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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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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怀仁回去工作之后,再也没见过那些个当兵的,他以为一切都相安无事了。
早上他去接夏晓秋,在院外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出来,就推门进去。
院子里没找到,他试着打开房门,发现没锁,就走了进去,站在楼梯旁,却听见夏晓秋跟人争吵的声音,他怕老板出意外,所以没有马上走。
“晓秋,我说了这件事与我无关,当兵的战死沙场是很正常的,保不齐哪天我也会牺牲。”
“我倒希望死的是你。”
“这么多年了,我在你的心里还是这么一文不值吗?走在外面谁见了不得恭敬地叫一声司令,在你这,连个正眼都没给过。”
“我不想看你,你做的那些事情让我恶心。”
“我承认我比他来得晚,但是我爱你的心意一点也不比他少,他一个师长能给你的,我可以加倍地给。”
“把我软禁起来,这就是你爱一个人的方式吗?”
“我什么时候软禁你了。你喜欢唱戏,我给你盖戏园子。你喜欢住洋楼,我给你买。是你说不喜欢人多,连个做活的下人也不要,给你配的车也不坐,非要弄个黄包车,风里来雨里去的,图什么?”
“戏园子里到处都是你的人,我不想在自己家也是大气不敢喘一口。”
“我只是想保护你的安全。”
“你是想监视我有没有跟其他男人调情吧。”
“你这么受欢迎,想追你的人加一起那戏园子都装不下,我当然得防着点。”
“也是,说不定有什么人跑出来横刀夺爱,就像你当初一样。”
“十年前他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资格爱你。”
“十年前我们因戏结缘,当年我自己一个人出来闯荡,在戏班子里吃苦受累,刚巧他喜欢戏,而且我们又是同乡,每次见面说不完的知己话。后来他去参军,我们就变成了书信来往,他写的每一个字都是我熬过艰难困苦的精神支柱。好不容易挨到部队休假,我满心欢喜地去车站接他,却被你撞见了。那时候他是什么都没有,但至少他懂我,而你,只会用钱权强迫别人,你才没有资格爱人。”
“你当年要是跟了他,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混出个名堂来。我问你,这么多年你过得还不够舒坦吗?进了戏园子那是人人追捧的角儿,出了戏园子什么歌厅舞厅随便玩。你不喜欢我阵仗大,我让我的人在大街上等,自己走进来,你还要我怎么样?”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还要我怎么样?!你不让我跟他联系,我做到了,甚至每次我给你们庆功宴唱堂会,都当做没看见他。可是你呢,还是不放过他,把他发配到那么远的地方打仗,战死了连个全尸都找不到。你以为他死了就能得到我的心吗?你做梦。我就是死,也不会爱你。”
石怀仁觉得自己不该继续听下去,悄悄地退到院子里,却不知道是该离开还是继续等,正犹豫着,听见楼上一声大喊:“晓秋!”
他抬起头,看见老板站在二楼的窗边,纵身一跃,大头朝下直冲冲地掉下来,他慌忙地跑过去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夏晓秋的头磕在地上,身体的冲力把石怀仁重重地带倒。
不过幸亏他挡了一下,夏晓秋保住了一条命,昏迷了一个星期,终于醒了。
司令闻讯赶来,他却坚持不见,只要求见石怀仁。
石怀仁被石怀序搀扶着上楼,在司令如狼般冷峻的注视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病房。
“老板,你醒啦。”
“你怎么样?”
“我没事。”
“你的腿……”
“骨折。”
“对不起,连累你了。”
石怀仁摆摆手,故作轻巧地说:“没事,很快就能好。”
“你也是,救我干嘛,你站那位置但凡再歪一点,我连你一起砸死信不信。”
“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何况你还是我老板。”
“认识我,算你倒霉。”
“能遇到老板是我的荣幸。等你好了,我还给你拉车。”
夏晓秋疲惫地眨眨眼,“我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鬼门关里走一遭,好像放下了很多东西,一下子轻松不少。等我好了,不打算留在北平了。”
“不在北平,准备去哪?”
“回老家。”
“老家有戏园子吗?”
“不唱戏了,能听懂的人已经不在了,唱给谁听呢。”
房间里陷入沉寂,半晌,夏晓秋开口:“老石,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
“嗯,你虽然赚钱辛苦,但至少能跟心爱的人大方地在一起,我当年若有你一半的勇气,也不会沦落到现在寻死的地步。”
门外传来敲门声,护士隔着门说:“夏先生,该吃药了。”
夏晓秋露出灿烂的微笑,“老石,谢谢你,后会有期。”
石怀仁很快出院了,但是腿伤并没有他想的那么乐观,虽然已经恢复到可以扔掉拐杖走路,但是稍微走快些便疼痛不已,阴天下雨更是干脆起不来,想拉车,似乎不太可能。
吃药花了不少钱,家里又断了收入,逐渐坐吃山空,熬过这个冬天,连铁柱下学期的学费都难凑齐。
石怀序尝试出去找工作,但是没有工作经验也没有学历,去哪都吃闭门羹。
他考虑再三,决定自己做生意,但是手上本钱太少,他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家里又变得和他们刚来时一样,只剩下一匹马。
即使这样还是不够,他纠结了两天,决定当掉扇子。
为了不让石怀仁知道,他特意走进了城郊的一个当铺。
里面的布局跟其他当铺无异,高高的柜台到他的脖子,铁栅栏一直到屋顶,只开一个小窗户递东西,里面站着伙计,吆喝到:“客官来当什么?”
“扇子。”
“拿来我瞧瞧。”
石怀序把扇子抓在手里,迟迟没有动。
伙计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当不当,不当赶紧走。”
他一咬牙,将扇子递了过去。
伙计打开扇子随意看了两眼,“两块大洋。”
“两块?你再仔细看看,这上面可有大师的真迹,怎么可能就值两块。”
“什么大师真迹,这年头骗子多了去了,随便拿来一个都说是真迹。”
“这个是真的,梁同书的,看字就能看出来,做不了假的。”
“你说谁的?”
“梁同书。”
“你等会儿,我叫我们掌柜的瞧瞧。”
“好好。”
伙计进到后屋,片刻出来,递给他一袋钱。
“二十块大洋,扇子我们收了。”
石怀序没有拿,抻着脖子说:“二十也少,这个至少值三百。”
伙计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三百?这么一把破扇子你想要三百?穷疯了吧你,怎么不去抢啊,我们当铺自打开业以来没收过三百块钱的东西。”
“你没收过只能说明你们当铺生意不好,要么就是不识货。我懒得跟你说,扇子拿回来,我不当了。”
“这东西进了柜台,就没有要回去的道理,想要,你得花钱赎回去。”
“多少钱?”
“十倍的价钱。”
“我看你们才是抢钱的黑店!扇子还我,不然我砸了你的店。”
后屋门开了,里面的人说了一句:“哟,是谁要砸我的店啊?”
“掌柜的,就是刚才当扇子的那个,给了钱也不走,还在这闹事。”
石怀序正在气头上,冲着里面喊到:“掌柜的你出来,我当面跟你说道说道。”
掌柜的用扇子敲着手掌,悠哉地从后屋走出来,从柜台底下钻出来,站在石怀序对面,揶揄道:“苏少爷,好久不见啊。”
石怀序瞠目结舌。
“怎么?不认识我了?当年在府上,我可是给你熬了一年的药呢,少爷不会这么健忘吧。”
“达子?”
“原来少爷还记得我啊。”
“你,怎么……”
“你是想问,我怎么还活着?”达子绕着他转了一圈,“正好我今天心情好,咱俩好好叙叙旧。”
达子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示意石怀序坐下,他没有挪步,达子也不在意。
“当年那件事之后,二爷怕事情败露,让我出去避风头,没想到转年苏家就被人灭了门。后来我去过很多地方,最后还是选择在京城混口饭吃。以前跟二爷来的时候,好歹见过几个倒腾古玩的,能混个脸熟,在他们的建议下,做起了当铺生意。我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倒是你,让我很惊讶。苏家的事情当年简直轰动全国,我还以为你也被烧死了。直到前两年看到报纸,才知道你跟石大夫还活着,而且就在这京城里,真是太巧了。”
看到达子,曾经在苏家的记忆就像抽离了身体一样,漂浮在石怀序的眼前。
“看来我跟苏家还真是缘分颇深啊,兜兜转转还是能遇见苏家人。这扇子也是,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我手上。”
石怀序这才清醒过来,伸出手,厉声说道:“把扇子还我。”
“到了我的手,就是我的了。你当初要是让二爷帮忙买了,是不是还能多赚点。”
“我还没有同意当它,是你强买强卖,你若不还我,我就去举报你开黑店!”
“小少爷,你能把它当了,说明生活过得不好,都这个时候了,就别挑肥拣瘦了。不过咱们相识一场,我总该照顾一下。”
达子走进柜台前,让伙计又放了10块大洋在钱袋里,递到他手上,“小少爷,拿着钱回去吧。”
石怀序自然不肯走,达子将他推搡到门口,他扒着门框不松手,达子从里面直接把门关上,推上门栓,把他的手死死地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