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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0章 ...

  •   林智的眼睫快速抖了抖,却并未睁开;紧抿的嘴角艰难地吐出:“不知大人是何意……”他慢慢地道:“前日老夫才刚见过李大人。李大人您年纪轻轻的,记性却是越发不好了。”

      李慕离开了他的身边,搀扶着他的手也放下了。林智只能听到有声音远远地传来,却不是对着他的,“你为何坚持认定,他不是林智?”

      李慕的面容对向了低着头,正狼狈地按着脸上的血痕的人。他不知陷入了何种情绪中,曾紧迫逼人的身形,颓然地倒了下来;若不是那仍按着脸颊的动作起起伏伏,只会让人以为他已不在人世。

      王雅愣了愣,连忙拉了拉他、奋力一使,才把对方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迎向李慕的,是一张大花脸,声音也在血迹的掩盖下,而显得混沌不清。“不知大人……是大人吧?您叫小的何事?”

      李慕耐心地把问话重复了一遍。

      首领以为,李慕正等候在这里,欲发落他,字字句句都在转圜着李慕的注意力,半点不愿提起,刚刚他还在林智面前“大放厥词”的场面。

      眼见眼前之人,不知是被吓坏了,还是丧失了斗志,李慕叹了口气,“王雅,你说。”王雅早已等这将功赎罪的时刻已久,大包大揽地把首领的台词揽了过来,回忆道:“他说……林大人是个左撇子……还说大人天生异瞳。”

      “不对、不对!”王雅摇了摇头,“他还说,林智的异瞳不仔细看,压根看不清楚。只是再微小不过的差异罢了。”

      无人注视的角落,林智紧紧地闭了闭眼,更不愿张开他的眼睛。

      但李慕似乎不需要眼前的现行犯给自己佐证,自顾自地道:“本官明白了。若林智是个左撇子,哪怕随着岁月变迁,他隐去了自己的习惯,但有些东西,已经埋入发肤,不是那么好消散的。

      左撇子因常年迈动左脚,他的左脚会在走路时,习惯性地往左方用力;更别说,他的左手,更应有着和右手不相一致的脉络。”

      李慕终于转向了林智,冷冷地道:“不知大人可还记得,刚刚本官搀扶的是你哪一边的手?”

      林智半分未动,“本官在搀扶你的左臂时,惊异地未在你的手心发现半分老茧,而左手,也显得虚弱无力、鲜少使用的样子。”

      他又紧接着道:“本官于黑暗中借机观察了你迈步的步伐——你看,你陷入石地里的印子,却仍是右脚使力更多。”

      他抬了抬手,抚了抚额心,“这正和小儿日久浸淫在不同的环境中,持着不同的方言一样的道理。这习惯,已经刻入了你的前几十年。想改、却半点改不掉!”

      林智坐不住了,他愤愤地站直了身体,摆弄着手道:“大人可真是巧舌如簧!

      老夫早已说的清清楚楚,我、早、已、改、掉、不、是、大、人、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末了,他阴恻恻地来了一句:“大人,不要仗着您的身份比本官高,便可口出无忌。老夫大可闹到皇帝陛下面前——到时候,谁有理,您又说的清楚?”

      话语里已带着威胁之意。然而,他仍紧紧地闭着双眼,一段不长不短的话说完,就痛苦地捂住了半边脸,疲倦地坐回了原地。

      李慕不愿在这和他车轱辘,要是一句话便能套出他的真话,那为何首领和他进行了这么长的拉锯,却半点未吃到好果子呢?

      李慕并未动怒,“大人稍安勿躁。本官从不以权压人。这世间,除了死人不会说谎,证据也不会说谎。”

      他慢条斯理地继续说着:“本官在你的起居室里找到了好几瓶药水。待本官仔细查探一番后,发现这竟是能改变液体颜色的曼陀罗花液。

      不知大人为何要把这些液体小心翼翼地藏匿在您的鞋靴之中呢?就算您有热爱染甲的喜好。依您这高居林氏家主的身份,又有谁能轻易议论于您?

      依本官大胆的猜测,怕是有些东西,惊不起哪怕一丝一毫的疑问,才会毫不犹豫地被藏在如此隐秘的角落。”

      林智的心中已是大骇:没想到,他一直引以为豪的灯下黑——这些液体被小心地粘在他鞋靴的底部,从未露出半点行迹,却还是被李慕找到了。

      他轻微地一笑,反倒顺坡下驴,“大人可见是个十足悲观之人。为何染甲之事,就能经得起别人的议论呢?

      老夫可是个大男人,也是林氏最高之位的人。我可见不得下属在我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不屑的神色……”

      他又把李慕的话打了回来。李慕像没听到他的辩驳似的,噗嗤一笑。林智一怔,不知对方此举何意——

      首领惊呼:“他当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林智?”他似乎回过神来,踉跄着踱至李慕跟前,“大人……大人英明啊!”

      此时的他,恨不得给李慕长跪。但他像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味来,“可……林智不过是黑色的眼眸比别人浅了些许,为何要给自己的瞳孔染色呢?”他已猜到了“林智”的用意。

      李慕看着眼前的人,不可抑制地流露出哀痛的神色,摇了摇头,“因为,此“林智”,并不知彼林智的天生异瞳,竟是这么个异瞳法?!”

      他转向林智,“本官不知你的消息源来自何处。但你听到的林智的小习惯,便是坊间吹来的这股“天生异瞳”的风。

      你自然而然地以为,他的瞳色必是显而易见的异色——那必须要用上彩色的花液,来为你的瞳孔染色。只是,你恐怕也没想到,这所谓的异瞳,异的不是颜色,而是黑色的度!”

      首领已听得大惊失色,飞快地转向了“林智”,嘴里喃喃着:“原来如此。”

      林智的嘴角已深深地耷拉起来,嘴里斥道:“胡扯!老夫不打算在这里应付你这个无耻小儿了。我要面见陛下……”

      他“倏”地站起了身来,费劲地往衣袍中探着自己的面具,意欲离开——他的手顿在了半空中:欲往前使力,却总是尴尬地停在原处。

      他费力地挤开一点视线,眼前的景色变得越发明晰:瞧他看到了什么?他的手上竟不知何时开始,被绑缚上了一截如冰丝一样柔韧的缎带。

      他定住了,心下泛过冷笑:怕我察觉,就用上这么根细带子。老夫岂是能被你这小小的带子能难住的?

      他脸上露出狠意,竭力地扯了扯:可它丝毫不动;不知为何,这缎带却扯弄得更紧了。

      他不信邪,找准了带子绑缚着的结口,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然而,再一次徒劳归来:解开了一个结口,另一个结口又巧妙得合上了,似乎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李慕就这么看着他的动作,慢悠悠地道:“别费劲了,林智——不,本官又该称呼你什么呢?”
      林智愤懑地摇了摇自己的双手,咬牙切齿道:“老夫吃过的饭,可比你吃过的盐还多。

      还没给老夫定罪呢,你就开始把我当犯人看了?陛下是这么教育你成为朝堂官员的吗?”

      李慕乐道:“大人这是何出此言。礼,也要看对谁。您不过就是一市井顽民罢了。本官担忧你会逃跑,故出此下策,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林智抬起了一只手——另一只手也尴尬地被抬了起来;他愤怒得指了指李慕,“你……”硬话说不得,只能企图软化对方。

      他神态透着讨好,“李大人。老夫真的是那位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啊。老夫不过是进入老朽之年,有了点变化罢了。如何能被您说的那么难堪呢?”

      李慕面色难辨地看着对方,看着对方那幽幽颤动的眼睫,冷不丁来了一句:“大人,您的花液当真是用作染甲的吗?并未留作它用?”

      “林智”一口应下:“是啊!老夫就是有这么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爱好罢了……”他温和地看着李慕:“这算不上犯了什么大罪吧?”

      他撇了撇嘴,拍了拍指甲,示意李慕看向他那被曼陀罗花液浸泡数次后,略有变色的甲面。

      对方无辜的神色,仿佛在指责李慕冤枉了好人……“那为何大人的瞳孔里,另一只眼睛的颜色是绿色的呢?”

      “什么?”“林智”终于慌张地睁开了双眼,“岂有此理?老夫的眼睛怎么会是绿色的……”他恨不得谁给他递递小镜子,让他仔细检查个分毫。

      “大人可真是前后说话,矛盾得很哪!您明明把花液也滴在了眼睛里,作何不承认呢?”

      林智睁开的眼睛便不打算再闭上。他狡黠地道:“老夫是土生土长的桓朝之人啊……”

      他话锋一转,“不对,老夫祖上,或许有异域的血脉:据说,年轻时并不会发作,而到了老年之时,便会隐隐露出痕迹。这绿色的瞳孔,当是此故吧。”

      李慕心下一哂,真是万万没想到,朝局中人的油滑程度,比他审问江湖门派的那位二哥,要来得更不溜手,竟数度诈了几诈,都没能抓到对方话语里的错漏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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