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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第 255 章 ...

  •   桓景书点了点手中的纸,手指在上面摩挲着,良久未发一言。但已有急性子的催促道:“陛下,您觉着如何……”

      此人是微不足道的小官一枚,上朝时便和大多数普通官员一样,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黏紧,衣冠正好,是半点不愿沾事。

      无奈,他现下脱口而出的话可能正应和了大多数人的心情:他伸长了脖颈往外看,想要看殿外那长空如洗的景致。

      不知不觉,艳阳意更浓了,晨起时的寒意已被炽热的阳光驱散而空。

      这场朝会,开的着实漫长!很多人都站不住,腿开始打颤。有人小声嘀咕道:“要审问的话,下狱审问便是。没必要在早朝上耽误这么久……”

      他是担忧,这新开的审问又会像上一场一样,被新出来的证据推翻。如此往复,该在几时结束?

      倒不如,这事眼见着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还是下了朝再议吧。

      桓景书埋在书信里的目光转向了其余人等。

      高台望远,他不是没看见这些人已经失去了耐心,若再打个几炷香的口水仗,怕是要轮番称病告退了。

      桓景书托了托腮,这倒是意外之喜。计划中最好的结果便是,在朝堂上直接脱了王雅的罪,暂时洗干净李慕等人身上的阴影;

      次一点的结果,便是此事从长计议——但这并不能由他这个陛下开口,一切都得顺势而为,否则一旦显露出半点人为操控的意味,事事便透着点不对劲。

      最糟糕的结果,便是前一刻,王雅揽上罪责,那在廷狱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并非完全由他说了算。

      幸好,王雅在最后,还给自己留了翻盘的手段。只是……

      桓景书皱了皱眉头,不置可否,“爱卿可是等不住了?也是,今日怕是耽误了太长时间……小盛子,香换了几支了?”

      小盛子:“回陛下,小的瞥了一眼,似乎宫人已换上了第五炷香……”

      不知不觉间,的确是过了许久。听到香刚燃起,继而便想到若是乖乖等待一炷香结束,老胳膊老腿也要不了了。

      于是,便有这么突兀的一群人,他们因官职太低,家世不显,不过略胜寒门,从来游离在窦系的掌控之外,小心翼翼地发声:“陛下,臣早点得了风寒后一直未大痊愈。

      若陛下这桩要事还需再议,臣这身子着实招架不住。不若陛下行行好,放小臣先行告退……”

      用词不文雅,但话里话外又乃是肺腑之言。桓景书盯了对方半晌,直至对方直冒冷汗,才意识到对方何人。

      若他没记错的话,此人是太常麾下的一个小丞,平时跟着太常观天象,做点杂事,在这个朝堂已许久未听到他的声音。

      说来好笑,这竟是桓景书第一次和对方正常应答。太常虽掌通古今,但恐触犯上神,从先帝时期起,只会在刻不容缓的时刻,让太常运用自己的观测之能,一窥天象。

      久而久之,太常虽是个说出去也算好听的官名,但不怎么需要干事,便不怎么需要游走于权利的纠葛之中,倒成了朝堂上的边缘人物。

      虽然窦寅涛瞧见不过是小小的一个令丞,便嗤之以鼻,撇开了眼,不愿分半点神色在对方身上;但你笑我太疯癫,我笑你看不穿,能在高贵的朝堂上无需大动干戈,便能按例领几十俸禄,对那些不想着升官加爵的人来说,是赛神仙的好日子。

      只是,要豁出一张老脸,大胆的在皇帝面前提要求,也需要做好三分心理建设。

      这人是想着,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虽然没尽到臣子上朝的责任,反而想着早早告退,略显荒唐,但他是万分按捺不住了……哪怕会得到皇帝的冷眼,继续坐实了冷板凳,他也认了。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小小的要求得到了同仁的附和。身边那群小臣们:或者是令丞,或者是典客麾下(1)不起眼的人,都小声的做起了跟屁虫。

      这些人都学着太常令丞的样子,豁出去了。毫不意外地,当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后,他们都缩紧了身子,心中焦急:恳求陛下再仁慈一点、再开开恩。

      岂料,此举正中桓景书下怀。桓景书陷入了矛盾之中,长睫垂下,遮住乌黑有神的眼睛,嘴唇抿得太深,压出腮窝附近难看的痕迹。

      就在其他人等着看笑话的时候,小盛子及时道:“陛下,今日要审问的事情可多了!

      除了要对照完王大人手头的这份信,还得和宫门卫的人对好语录,以及和廷尉大人商量好该怎么进一步安排……对了,还需和御前行走的人说清楚,客栈附近是否要安排人手继续盯着。”

      小盛子一张小脸上,挤出了各种各样的表情,在真切的为皇帝担忧着,也在真心实意的苦恼着之后的安排,甚而想到了这悬而未决的案件,年轻的面容上不合时宜的露出老人般阅尽千帆,事已至此的破碎表情。

      桓景书顺利接过了小盛子的台阶,他佯做恼怒,“就你会卖乖,反倒趁着朕铁石心肠了?”

      皇帝和太监唱作俱佳,便要把这些小臣们的要求应下来。不过,在那之前,桓景书只道:“朕知晓各位爱卿不愿久站。

      毕竟,以往的朝会,最多持续三炷香,这已经多少炷香了。朕理解你们,深知你们心有苦衷。”

      这一番话说得,已不知皇帝是在真情实感的同情着他们,还是在阴阳怪气。话语里的意味浓几分,淡几分,让人品不出其中真味。

      但他要的便是这个效果。势肯定要顺着走下来,但走得轻轻易易,还是令人怀疑;况且,前有窦系不敬皇帝的样本在先,他这个皇帝的威势,还是得做足了。

      桓景书的心里,仿佛撕扯成了两个小人:一个看着另一个,张牙舞爪,威严满满,像盘踞山林的雄狮;而一个看着另一个,那悲悯的眼神,仿佛在叹着;我知你,并非出于本心。

      可登基日久,桓景书已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他好像已没法在这些人面前,坦然的展露着自己至情至性的一面。

      百转千回间,他想到了李慕:不知哥哥此行在关道可还顺利?你定要顺畅的走好,走得舒适自在;我定会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赶快追上你的脚步。

      桓景书关上心中的门扉,轻轻地阖住了那伤春别离的情绪。他扬了扬手中的书信:“各位爱卿不是好奇使君所写的东西吗……还请稍安勿躁,不如听完信里的内容再告退?”

      他简洁的复述完漾君的话,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便是漾君深悔于接下国君的这个安排,远上来到中原,在这异邦国度过起了不愉快的小日子。

      原来,中原的美女和美乐,美酒佳词,美丽的风俗人情,都未能让漾君有片刻感到开心。

      耽搁的时日愈久,他便愈发想念塞上的一切。那里的一切,都和中原大为不同。久居其中,未尝觉得特殊;但一经远,便觉后悔不迭。

      于是,他派人盯好客栈的一切——关键信息来了,窦寅涛听得咪起了眼睛。

      那是为了在有人想要在他这打秋风,借个路的时候,提前做出反应。进而,他抱着最大的希望,若有人愿意暗中出力呢?

      可,哪怕他每天都收到如实告上来的消息,却没有一条是他想要的。白花花的银子花了出去,却未得到想要的效果,岂不令人气馁?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山。某一日,漾君意外得知了李大人和皇帝陛下过从甚密,他灵机一动……接下来的事,便正如王雅供述地一样,分毫不差。

      “我深知此行再无回头路!当我做出了这个举动后,恐怕错上加错。只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要归往故乡。塞上的风霜雨雪,磨砺出我坚实的肌肤,更磨练出我坚韧的心智。

      若要找到你的宠臣,请皇帝陛下于塞外一叙。小生这厢有礼……”

      一切的一切,到头来,归之于“思乡”二字。漾君把自己摘的清清白白,什么事情都是别人逼着他干的,他真正想做的,只有重归故土。

      对于远居异邦的人,百人述职的大会将是他们此生唯一一次踏入桓朝国土的机会。

      而按例举行的大会,又会由不同的国度,安排不同的使臣来见。

      这不适应、似有所失的心情,似乎说明了为何每一回,这些老臣们见到的都是新面孔。

      怕是在这边呆上短短几日,过了把眼瘾,便该收拾起行囊归家了。

      而轮到漾君,这一耽误,便在这里拉扯了好几个月,恐怕出行前再言之凿凿,到了也只有懊恼叹悔的份。

      漾君的这些陈情,句句发自胸腔肺腑,甚至罕见的引起了这群久经朝堂,心如枯井般的老臣的心。

      田云望着身后隐隐有躁动,小心的问着窦寅涛:“老师,您看这该怎么办?”

      田云的言下之意便是,这封书信里该说的也说明白了:为何要派人盯自己、又为何反做起小人之派,天大的理由,都盖不过一个句句泣血的游子思乡情。

      窦寅涛沉吟些许:“此事便如此罢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1)官制被我杂糅在一起了,全写太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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