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诧》青青草草青青

4、第四章

　　石怀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郁郁寡欢，几日不出门。
　　从前在老家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姑娘跟他示好，那时候他一门心思跟父亲学医术，再加上年龄小，从未关注过这方面，母亲还笑他是个石头脑袋。
　　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配不上大家小姐，但是他非常认真地考虑过，日后攒够了钱，自己开个药铺，就算不靠苏家，也要给她稳定的生活。
　　虽然早就知道小姐在苏家地位不高，太太、少爷横行霸道，连下人们都会狗仗人势在这院横着走，这些他都是见过的，但苏智的话还是刺痛了他的自尊，自己虽说出身普通，但至少有本事，怎么也不能算是痴心妄想的癞蛤蟆啊。
　　他把房间打扫干净，床铺整理好，穿上来时的衣服，两手空空地离开。
　　推开门的时候差点撞上门外的赵妈。
　　“石大夫，你这是去哪儿啊？”
　　“赵妈，我准备走了。”
　　“走哪儿去？”
　　“不知道。反正小姐病也好了，我留在这也没什么用了。”
　　“石大夫，前几天的事我听说了，这事儿本来轮不到我多嘴，但是我还是那句话，很多事情小姐身不由己，你答应过我的，不怪罪她。”
　　“赵妈，我一个乡野郎中，哪有资格怪罪。”说完便往外走。
　　刚走到院子里，正房的门打开了，小姐走出来。
　　“先生这是要不辞而别？”
　　石怀仁伫立在院子里不敢直视小姐的眼睛，低着头回答：“小姐已经好了，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今儿就准备走了。”
　　“先生别走，我还欠先生一个解释，请先生务必听完。”
　　“不必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小姐，就不在这继续赖着了，让人笑话不说，还给小姐惹麻烦。”
　　“先生……”
　　“石大夫，老爷有请。”
　　周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门口唤了一声。
　　苏老爷出差好几个月，偏偏自己要走了，他回来了。
　　本来想悄悄地走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石怀仁叹了口气，认命地跟着周管家去了北院。
　　院子里摆满了各式的瓷瓶和玉器，房间里挂着水墨画和书法，苏老爷坐在里屋的圆桌前仔细端详着一只青釉斗笠碗。
　　“老爷，石大夫来了。”
　　苏老爷放下碗，热情地起身迎接。
　　“石大夫，快来快来，坐下聊。”
　　苏老爷请他坐在方桌旁，亲自倒了杯茶。
　　“石大夫，我昨晚刚回来，就听说了苏智去那院闹的事，这一大早就想着赶紧请你来赔个不是。”
　　“老爷言重了。”
　　“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莽撞惯了，要是哪里得罪了石大夫，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计较。”
　　石怀仁自嘲道：“二少爷说的也没错，我这个癞蛤蟆，确实没资格娶小姐。”
　　“石大夫妙手回春，乃神医啊，怎么没有资格了？！这个混账东西，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说话没个轻重，一会儿我就去教训他。”
　　“教训谁啊？”
　　说着话进来的是一个女人，她脱掉外套递给身边的丫鬟，露出紫色绸缎花旗袍和脖子上的一串珍珠项链，目中无人地扭着胯走到老爷身边的椅子坐下，另一名丫鬟赶紧递上了一根烟袋。
　　从衣着和气势上看，石怀仁猜这位应该就是太太了。
　　屋里的人都不敢说话，老爷只看了她一眼，继续倒茶。
　　“儿子，进来！”
　　太太一声令下，众人视线又落回门口，只见门外走进来的人，脖子上围着一圈厚厚的纱布，石怀仁看了好几眼，要不是那套格子西装，他差点没认出这是苏智。
　　“怎么了？你又去哪闯祸了？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苏老爷没好气地问。
　　“怎么了？还不是你那个野种干的好事！”太太阴阳怪气地回答。
　　“爹，你要给我做主啊，我好心去探病，结果他发了疯似的用刀架在我脖子上，要不是我反应快，你今天就见不着我了！”
　　苏智声泪俱下地控诉，让石怀仁心里一阵犯恶心，且不说当时那伤口也就如纸划了一般浅，这么久肯定早就好了，就算伤口再深，也不至于把整个脖子都包扎得跟要掉脑袋似的。
　　苏老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生着病呢心情不好，你非要去她眼前找不自在。还当着客人的面胡闹，成何体统！正好，石大夫在这，你先给人家赔个不是。”
　　“苏震山，你这话说的可就偏心了。咱儿子这么善良才会不计前嫌地去关心她，她倒不乐意了。生病就能随便伤人吗？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她没完！”
　　“夫人啊，你不要把所有事都闹大行不行？本来就是孩子们之间的事情，你一掺和进来，我还怎么管啊？”
　　“你管？这就是你管出来的结果，我再不出面，我儿子要被她欺负死了。”
　　苏老爷叹了口气，不想与太太争辩，对苏智说：“到底怎么回事？真要是动手，也该是她受伤，怎么轮到你变成这样了？”
　　“爹，我就是找她聊聊天，也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她就要跟我拼命。你也知道那把龙鳞有多锋利，今儿她伤了我是小事，明儿再发疯把别人捅死了可就不好了。”苏智忧心忡忡地说。
　　“她原本说是想要那把刀刻东西用，我也没成想她能拿来伤人，现在看来确实有点危险，一会儿我就去收回来。”老爷自言自语地说。
　　苏智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没了刀还有别的东西，她想伤人，拿什么不行？”太太不依不饶。
　　“那夫人说怎么办！”
　　“关她两个月禁闭！让她好好反省！”
　　“好好好，都听你的，这回行了吧？”
　　石怀仁想替苏晚说话，但是看着苏智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还有旁边吞云吐雾的太太，他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
　　“你也别站着了，赶紧回去好好养伤。”
　　苏震山不耐烦地挥挥手，待苏智和太太离开，转过头继续跟石怀仁说话：“石大夫，咱们刚才说到哪了？”
　　“老爷，我准备走了。”
　　“别啊，不能走。你揭了告示，治好了小姐，我却把你赶出门，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情这要让外面的人知道了，我苏震山不得落下个不仁不义的罪名啊。”
　　“老爷不必在意，当初我揭告示，只是为了讨口饭吃。”
　　“那不行，不管怎么着，我都得履行我的承诺。”
　　石怀仁不知该如何拒绝苏老爷的热情，他觉得苏老爷人很好，并没有像苏智一样瞧不起他，或许，他在苏家还能有一席之地。
　　“按理说苏晚的病好的差不多了，这婚礼可以安排了。不过我大儿子半年前定下的婚约，眼看着下个月就到正日子了，你跟苏晚的事情呢，还得再缓一缓，不行就等明年春天吧。”
　　石怀仁没想到老爷已经把时间都计划好了，有点受宠若惊。
　　“还有啊，这个结婚前呢，有很多东西要准备，你在那院估计也不方便，要不，你先在我这院住一段时间，等婚礼办完了，你再回南院，如何？”
　　石怀仁点头表示理解，“老爷，我留下可以，但是我不能白吃白住。南院要是没什么我能帮忙的，您给我找点别的活也行。”
　　苏震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有志气，我喜欢。正好，我在西院新养了两匹马，就辛苦你帮我照看一下。”
　　苏晚在房间里伫立良久，视线所到之处，都是石怀仁送的东西，她越看越烦躁，走到院子里，鬼使神差地进了对面的房间。
　　自从石怀仁住进来之后，她还是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阴凉的温度让她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
　　她坐在床边，抚摸着床上叠得整齐的长衫，闷闷不乐，心想连一件衣服都不愿意带走，看来他是想彻底断了跟苏家有关的一切关联。
　　她对他，有仰慕之情，却从未表达，许是拖得久了，让他失去了耐心。可是有些事情她没办法说，说了搞不好一样会把人吓走，还会给苏家招来闲言碎语。
　　刚才要不是周管家突然出现，她真的想把所有的真相一股脑都说出来，即使会被石怀仁怨恨，也不想让他这么被人嘲讽，陷入自我贬低的情绪里。
　　门外有人走过来，她以为是赵妈，没有起身，直到脚步声靠近，她慢慢抬起头，看到石怀仁站在面前。
　　“先生？”苏晚激动地叫了一声。
　　“小姐。” 石怀仁有些尴尬地打招呼。
　　“我知道先生还在生气，那天的事情，我现在就给你解释。”
　　石怀仁摇头，“不用了小姐，老爷都跟我说过了。”
　　“啊？我爹跟你说什么了？”
　　“具体的，你可以去问老爷，他让我给你传个话，叫你过去一趟。”
　　“哦。那先生现在什么打算？”
　　“从今天起，我去西院喂马，小姐有什么事可以去叫我。”
　　石怀仁抱起床铺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先生的意思是，不走了？”
　　“嗯。”
　　苏晚一跃而起，将长衫放在床铺上，冁然而笑。
　　“先生不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