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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世界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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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手提电脑，等待屏幕亮起，还有一点时间去回想。
——
雪豹这个人一旦到了大型城市，有个奇怪的习惯，一定要去红灯区逛一圈。
去了也没干什么，就在台下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点一杯酒，小口小口地喝着，安安静静地看台上衣着或暴露或华丽的女人唱歌跳舞。
明明没什么好看的，女人浓妆艳抹，搔首弄姿，低俗而无趣，他却看得很认真，像是鉴定什么稀世之宝。
每次看完两曲就离开，来的时候静悄悄，走的时候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好奇怪的人。
有一次雪豹难得喝多，伊尔迷有提起过自己的疑惑。雪豹却是醉醺醺地抬起头，用迷茫的目光注视着他，咧嘴扯出一个很蠢的笑容。
他说他曾经在这里爱过一个很好的女人，只是被他不小心忘记了，他只是想找回来。
雪豹的语序颠三倒四，用词比小学生还要贫瘠，伊尔迷从那些零碎的词语中拼凑了好久才听懂什么意思。
爱？
爱一个人也会忘记吗？
……
他说他是遗迹猎人，为了完成父亲和爷爷交代的任务，伊尔迷就跟着他满世界乱飞。
雪豹好像从来没有什么明确目的，下一站去哪个国家全靠摇骰子。飞到一个国家后就到处打听当地的民间传说或歌谣，然后很神奇地拼凑出一个大致坐标，穿过千山万水去证实自己的想法。
不过扑空是常事，但有时候确实能找到遗迹。
遗迹千奇百怪，机关重重，有时候会发现里面尘封的文明痕迹，那些已经绝迹的历史埋藏在厚厚的泥灰里，过去的辉煌深埋地底。
遗迹猎人要做的是去发现它们。
雪豹确实很强，不过跟父亲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伊尔迷不大理解父亲和爷爷警惕这人的理由，但还是把自己的看法补充在观察日志后面，编辑信息每周定时发送回去。
……
每次下遗迹探险的时候，雪豹都会带着西索送的那台款式很老旧的摄像机，战斗的时候也会固定在胸前，拍摄的视频会上传到网上，好像小有名气。
伊尔迷想了想，再三权衡利弊之下，收购了一架便携式微型摄像机，托人安装在一条黑色的颈环上，挑了个时间送给他。
收到礼物的时候雪豹好像很惊讶，露出的表情是伊尔迷从来没有见过的，眼底骤然翻涌起绚烂的光，像窗外被水洗过的天，融化了脸上的冷意。
他俯下身，撩起垂在肩头的长发，露出一截漂亮修长的脖颈，示意伊尔迷给他戴上。
他的锁骨深陷，皮肤很白，可以看到底下青色的血管，相比之下那条贯穿喉结的褐色刀疤更加刺眼了。
把要害暴露在一个杀手面前？看来送礼物可以提高他对我的信任，意外的好办呢。
伊尔迷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替他带上颈环。黑色的颈环恰好挡住那道长长的旧疤，隐没在脖子间的长发里，自动收缩成最合适的大小。
那双灰蓝的兽瞳被银色的睫毛遮掩，雪豹抬起眼睛，目光从蜷曲的缝隙中流露出些许细碎，璀璨如星，竟然有几分温顺。
对上那双空洞的黝黑猫眼后，他浅浅笑了起来，两颗白生生的犬齿抵在下唇，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细密的睫毛很长很漂亮，像银色的蝴蝶翅膀。
低眉顺目的样子让伊尔迷有种给野兽套上项圈的错觉。
他喜欢这种错觉。
——
伊尔迷手指一抖，从回忆中脱出，垂眼看着电脑屏幕，开始敲字。
他要把这些天对雪豹的观察结果汇报回家族。
房间内，只有手指轻轻敲打键盘的声音，时而轻快，时而迟疑，窗外的风雪拍打玻璃，砰砰作响，结上厚重的冰花。
雪豹不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吃饭。”
“好。”伊尔迷拔高音量应道，匆匆将剩下的字码完，扫过一遍确保没有错别字后点击发送，果不其然显示没有信号，发送失败。
他将电脑关机合上，迅速收拾好物品后打开房门，雪豹正搭在窗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发梢结了一层冰，正被室内的暖意慢慢融化，水珠滴滴哒哒地滑落在肩头的毛巾上。
身后的壁炉里叉着不知名魔兽的大腿，被火焰舔舐着，粘稠的油脂跳跃在滚烫的焦皮上，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散发出纯天然的肉香味。
没有调料味道也很好，咬开酥脆的皮，肉汁会在舌头上炸开，没有毒素的侵扰，填满味蕾的是满足。
伊尔迷静静吃掉属于自己的早餐，雪豹也抽完烟，坐到桌子的另一头，翘起腿，落寞的神色掩饰得很好，但被杀手敏锐地察觉到。
“可以帮我擦头发吗？”雪豹突然提出要求。
伊尔迷愣了一下，回屋拿了条干毛巾，手法有些生疏地上前拢住那湿哒哒的发尾，慢慢擦干。
绸缎一样的长发缠绕在指尖，雪豹的发质很好，摸起来一点也不枯燥，油光水滑，像上好的皮子。伊尔迷心中突然浮现一个古怪的比喻。
手指轻轻抓挠头皮的感觉很舒服，雪豹抖了抖平趴下来的耳朵，从喉咙里发出点轻柔的呼噜声，
他含糊不清道：“回去吧，我接下来的旅程你不适合跟着。”
这里是世界极点附近，平均温度在零下二十度，伊尔迷对念气的掌控还没到能无视温度的地步，若是碰上恶劣天气是真的有生命危险。
伊尔迷是天才没错，天才也是需要时间去成长的。若是执意要跟随的话，夭折的概率很大，是雪豹不想看见的结果。
他托着下巴转过头，透过被风霜冻住的加厚玻璃，可以看到外面与天空融为一体的苍白冰面，巨大的鱼影在底下遨游，远处巨大的冰川隆起，从中断裂出一道深深的峡谷，没被冻结的海水从中翻涌而出，托举着白色的浪花。
更远处是灰蒙蒙的海雾，银色的半轮圆月在雾中若隐若现，静谧幽深，美得有几分不切实际，仿佛这里便是世界的尽头。
这栋小屋是盖在冰川上，用未知魔兽的骨骼和皮筑成，故而不怕风雪侵蚀，孤零零屹立在漫天风雪中不倒，物资是每一个曾经的到访者留下的，默契地形成一个惯例。
雪豹早早就去海边蹲守，下海捕杀两头肥硕的魔兽，用它们的脂肪补充屋内的枯竭的油灯，皮修补房顶，肉就充当早餐。
没有调料，但极地动物肉质都很鲜美，随便烤着吃倒也不是难以下咽。
伊尔迷擦拭头发的手顿住一会，很快认清事实，平静地点点头道：“好。”
他垂下眼，继续慢慢擦干手中的银黑色发丝，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念气覆盖在头发上，偷偷加速水分的蒸发。
“这些天……可以确认席巴家主的一些想法了吧。”雪豹垂在地上的尾巴甩了甩，声音有些沉闷：“我喜欢遗迹猎人这份工作，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去做。”
他什么都知道，没有东西可以瞒过那个名为“系统”的东西，包括席来自巴家主和他父亲莫名其妙的警惕。
雪豹隐隐觉得他们的警惕是有原因的，难道是那种境界的高手会察觉到他身上看不见摸不着的系统？
“好的，我会转告父亲的。”伊尔迷放下干透的头发，雪豹很主动地把还是潮湿的尾巴递到他手里。
细长的手指灵活地在浓密厚实的尾巴毛里穿梭，伊尔迷歪过头，黝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为什么不高兴，我觉得你这个人很好哦。”
“？”雪豹侧过头，被擦得软软的发丝贴在脸颊旁，眼尾上挑，灰蓝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他，微微转动，像是在观察他有没有说实话。
伊尔迷面无表情地对视，对方一眨不眨的目光实在有压迫感，他擦拭的手都下意识停了下来。
站起身，那双灰蓝的兽瞳越凑越近，近到伊尔迷都可以看清虹膜上展开的瑰丽花纹，带着神奇的魔力，顺着扩散开的瞳孔蜿蜒，像乌云之中翻滚的雷霆，华丽而璀璨。
“我说错了？”他歪着头的样子显得很无辜，忍不住后退两步，后腰抵在胡乱摆放的椅子背上。
雪豹好像确定了想要知道的事情，眼睛在离伊尔迷的脸只有两指的距离停住了，鼻尖耸动，自上而下的目光审视，油灯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一层晦暗不明的影子，看不清表情。
“没有。”他的嗓音带着点沙哑，但很轻快：“我现在很高兴了。”
野兽在巡视领地。
伊尔迷想，三毛每天傍晚也是这幅模样。
“走吧。”雪豹从他手上接过毛巾，连同肩上的毛巾一起叠好放在桌上，转身从衣架上拿起风衣穿上。
伊尔迷速度很快，三两下收拾好东西，全副武装站在门口，小半张脸埋在帽子的毛领里，只露出两颗黑黢黢的眼睛，声音闷在围巾里：“我会去关注你的账号的。”
“我会坚持更新我的旅程，不要错过。”雪豹伸出手，伊尔迷很自然地握住一根小拇指，雄浑的念气瞬间顺着小拇指传递，裹在身上，抵挡推开门就撞入怀的凌冽寒风。
素白的世界尽头，只有他们两人，风雪过后，连脚印也不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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