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月亮》古旦

18、第十八章

　　直到进入酒吧内，李不言才开口问道
　　“你是带我来看乐队演出吗？”
　　“嗯····”
　　“什么？”
　　因为场馆内昏暗且嘈杂，李不言只得凑近再次询问。
　　郑亚楠掐断了一只玫瑰花茎，顺势把那朵花插到了李不言的鬓边。
　　“我说待会儿牵着我，不要走散了”
　　实在非常奇怪，两个人，明明知道玫瑰娇嫩易碎，但还是抱着花挤在人群中，不用想，那花一定被挤压的不成形，颇有一种牛嚼牡丹的荒诞感。或许是室内空气流通的放缓，温度的升高，香味一直萦绕在李不言的呼吸间，然后昏暗的场馆内亮起了一束光，身穿玫红色长裙，黑色翻滚波浪头的女主唱就这样进入视线，背后的荧幕上是不断变换的光影，一行醒目的白色字体：你是我带有玫瑰的记忆。
　　“人们总爱谈论理想和爱
　　他们说理想是天空之城
　　普鲁斯特效应是爱
　　·······”
　　女主唱恍若低语，娓娓道来的调子，给人一种神秘的性感，蔓延到整个空间场，所有人都被镀上了红色的光晕，难道是爱神丘比特今天还没睡醒，或者是月老喝醉了酒，怎么，怎么今天郑亚楠这么好看。
　　李不言看得有些发愣。
　　李不言听着郑亚楠轻声跟着唱道
　　“经验主义说爱是宣之于口，
　　我说，
　　爱是带有玫瑰的记忆”
　　歌曲戛然而止，世界仿佛安静了几秒。
　　爱是带有玫瑰的记忆。
　　李不言摸了摸耳边的花，它好像也被体温烫到了，温暖地，软趴趴地耷拉在耳边。
　　周围的光影又开始变幻，这次的主角是在场的每一个人。
　　人们透过朦胧的眼神传递信号，周围有人在拥抱、有人一边流泪一边跟着合唱、有人在打电话外放对着对面大声说你听到了吗？
　　各有各的阴晴圆缺，各有各的爱情颂歌。
　　两人牵着手，从开始到结束，哪管他人群推搡，哪管他掌心冒汗，我只闻到了花香。
　　演出结束，人群潮水般退去。
　　如果灵魂是可以分割的，那么李不言一定有一部分留在了这里，留在了这个夜晚，所以她才会失神，才会恍惚。
　　郑亚楠推着自行车走过来，两人谁都没有说出口离开，就这么一直走到了街道尽头。
　　“回去吗？”“回去吧”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李不言再次坐上自行车后座，一边翻看几小时前发给母亲的短讯，
　　“这周不回家，周末在学校上自习”
　　接下来是好几个未接来电，然后便是一条讯息，
　　“刚刚打电话问了你们老师同学，核实了下，下不为例”
　　李不言心口一紧，然后压抑住内心的不适，平静地开口：
　　“你把我放前面路口就行，我回学校”
　　“好”
　　李不言揪住郑亚楠的衣角，继续说道：
　　“花都压坏了”
　　“没关系，下次给你买”
　　“嗯”。
　　李不言晃了晃揪着的衣角。
　　车行几程，景物易色。
　　f城的夏天来了。
　　这时候自行车的后座是不能坐人的，因为热辣的太阳。
　　所以两人见面的次数也少了些。
　　六月的某个周五，最后一节课是语文。
　　在高中这样紧锣密鼓的节奏中，语文课算得上大家心灵的避风港。出乎意料的是，这堂课并没有讲课本知识，老师反而另辟蹊径，让大家自由发挥写下一句话，不限字数。
　　周围窸窸窣窣，从一开始的安静到逐渐讨论热潮高涨。
　　郑亚楠看着窗外发呆，笔下却迟迟未动，窗玻璃的纹理逐渐变得清晰，上面的气泡孔，附着的灰尘，都尽数在眼前放大。
　　有人开始蠢蠢欲动。
　　老师随机点了几位同学发言。
　　“夏天的气息是凉白开”
　　接下来有人念到：
　　“路上，我经过听障人士的小摊”
　　最后一位同学站起来
　　“头顶有飞机拖逸的长线”
　　时光流转仿佛变得很慢，也许千年之前，在同样的课堂上，又有无数青年著笔写下年少轻狂或者意兴阑珊，在或晴或阴的天气，无所谓谁的立意更高，毋论谁的对仗功夫更胜一筹，此时此刻，仅仅只是为了写下心中最强烈、感触最深的愿景和意向。
　　没有人想到这些碎片式的语句也能富有诗意。
　　原来，这就是诗，诗就是无数生活片段的组合排列。
　　在今后的无数困倦疲乏的时光，目之所及的风催落叶，雨叩屋檐，抑或是微小的在阳光下起舞的灰尘，大家或许会在某个瞬间被击中，恍惚中想到这个下午，想到有人告诉自己：生活本身就是诗意。
　　郑亚楠在草稿本上写下：
　　“雨滴下落
　　迸溅在伞上
　　弹飞
　　飞出一道弧线
　　也许是十三亿分之一
　　亲吻了脚下的泥泞”。
　　随后似乎是想到什么，拿出手机翻了翻天气预报，今日夜间有雨，得提醒李不言带伞。
　　郑亚楠飞快编辑完信息，然后突然醒悟，晚上八点，好像已经不需要雨伞了，但信息已经发出。
　　对面回复：
　　“好的，你有伞吗？”
　　郑亚楠原本想说有，手上却回复
　　“好像没有”
　　“那你等会儿，我过来找你”
　　铃声响过后，四周的人逐渐离开教室，只有郑亚楠和旁边的陈熙没有动。
　　郑亚楠转头正想询问，陈熙先开口了
　　“陈可说等会儿来给我送伞，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看了天气预报，晚上八点多才下雨”
　　郑亚楠心说
　　“谣言传播的速度居然这样快”
　　然后应和道：
　　“啊是吗，可能天气预报也不准吧”
　　眼看着余晖散尽，李不言赶在天还没完全黑下去的时候，出现在教室门口。
　　跟她一起的还有陈可。
　　陈熙立马冲上去给了两人一个拥抱，然后暧昧的朝郑亚楠眨了眨眼，一副“我懂你”的表情，拉着陈可往楼下走去。
　　郑亚楠接过雨伞，两人也随后下了楼。
　　2楼的声控灯有点失控的抽搐着，看上去随时都要坏掉。
　　颇有点恐怖片的意味。
　　郑亚楠攥紧了李不言的手，终于在走到楼梯间的时候，那颗灯不负众望地伴随着故障的“啪”一声，黑掉了。
　　“言言？”
　　郑亚楠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
　　“我在”。
　　然后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但是却出现了第三张面孔。
　　“啪”
　　手电筒的强光亮起，终于看清了来人，郑亚楠的理智快速回笼。
　　“黄老师好”
　　“还没回去啊，这么晚了，赶紧回去，注意安全”
　　“好的老师”
　　然后飞快地拉着李不言跑下了楼。
　　“为什么跑这么快，心虚啊”
　　被一眼看穿的郑亚楠本人，哑口无言。
　　“不是你说的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吗？”
　　然后李不言举着两人还紧握在一起的手晃了晃，
　　“你看，我们刚刚也牵着手”。
　　郑亚楠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慢慢把李不言拢进自己的怀抱。
　　两具带着温热的身体，轻微喘着气，任由灯光下的影子纠缠在一起。
　　起风了，树叶沙沙起来，影子也在微晃。
　　似乎是真的要下雨了。
　　李不言回到家的时候正是八点整，雨水如期而至。
　　“我到家了”
　　“我也是”
　　李不言拒绝了郑亚楠再把自己送回来的提议，两人提前在车站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