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拯救的魔头画风不对》一日三眠

31、裴家其十

　　裴府宝库中藏了许多奇珍异草，裴夫人没有吝啬，这些日子取了许多，为司晓晓调配于灵根有益的药。

　　楚雁归在一旁磨药，司晓晓原想帮忙，但她止了司晓晓的动作：“这些事我来做就好。”她这么说着，又抬了抬手，一本书册从架中飞出，缓缓落到司晓晓面前那方桌上。

　　“这是......？”
　　司晓晓定睛一看，是一本纸页泛黄的册子，略有些残破的封皮上书着“五阵注解”四个大字，墨迹稍褪，看上去是有些年头了。

　　“我听闻你在常长老处学阵符。”楚雁归手上的动作不停，“上次我原想来找你，可你不在，我在地上发现了你被吹落的阵法图，想来是你练习时所画。”
　　楚雁归的声音温和，嘴角勾起着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很有天分。”

　　“唔。”被人发现了自己的习作，司晓晓脸颊泛红，声音也略有发抖，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让夫人见笑了，那只是我闲来无事随便画的......”

　　司晓晓话音刚落，便听楚雁归一手虚掩着唇，发出极轻的笑声：“不必谦虚，我先前也说过，常长老肯收你为徒，必然是你有过人之处。”
　　她抬眼一瞥那册子，缓道：“这书是许久之前从一位阵俢大能处得的，于你有益，若无事你可研习研习。”

　　楚师姐这么费心，司晓晓猛地点了点头，十分感动。

　　于是屋内二人，一人磨药，另一人看书，互不干扰，非常和谐。
　　当然，屋外的树上还藏着一个将视线赤|裸|裸投进屋内的人。

　　烛台上的蜡烛短了大半截，蹦了个灯花，亮光在发旧的纸张上晃了一下。

　　司晓晓这才抬眼，去寻了一侧窗台上搁置的剪子，准备剪一剪烛芯，抬头却正好与树枝上坐着的某人撞了个对眼。

　　他，他怎么还在......
　　司晓晓急忙低下头，拿了剪子匆匆又回到桌边，险些绊了一跤。

　　“当心。”楚雁归抬手捉住司晓晓一臂，扶了她一把。

　　“多谢师姐。”烛光照得司晓晓脸颊通红，连剪烛芯的动作都显得很不利索。

　　楚雁归眉眼弯弯，嘴角明显地勾起，她放下手中的木杵，状似无意地又取了一株药草来。
　　“那位师弟日日都在屋外的树上守着。”楚雁归手指轻巧地理了理药草的嫩叶，“看着辛苦极了，师妹不心疼去劝劝？”

　　摸了摸脸，司晓晓难得没有和楚雁归对视，只是摇摇头：“我有劝过......他可固执了。”
　　司晓晓手指在书页中的阵法上虚空描着，但描来描去，总也不对，她只能叹了口气：“唉......”

　　“我看着，他是个心思纯良的人。”楚雁归不明意味道。

　　心思纯良吗......司晓晓皱了皱眉。
　　她其实一直以来，都对这个魔头略有防备，但面对司晓晓的一些置疑和戒备，傅重戬都未曾恼过，虽说有时他用了一些小谎言，可司晓晓并不觉得那谎话带着算计和恶意。

　　虽然他的脑回路司晓晓有时候的确看不懂，不过他自小被关在塔里，少与外界接触，和寻常人想法不同倒是可以理解。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难道说，自己对他的警戒都只是对他魔头身份那先入为主的偏见而已？
　　而且，傅重戬至今为止，都是一心为她着想，按着自己的命令行事的。

　　是喜欢自己吗？

　　想到喜欢这个词，司晓晓虚空画阵的手一顿，可脑海里随即又浮现出傅重戬那日所说的“因为天道派她来救他，所以他想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的话。
　　不是男女之情的白头偕老啊......

　　“师妹。”楚雁归温和的声音传入司晓晓耳中。
　　楚雁归抬手轻挥，将那扇敞着的窗户关上。

　　“我与裴驭在九云宗时，也是有情的。”楚雁归并没有开口询问两人的事，反而是拉着司晓晓追忆起了往昔。

　　“那时我与裴驭同期入宗，拜入万剑台，碰巧，各自拜的师父又不对付，两位师父总是明里暗里把我们做比。”似乎是回忆到了一段愉快的往昔，楚雁归的声音里藏着些怀念，眼神也温柔起来。

　　“凭着师父们的意思，我与裴驭之间也是明里暗里的较劲，那时候，试剑场常能看到我们二人的身影。”

　　“我使一柄青霜剑，他用一柄赤练剑，冰火不容的剑气对撞，虽说是剑拔弩张，但里面都蕴含着不服输的少年气。”

　　“不过。”楚雁归放下手中的药草，抬手下意识地向腰间抚去，却发现那里空落落的。

　　她叹了口气，不过很快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最后还是我比他练得快练得好，宗门试炼让我们下山除魔。”楚雁归哼哼了两声，语气中带着些骄傲，“裴驭一时不察，被魔物围攻，说时迟那时快，本人从天而降，美救英雄，才让裴驭脱离虎口。”

　　“哇......”司晓晓睁大了眼睛，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都是崇拜。

　　提起少年时，楚雁归的语气都活泼了起来，从她栩栩如生的描绘中，司晓晓能想象到那时是个什么场景。

　　魔气与杀气交织，充满恶意的密林，一群来势汹汹的魔物将一位少年剑修团团围住，少年纵使天资不凡，剑技不庸，也难御众敌，渐渐落入下风。

　　剑影重重，可无论少年怎么挥剑，怎么斩开魔物的血肉，周遭的魔物都仍旧不减，直到挥剑的动作逐渐变慢，直到魔物的嘶吼更加兴奋刺耳。

　　绝望之际，天边点点霜花缓缓垂落。
　　霜花落在少年的伤口处，冰冰凉凉，将少年从痛苦与绝望的混沌中拉出，给予他片刻安抚。

　　随后，冰霜剑气从天而降，道道锐利的剑气夹杂着寒意，将四周魔物围困。

　　一道优雅的身影从天而降，她一手执剑，一手掐诀，剑诀既出，剑随意动，剑气化作波涛滚滚，巨浪席卷着四周魔物，又瞬间冻结，极寒彻骨的冰霜中，魔物被瞬间分解，尽数消灭。

　　然后，少女剑修身姿轻盈，落在了少年身前，看向身前人狼狈的影子，虽是在笑，却并没有嘲讽的意思，顶多是些少年得胜后的得意：“哟，还能站起来吗。”

　　就这样，少年少女本是针锋相对的死对头，却在一次次的切磋中你来我往，从惺惺相惜到互生情愫。

　　想到这里，司晓晓不由得捧着脸晃了晃脑袋。
　　确实是有点浪漫！

　　楚雁归也是眉眼弯弯，笑得明媚：“我俩其实是心照不宣，彼此知道对方有意，可又放不下面子，再加之我俩明面上是死对头，各自的师父之间又是那样的关系，所以，直到离开九云宗，我们也没有互道心意。”
　　楚雁归垂下眼帘，又拿起一侧的药草来：“真是太可惜了。”

　　“也不算可惜吧。”司晓晓沉浸在浪漫的爱情故事里，一时不能自拔，不经大脑：“毕竟楚师姐和裴师兄还是......”

　　说了一半，司晓晓顿住了。
　　她慌忙住了嘴，借添茶之名岔开了话题。

　　楚师姐和裴师兄没在一起。
　　在一起的是裴家主和裴夫人。

　　楚师姐和裴师兄直到离开九云宗也没有互相道明心意，那二人的结合便很好推测了。

　　楚家灭门，裴驭孤身救走楚雁归，楚雁归失去亲人，家族蒙羞，难在修真界立足，裴驭接纳了她。

　　少年的情愫戛然而止，成了一场烂尾戏，在家破人亡的残酷现实里，两人没有互表心意，只是依借从前的情分在一起。

　　“师妹不用避讳。”楚雁归接过递来的热茶，眼中笑意依旧温和，“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心意错过了，就再也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了。”

　　她轻轻吹了吹茶面，茶上浮着的热气被搅散，四处飘去：“何况，有些时候，不能只看一个人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一个人做了什么。”

　　“我和裴驭都属于脾性倔强的一类，都不肯低头，承认自己对对方有了心意，等到真的想要说出来时，也都晚了。”楚雁归抿了抿茶，便放下茶杯，“虽说我一向看不上回到过去这类的想法，但偶尔也会忍不住想。”

　　“若是回到还在九云宗的时候，得知了他的心意。”似乎是想到愉快的事情，楚雁归勾唇的角度愈发明显，“我就不较劲了，我就使法子非叫他先跟我道明心意才算数。”

　　太，太有气魄了楚师姐！
　　司晓晓不禁在心中为眼前这位智勇双全的剑修竖起拇指。

　　“不过终究只是遗憾了。”楚雁归继续研磨药草，眯着眼睛笑起来，“哎呀，我年轻时老觉得那些老家伙啰嗦，没想到自己也这样。”

　　“没有没有。”司晓晓慌忙摆了摆手，“师姐愿意给我分享这些，我很感动。”

　　不要看一个人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一个人做了什么吗？
　　司晓晓摸了摸下巴。

　　从普世角度来看，傅重戬的行为在世人的眼里都是对自己有意，这一点，无论是从九云宗那些同门投来的目光，还是今日楚师姐不惜用自身经历来劝诫来看，都是如此。

　　会不会是傅重戬喜欢却不自知呢？

　　啊不不不！这么想显得也有些太自作多情了吧！
　　司晓晓小脸涨红，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哈哈......”可爱的举动引得眼前的楚雁归不停发笑，是看着眼前司晓晓羞恼的模样才堪堪止住，“不用心急嘛，我只是心疼师弟日日在树上守着，加之今日心情不错，才多说了几句。”

　　“其实，就算没有互表心意，又能如何呢。”楚雁归嘴角的弧度不改，只是一味地磨着药。
　　“我人生中最大的遗憾难道是这个吗？”

　　二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安静了一瞬。

　　是的，没能互表心意的遗憾，只是从楚师姐人生的巨大变故中衍生的一个分支罢了。
　　家族背负骂名却无能为力，经历灭门巨变，丢失了自己......

　　“所以，我最遗憾的，是那个时候我不能再聪慧一点，再强大一点。”楚雁归抬起头，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司晓晓。

　　她的眼里不再含着笑意，严肃至极：“我只恨自己智谋不够，不能消去家族的骂名；我只恨自己力量不足，在那个噩梦般的夜晚护不住家人。”

　　“裴驭将我束缚在裴宅，我却找不到道理恨他，因为没有他，楚家的最后一个人也葬身那晚，没有他，就算从虎口脱身，我也难在修真界的流言蜚语中立足。”

　　“我只能恨自己，我只能恨自己，竟丢了自己......”

　　楚雁归的语气愈发强烈，眼眶渐渐染上绯红，嘴唇也颤抖着。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冠，双手按住眼前司晓晓的双肩：“这才是我想要劝诫你不要留下的遗憾。”

　　楚雁归一字一句，铿锵掷地：“要修好灵根，要变强，才能不叫自己丢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