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我心》夏冰蝉

2、第二章

　　第二章
　　三日之后，是神界雾侯山千年一次的论道大会，来者皆是神界氏族和宗门大家，以及一众和星野年纪差不多神界子弟。

　　素昭准备带着自己的徒弟去参加，正好顺道看看星野的实力如何。

　　“师父真要带我去？”少年放下手上的宗卷，眼中隐隐透露着兴奋。

　　素昭正执笔描字，听到他这话，轻轻“嗯”了一声，朱红色的痕拓在宣纸上，窗外有风吹进来，吹得宣纸一角如振翅蝴蝶。

　　星野按捺不住笑意，从桌后走出来，道：“那师父，弟子先去看看有什么要准备的，就先不打扰您了。”

　　说完，一个转身，化作一缕轻烟，飞出窗子，素昭狼毫沾上的那一点红墨，啪嗒落在纸上，晕出一团赤色的印，她低头看了半晌，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换了张宣纸。

　　寒泉瀑流，雪山高耸，玉沙宫的芝华殿中，星野正在整理自己要带的书籍物品，最后，他把目光描向了自己的佩剑——寒影。

　　几只雪灵正啃食着手上的无相冰莲，散着白发，坐在窗台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其中一只名为灥的，开口说道：“你这是做什么？素昭把你从玉沙宫赶出去了？”

　　“不是，别乱说。我过几天要和师父去趟雾侯山，参加论道大会。”

　　灥听后，瞪大眼睛，从窗台上跳下来，道：“你要去参加论道大会？”

　　“怎么，你也知道论道大会？”

　　“我在神界三万年，怎么会不知道。”灥咬了一口手上蓝莹莹的无相冰莲，“论道大会，那可不仅是神界有名的神仙讲道法的地方，更是神界子弟检验自己实力的地方。雾侯山后山关押着无数邪性难驯的凶邪之物，是要让你们这些新一代的神界子弟去捕杀的。那个大会还有个榜，谁捕杀的邪物越多，谁的排名越靠前。”

　　“那最后一名不是很丢人？！”

　　灥道：“不然你以为！”

　　将将入夜，素昭坐在冰床上，正静心打气，一阵风吹得竹帘乱动，她猛然睁开眼睛。

　　婆娑殿的大门被敲响。

　　“师父，您在里面吗？师父？”

　　双手上正燃烧幽蓝色的火焰，听到这声试探，火焰熄灭，她把手搭在膝盖上：“进。”

　　门外人听了这声回答，才轻轻推开门，走进来，一眼就看到素昭散着墨发，无任何装饰，正坐在一块冰上，那冰上的丝丝寒气都能看到。

　　星野进门之后，双手抓在一起，跪在素昭面前，先是低头看了看地面，才微微抬起头，眼睛没敢直接看素昭：“师父，我听说，参加论道大会要有排名，您希望我夺第几名？”

　　“名次无所谓，性命最重要。”素昭站起身，来到一张檀木桌旁，给自己倒了碗温茶，“雪灵对你讲论道大会了？”

　　“嗯。”

　　素昭叹息一声，对着窗外的一轮天英和那无边夜色，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直垂腰际的长发，被吹进来的寒风理乱：“星野，论道大会排名固然重要，可是性命应当更为珍惜，这一去受伤在所难免，你尽力就好，我没什么别的要求，我只要你尽力。”

　　“……弟子明白，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他悄悄抬眼，看着那凄冷月光下的清秀背影，像是一棵覆了雪的挺拔翠竹，身材纤瘦，看着与那些世家大族养在深闺中的小姐无甚不同，可她是素昭，是神，星野见过她一剑开山海的英姿飒爽，见过她立于高山险峰的潇洒淡然。而现在，她褪去一身锋芒，又似那可望不可即的天上月，山尖雪。

　　*

　　三日后，素有“神界第一书院”佳名的雾侯书院的大门正式打开，神界一众上神带着自己的弟子纷纷来此。

　　星野跟着素昭踏进书院大门，正要接着跟随素昭，就被一书院弟子拦下。

　　“星野师弟，请跟我来。”

　　星野停下脚步，走在前面的素昭回身，那个书院弟子连忙对她行礼：“先生。”

　　素昭点点头，对着星野道：“你跟着牧繁走就是。”说完，重新回过头，向着另一边的长廊走去。

　　九曲长廊的另一段隐入云端，素昭化作一缕白烟而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牧繁看着素昭的背影不见，笑着走到星野跟前：“师弟，跟着我走便是。”

　　踏上青石板铺成的小路，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琼楼玉宇，琳琅宫阙尽入眼底。

　　石板路上，尽是衣着各异的男女，正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笑。

　　牧繁将他引至一间厢房，指着其中一张床，对他道：“星野师弟，这便是你的铺位。”

　　这间厢房统共四张床，除了他的那张，其余三张上面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星野道了声谢，将行礼放在床上，简单收拾了一下，收拾好之后，他看见窗外的树木的翠色枝叶，那棵树上开的花也是色彩个异，但都是淡蓝色花蕊，花瓣是扇状的，随风轻轻摇动。

　　“那叫浮世花。花开两季，两季去后，花树枯死。”

　　清脆的少年声在身后响起，星野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青绿色衣衫的少年站倚在自己身后的墙上，正咬着一颗果子，少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是……星野？”

　　星野拱手：“正是。”

　　少年直起身子，拱手：“我叫宗正辰铭，师父乃是照夜山竹轸尊者。”

　　“在下星野，师父乃是天水涧素昭尊者。”

　　他说完，辰铭挥挥手：“知道知道，我们基本上都识得你，听闻君名，未见君影罢了。”

　　“都识得我？”

　　辰铭哈哈大笑，一展手上的扇子，摇了摇，自成一派风流：“谁不知道，六百年前，雨泽风燕的弟子浞风跑去天水涧偷挖素昭先生的无相冰莲，被先生的亲传弟子狠狠打了一顿。那浞风本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平日里最喜欢纠缠貌美的仙子神女，还总喜欢四处欺负旁者，这消息一出来，放眼神界，没有不心里暗爽的，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天水涧仅有一个弟子，是个叫作星野的人族。你不知道，我们当时都可佩服你了，真的，我们这帮人想揍他很久了，奈何风燕尊者护短。”

　　他这么一说，星野才想起来，记忆里是有这么个人：“原来他是风燕尊者的弟子。”

　　辰铭很震惊：“你不知道？”

　　“我二人当初动手之时，他嘴里一直在喊‘你可知道我师父是谁’‘你可知道我师父是谁’，我并没有听，反而力气重了些，把他打晕过去了。”

　　“那……那你师父也没跟你说说他？”辰铭有些震惊地问道。

　　星野摇摇头：“并未，师父只说了句‘剑法练得不错’，就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哈哈哈！”爽朗笑声传来，一个紫衣少年和一个玄衣少年走进来，紫衣服的手里拿了把剑，笑意正浓，“不愧是素昭先生，与旁人就是不一样！”

　　说完，紫衣公子上前一步，拱手：“在下玄仪鹭炎，师从昆仑万神宗无煞帝君。”说完，指了指身边的玄衣少年，道，“他是云梦泽北圣大帝的二弟子，名白珩。”

　　白珩道：“见过诸位。”

　　四个少年行了礼便是正式认识了。

　　不知不觉到了晚间，四人凑在一起，开始聊天。

　　以往这个时候，星野会在藏书阁和师父一起整理书卷，或是练字，但是今夜别说看书习字，便是打坐都不成了。

　　四个少年围坐在一起，最先开口的是鹭炎，他点了盏星灯，神神秘秘道：“我听闻，这一次来书院的，还有云梦泽砚笙尊者的大弟子——溟瑶。”

　　话音一落，辰铭“哗”地一声收起扇子，双眼放光：“溟瑶也来？”

　　鹭炎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啧”了一声，道：“笑话！她师父都来，她能不来？”

　　白珩将茶盏放下，一脸平静：“可是，如果溟瑶师姐要来，这书院不是早翻天了吗？”他看了眼窗外黑漆漆的夜色，“这也太平静了吧？”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绚丽花火蹿上天空，炸开之后，深色夜幕上挂着几个金色大字——“溟瑶师姐，蓬莱山崔子茂心悦你”。

　　鹭炎：“……”

　　辰铭：“……”

　　白珩：“……”

　　星野：“。”

　　他看着其余几个人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随后问道：“溟瑶师姐，是哪位？”

　　鹭炎很是震惊：“你连云梦泽溟瑶都不知道？乖乖！你不会告诉我，你在天水涧的一千三百年除了练功就是练功吧？！”

　　星野脸上一红，没说话。

　　鹭炎：“乖乖！还真是如此！”

　　白珩笑着白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务正业。”

　　“白兄此言差矣，人界有句古语说得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咱们看了赏心悦目的美人，心里畅快，这修行练功才能有动力不是？”辰铭摇了摇扇子，转头对着星野道，“星野兄倒是单纯，连神界第一美人溟瑶都不知。”

　　“我确实不知。”

　　在天水涧修行的一千多年，除了师父坐下的几位神将神君，还有天水涧中的一众雪灵外，他几乎没怎么见过旁者，更别提这一类才子美人的八卦。

　　辰铭饮尽茶水，将扇子合上，用扇柄点了点星野的肩膀，道：“溟瑶乃是云梦泽鲛人族的帝姬，有着倾世之容，风华绝代，但凡是见过她的，就没有不心动的。”

　　星野眨眨眼：“师父曾与我说，但凡是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鲛人，所以万界上下都会有鲛人族的存在，而且这鲛人也分水系，我知瀚海有鲛人，星溟海有鲛人……云梦泽的鲛人，我还没在图册上见过。”

　　其余三人听完他这话，沉默很久，最后鹭炎道：“素昭先生……把你当鸟儿养呢这是……”

　　星野轻轻皱眉，摇摇头：“非也，师父待我极好。她教我明事理，教我爱世间，教我剑道术法，以便自保。”

　　少年肤白胜雪，眼眸干净清澈得如一潭秋水，额上有一道蓝色水纹，三千青丝垂泄，俊美难说。

　　辰铭忽然就想起素昭，他斟酌再三，询问道：“你们练寒气的，是不是都比较白？”

　　星野：“……”

　　*

　　第二日，早课的先生便是素昭。

　　星野一入溯微殿，只见一道深蓝色的身影，正坐在他前面的位置。

　　辰铭三人马上停下脚步，星野看到辰铭很是风骚地理了理衣襟，然后展开扇子，慢步走到那穿着深蓝色衣裳的姑娘身边，道：“见过溟瑶师姐。”

　　原来她就是那个溟瑶师姐。

　　溟瑶扭头，莞尔一笑：“宗正师弟。”

　　余光扫到一抹白色影子，溟瑶下意识去寻，随后鸿渐之仪入眼，少年美如冠玉的容颜落进溟瑶的蓝色眼眸中，少年身材偏瘦却高大，肩宽腰窄，月牙色的腰带挂着一块碧色玉佩，穗子血一样红，坠在腰带下方。

　　星野被她看了半晌，血色自脖颈涌上脸颊，耳垂顷刻间便红透了，他拱手：“见过溟瑶师姐。”

　　溟瑶水蓝色眼眸上下打量他，随后藏起眼中的春意，柔声问道：“这位师弟，如何称呼？”

　　“天水涧，星野。”

　　“原来是素昭先生的弟子，我听说过你。”

　　她开口，欲再说些什么，就听到一阵银铃脆响，侧身一看，是素昭来了。

　　一众弟子连忙回到自己座位。

　　星野红着脸坐到了溟瑶身后，想起那倾世美人在刚刚不停地看着自己，目不转睛，脸突然就更红了。

　　正巧素昭走到他身边，冰冷寒气沾染上星野，他忍不住轻轻往寒气的来源靠了靠，却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师父，又连忙把身子挪开。

　　素昭手持戒尺，看他整张脸红得恨不得滴血，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于是问道：“你很热？”

　　星野低着头使劲摇头。

　　素昭又看了看他前面，发现是溟瑶。

　　再回过头看看自家徒弟这幅德行，素昭心下明了，也对，到这个年纪了，正常。

　　于是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只手拿着戒尺，另一只手拿了捆竹简，走到前方，在桌旁坐下，动手翻开竹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