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随时会战死的夫君》寅啸公子

1、第一章

　　“二夫人……咳咳……来了吗？”床榻上的纱帐之内，一个细痩的身影微微颤抖着，她似乎费了好大力气压制住咳嗽，才能说一句完整的话。

　　司澜看着自家姑娘被病痛折磨成这般，双眼都哭肿了，她忍着泪，低低地道：“没有。”

　　“咳，咳……那三老爷有没有回信？”

　　司澜眼也不住地看向屋门方向，盼着有人来报信儿，可都将将等了一整天了，还是没有人影儿。

　　“也没有。”她只得咬着牙道。

　　徐蔓本来强撑着身子半坐着，在听到两个“没有”之后，她的力气似乎被抽干了，伸开四肢瘫软到床榻上。

　　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胸腔一抖一抖地发出“嗬嗬”的响声。

　　她害了一种了不得的怪病。起先这种怪病是国公夫人先得的，她不过一个世子妾室，却担起照顾国公夫人的重任，也正因为如此，她也瞧见了这种怪病怎么在几日内夺取人的性命。

　　先是起热咳嗽，吃什么药都不顶用，后来咳得都没力气，开始吐黑色的血，左不过两日就没了。

　　她看着自己被黑色的血浸染的衣角时，内心惶恐又震惊，再是身份尊威的人，在病魔面前都这么脆弱，身后的一世荣华与富贵，皆带不走抓不住。

　　然后她……也染上这种病。

　　公府现在人心惶惶，生怕她的病气过给谁，院子里只有司澜一人忙里忙外，连一副药都不曾给好好开过。一副药本煎三遍，司澜硬硬地把药水煎得快没了颜色，才肯倒掉。

　　现在，说要把她拉到庄子上“养病”。

　　拉到庄子上，她还能活吗？搞不好半路上都冻死了。公府哪里会管一个没有给世子留后的妾室。

　　她便盼望着何府，所谓的娘家人，阻止或者把她接回去放在小院里养病，她作为公府良妾的时候可没少帮衬何府，尤其二房。

　　可自打她生病起，何府就没有人来探望过，今天依然没露面，便也同公府的人一样把她当瘟神一样躲避着。

　　她其实也能想到的。

　　何府那一大家子烂成什么样了她还不清楚吗？欺软怕硬、捧高踩低、男盗女娼真都是烂到骨子里了。

　　只是她真的不想死，哪怕有一丝活着的希望，她都想抓住。

　　徐蔓又费心费神地想了半日，精神越发不济，想唤司澜给倒杯茶水，又担心真将司澜传染上，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歪着头睡着了。

　　昏昏沉沉间，徐蔓被剧烈的震动晃醒，她睁开双眼看见了灰蒙蒙的天，悠悠叹一口气，再次把眼闭上。

　　她知道了，现在是在被拉往庄子的路上。

　　赶车的两个仆从脸上都蒙着一块黑布，一个瞧了一眼被被子胡乱裹着的徐蔓，黑发遮住她小半张脸，未窥得全貌，这个仆从还是眼角一跳，好似有什么灼了他眼，他对同伴道：“你刚瞧见这小娘子了没？”

　　另一个立刻道：“见了，病了都是个绝色呢，实在可惜，本来入公府给世子做妾得多富贵，可却……”

　　徐蔓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她将两人的对话一丝不错的听到耳中，便情不自禁回忆起自己入卫国府，成为世子妾室的经历。

　　这还要从她在何府说起，何家是京中的名门世族，她的母亲与父亲和离后，改嫁到何家，给三老爷做续弦。原本徐蔓就得跟着父亲，但母亲一直舍不下她，时常接她来何府小住。

　　谁料在前年冬天，母亲得了风寒，病程来得太快，母亲又大意，只六七天的功夫发展成肺疾，居然药石无医，就这么走了。

　　虽然母亲临终前，把她托付给了三老爷照顾，但徐蔓明白，没了母亲，她连何家的亲戚都不算，她是要回父亲家的。

　　可她听信旁人的话，身份不正的小姐也好，还是地位比正妻落下一大截的妾室也罢，只要沾上能做高门大院主子的边儿，那就能享受一生荣华。于是她以良妾的身份入了卫国府的门，成为世子程琛的妾室。

　　程琛是谁？他可是京中出了名的品貌俱佳、门第显赫、还能靠自己能耐挣功勋的郎君，就算他已娶妻，思慕他的小娘子们也多不胜数。

　　只不过世子夫人三年无所出，国公夫人便张罗着给程琛纳妾，这可又乐坏了一众小娘子们。

　　徐蔓原想着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头上，公府妾室也不是她这种门户出身的女子能担的起的。

　　可何府的二太太说，程琛点名要她入公府，徐蔓又想既如此，也是因为他见过她之后生出了情意，她心中亦是十分欢喜。

　　岂知，在她入公府之后，程琛踏过她屋子不过三次，这仅有的三次，还被她正妻叫走，最后一次离开的次日，便传来程琛为救妻子受重伤昏迷的消息。

　　世子昏迷不醒，世子夫人却躲在娘家不见人，她个妾室自然要承担起照顾自己男人的任务。

　　彼时，她依然对往后的生活还抱有幻想的，幻想自己勤勤恳恳照顾病人，这个病人能苏醒过来，给她荣耀给她富贵给她孩子。

　　所以，她照顾得相当细致，甚至都没把他当成病人，而是自己男人一样每日每夜说着体己话。

　　也生怕他一不留神被歹人陷害夺去生命，高门大院里的倾轧她懂的。那段时日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神经兮兮地母鸡护鸡仔一样护着他。

　　也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英俊无双的年轻男人，体魄从雄伟慢慢瘦成肋骨都清晰可见。

　　在这磨人的岁月里，徐蔓坚持住了，国公夫人却支撑不住病倒了。徐蔓又转而被安排去照顾国公夫人，再后来就是国公夫人病逝，她也染上相同的病。

　　什么一世荣华富贵，在那些人眼里你一个没和世子圆过房的妾室算个屁，公府哪块的骨头硬，就派你去啃。待你啃不动了，就把你丢了。

　　徐菀又缓缓睁开眼，望了望灰蒙蒙的天，她心如死灰，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赶车的其中一人又道：“不过，我今儿听闻世子好像睁了眼。”

　　“我也听说了，所以这不是‘可惜’，世子算好了些，小娘子却不行了。”

　　闻言，徐蔓双眼猛然又睁大几分，那死寂的眼瞳中居然生出几分神采。

　　什么，程琛他醒了！

　　他居然醒了！

　　早知道他醒了，她就让司澜去求他，虽然他不爱她，但至少她还是他的妾，看在她那样没日没夜伺候他的份上，他也不会让人把她扔到庄子上。

　　像是抓住了一线希望，徐蔓强打着精神再也没让自己睡过去。

　　到了庄子，两个仆从把徐蔓抬到屋子里，赶紧溜了。

　　现在已入秋，庄子虽然有些冷，但她有床薄被，还穿着一身衣裳，屋中破败不堪，也不打紧，她只需把灶台收拾出来给自己烧点水，剩下庄子里会有人给她送饭。

　　她拖着病体，亦步亦趋地走到灶台旁，虽然有柴火，但是瓮缸里一滴水都没。她喘了口粗气，又咳了两声，艰难地提着木桶……

　　这时一个丁香色身影从门外跑了进来，她带着哭腔道：“小姐，小姐。”

　　徐蔓听到此声，欣喜地抬起眼，“司澜？你怎么……你怎么来这里了？”激动地声音都带着颤抖。

　　“我跟着那骡子车一路跑着寻来的。”

　　骡子车赶得有多快，司澜却只能靠着一双腿，想来未曾歇息地跑了一路，她平常跟着自己也没受过这般罪，现下里鞋上裤脚全是泥土，脸上的汗水把发丝都濡湿了。

　　徐蔓眼里泛起泪花，本来想摸摸司澜的脸，却似是想到什么，陡然把她推到一边，“我这病不好，你还是离我远着些。”

　　她本来就没力气，这一推司澜，反而把自己推个趔趄。

　　司澜亦含着泪，执拗地将徐蔓扶住，坚定地说道：“小姐，我不怕，我日日伺候你，要传染早都传染了，还怕这个时候？但是小姐你若没了我……”说到此，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徐蔓也明白司澜后面要说什么话，她要是没个人伺候，真的就是等死。

　　徐蔓见司澜下定决心，她只盼自己病好了，能带着司澜一起享福，也只能暂且答应，“好，你且留下，就是平日还是离我远着些。”

　　她的手抚上腕间的镯子就要卸下，司澜见状赶忙拦住，“小姐，你这是何意？这镯子是世子送的，你好生戴着。”

　　徐蔓劳动半日实在力竭了，她有气无力地道：“你我在此住下，就有开销，我这病也得治，你将这镯子当了，换成银钱回来。”

　　这镯子乃是外物，若以后自己再入公府，给程琛言明，他总归不会怪她。

　　司澜明白徐蔓的用意后，便也不得不接过这支的镯子，在安顿好徐蔓之后，她就把镯子典当换成银两，置办了好些日常物件儿。

　　她本就知道这支镯子价格不菲，但未想到如此贵重，手上的余钱剩下不少，就是让她们在这庄子日日吃香的喝辣的，都是够使的。

　　这下小姐就能宴请名医了，药到病除便指日可待。

　　徐蔓亦很争气，拼着求生欲努力吃饭，按时喝药，在这庄子上将心放宽，也不做他想，过了没几日，气色当真恢复些许。

　　她身边能离了人，便赶紧嘱咐司澜去城中国公府打探程琛的消息。

　　司澜走后，庄子上送饭的人像往常一样把饭放在屋门口，就离开了。

　　两个杂面馒头，一碗青菜豆腐，还配几片肉，肥的多，就这几片肉还是给人家送的银子改善来的呢。徐蔓平日一点肥肉不食，但为了恢复如初，她不挑不检。

　　她将饭吃得干干净净，照例像往常一样在门外站一站。

　　可忽然，她肚子一阵绞痛，只是片刻，一口黑血就从嘴角溢了出来。见到自己此番境况，她心头一凉，感觉自己就跟踩在棉花里一样站也站不住。

　　明明，明明自己好了些许，咳嗽也一日比一日轻，怎么还出现和国公夫人死前一样的情况。

　　腹中的绞痛再此袭来，口中包裹的咸腥几乎是喷出去的……

　　“徐蔓，别怪我。”这时有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动听婉转如黄莺慢歌。

　　徐蔓两眼一黑，身子顺着门边儿滑落，此生见着的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一角碧落色的衣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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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先收藏，剩下章节会修改开放，《公府娇妾》完成之后立刻接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