　　“这仪态不错，长得真好。”
　　“身形也好哇！”
　　“不知道台词怎么样。”
　　王燕回眼神发亮，啧啧出声：“有戏，有戏！”他拽着陈振袖子险没给他扯半截下来：“你看那眼睛，多招人喜欢！”编剧盯着谢予乐看，眼神恍惚：“这活脱脱就是刚点探花的谢涵啊……”
　　忽然一下表情正经：“咱试试他的戏。”
　　陈振看编剧一眼，两步走到门口，“那个谁，”他不知道谢予乐的名字——陈振自己只见过饰演几个主要角色的演员，不过这会儿也不妨碍，导演抬了胳膊伸出胖指头点，“你先出来。”再一脸若无其事地同培训老师说话，“刘老师，我借这孩子两分钟。”
　　刘旋宜——培训老师看导演一眼，顿时了然，转脸看谢予乐，表情就多了几分温和，“去吧，”没忍住，提点一句：“别紧张，好好表现。”
　　导演没说话，倒是编剧笑着同刘旋宜讲，就说几句话的事儿。再转过来看谢予乐，神色淡了几分，方才那些欢喜激动就像与他无关，把年轻人上下一看，他扭头朝陈振说：“咱们找地方说话。”
　　再迟钝，谢予乐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幸运女神将予他一份巨大的机缘，一时间心擂如响鼓，他悄悄掐了自己一把，曾经帮助自己度过十年舞台光阴的理智立刻回炉。新人演员抿抿嘴唇，深吸口气，安静地跟在导演和编剧身后走进一间空无一人的拍摄棚。
　　片场的棚子陈振熟得跟自家后花园，闭着眼睛都不能走错。随后往墙上一摸开了灯，原本有几分昏暗的室内立刻亮如白昼。
　　王燕回随手从边上拉了个把折叠椅打开坐下，还顺手帮陈振也拿了一把。导演没跟他客气，回身坐了，看谢予乐站着没动，这时候也不急了，倒是想起了年轻人的名字：“你是……风华的演员，姓谢，对吧？”
　　谢予乐停在两人三米外，落落大方地点头：“是的，我姓谢，叫谢予乐，来自风华。”
　　王燕回偏头和导演轻声说，刘维坤提过一回。
　　陈振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小谢，你演谁？”
　　“具衡。”
　　“具衡……”陈振把名字念叨一遍，不置可否。王燕回和他搭档几十年，默契十足，导演一闭嘴，就换他说话，倒是和颜悦色：“小谢，你看过《燕都》的原著吗？”
　　“看过。”谢予乐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感谢之前逼着他看完全文的求璆。
　　“你对谢涵怎么看？”陈振冷不丁提问。
　　谢予乐没有马上回答，编剧和导演倒也没催，偌大的拍摄棚里安静几秒，等年轻人开口，声音一层层荡出去，与回声搅在一起，让他不经意地想起空旷的剧场或者体育馆——MR SUITE开过许多场演唱会。
　　“非常能忍，对自己特别狠。”谢予乐眨了眨眼睛，语速变快，“复杂，非常聪明。”
　　陈振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倒是王燕回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还行，抓住了要点。”低头从兜里掏出手机，随便划拉几下然后递给谢予乐：“这是我随便找的一段戏，”他像丝毫没发现面前演员的惊愕，自顾自往下说：“你来试试这段。”
　　说是随便找的戏，难度可半分不少。谢予乐心里默了半天，片刻将手机还给王燕回，对方挑挑眉头问他，这就记住了？
　　谢予乐点头，嗯，记住了。
　　导演冷不丁插话进来：“记住了咱们就试一遍，”又朝编剧一指，“燕子，你给孩子搭一把。”
　　王燕回挑的这段，讲的是谢涵刚入燕都，得罪权贵，被人羞辱，他满心悲愤，却硬是把戾气怨愤全数吞下，“笑着哭”。
　　“啪”——陈振双手一拍充作打板，“第二十五场，第一次，开始。”
　　谢予乐低头，微微躬身，往后退了一步，仿佛避开什么人——谢涵遮在衣领下的脖颈青筋绽起，却只隐约露出丝毫，他紧咬牙关，尝到丝丝铁锈味道，俊秀温雅的面孔透出些微为难的神色。
　　王燕回同陈振隐晦地互看一眼，心道，有点意思。
　　编剧给演员搭戏，演权贵跟班，这时念起台词：“好书生，”他刻意放缓语速，露出些做作的宽容来：“爷又不能吃了你。”
　　谢涵眼神茫然，倒是听话，慢吞吞踱步过去。
　　王燕回突然伸手抽了一把空气——原著里，跟班给了谢涵一巴掌——“笑！”他简单明了命令。
　　指尖裹着风从谢予乐脸前几毫米飞快扇过，他就势将脸甩到一边，眼圈立刻红了——谢涵睁大眼睛，愤恨自眼中一闪而过，面色中掺了几分惊恐，嘴唇嗫嚅，却没吐出半个字。
　　编剧忽然伸出左手再扇了一把空气——陈振脸色一呆，这可是剧本里没有的——“笑！”跟班加重语气。
　　书生微弱地抽噎一下，低头再抬头，二十岁的谢涵脸上带着通红指印，眼神似冰，盯着对面满脸冷笑的侯府下人，嘴角抽搐几分，面皮艰难挤出笑模样。
　　跟班斜着眼睛——“啪！”冷不防再扇了耳光过去，脸上全是嘲弄刻薄：“再笑！”
　　眼眶微红，谢涵掩下眼里的杀意，他顶着通红肿胀的面孔，这回脸上全是春光一般的笑意，姿态恭谨，躬身作揖，口齿清晰：“贵人。”
　　然后谢予乐收起表情，忐忑不安强作镇定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
　　导演和编剧隐晦地交换了视线。
　　王燕回站起来，啪啪啪拍起巴掌。
　　陈振咳了一声：“咳，”他笑着看谢予乐，表情里全是鼓励，“就到这里吧。”迫不及待地问：“你现在能马上联系上经纪人吗？”他拍戏时是暴君，平时脾气倒是很不错，笑眯眯地说：“小谢，表现得很不错啊！”
　　王燕回言简意赅，不过更直接：“小谢演得好。”他最讨厌弯弯绕绕，向来有话直说：“陈导，”编剧朝导演看：“咱定下来？”
　　导演想起试图塞人的投资方，犹豫片刻，不过在编剧的杀人眼神里还是点了头：“小谢，你很适合谢涵这个角色，”他郑重其事地说：“他是燕都重要的男配之一，你刚才表现得很好，继续保持状态。”
　　被天降馅饼儿砸晕的谢予乐暂时只会点头。
　　“剧组这边，我们会联系你的经纪人，然后没问题的话就赶紧把合同签了。”定下演员，陈振心里放下块大石头，心思就转到拍摄工作上，之前演员没定，进度已经落后不少，他一想到这儿，顿时觉得时间紧迫：“小谢，”导演干脆地说：“下午你来主创这边，和几个主演老师先见个面，再开个会，咱们时间紧任务重，会比较辛苦，你有没有助理？没有的话剧组给你安排一个。”
　　“有的，”谢予乐立刻回答，“我联系他马上过来。”
　　“行，那先就这样，”进入工作状态，陈振立刻有了“剧组暴龙”的影子，脾气爆，行动更是雷厉风行，“你回去收拾一下，中午有人安排你换房间，”他讲究什么位置什么待遇，“下午酒店21楼大会议室，”他敲了敲手上的表，“别迟到。”
　　谢予乐很快领教了导演的行动力，回到酒店没两分钟，就接到工作人员通知换房的电话：“谢老师，”对方很客气，“麻烦开一下门，我们已经到了。”
　　“这是新的房间钥匙，”脖子上挂着剧组工作吊牌的工作人员将新的门卡交给他，“你直接收拾一下就能直接入住，另外，”对方从硬壳文件夹里抽出几张薄薄的纸，“这是明天的日程安排，剧务会加你和助理的微信，以后每天的日程会在当天晚上11点以电子表格和纸质表格两种形式发到你们手上，如果有临时更改以电子表格为主。”
　　谢予乐说：“谢谢。”瞥了一眼表格，头皮立刻开始发麻——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十点的日程排得密密麻麻，他差点就以为自己重回JS的打歌年代。
　　送走工作人员，谢予乐一秒钟不带耽误地给求璆打电话，并在电话通了之后的一分钟内尽量完整客观理智地将所有一切说清楚，最后可怜兮兮地说：“球球，我现在只能靠你了。”
　　电话对面的发小骂了句经典国骂，“谢予乐你脑子进水了？”求璆在线暴躁：“艺人助理的工作内容我都得现打听，你叫我过去当摆设吗？！”末了反应过来：“等等，你刚才说你演谁？！”
　　“演谢涵——先不说这个，谁让你管那些端茶送水的小事？”谢予乐终于图穷见匕：“你得帮我理清楚人物关系。”
　　求璆沉默片刻：“谢涵？”他音调稍稍高了些：“你不是把燕都看完了么？”
　　“就那么一目十行地翻完，我又不是扫描仪，怎么可能记得住细节！”谢予乐无奈地说：“你不知道陈导给我的日程安排多紧！我根本没工夫做功课。”他吐了口气，压力带来的焦躁逐渐蔓延，谢予乐咬咬嘴唇，“我都不知道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试镜那段正好你之前跟我分析过。”
　　“……”求璆在那边小声地骂了一声。
　　“我不想失去这次机会。”谢予乐硬着头皮说，“球球……现在只能靠你了。”反正隔着电话求璆看不见，羞耻心降到了最低，他开始花式耍赖：“求璆，球球，球球，求求了……”
　　“闭嘴！”求璆在理智绷断之前果断喊停，“要脸么你？啊？那什么声音啊！”发小选择投降，“你发地址过来，”他叹了口气，“我明天早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