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岁月我望青山》考拉考

162、第162章

　　循声望过去，此人个子竟已能和李慕媲美，但他此前隐在众人的视线之外，没进入李慕的视线范围之内。

　　他长着一张细长细长的脸，两颔微收，脸上刻着风霜之色，身形佝偻，如果不是时不时闪过厉光的眼神暴露他的年龄，只会让人以为这是一个经历过无数困难磨砺的迟暮之人。

　　他的声音很低沉，话里的内容也十分不讨喜，让李慕暗暗地皱紧了眉头。

　　他的发声已令身旁的人侧目许久。原来，他虽是身形高大之人，但在宫门卫时，却时不时地恨不得自己躲在角落里；

　　高大的身形总是低微着，久而久之难免会让人以为宫门卫都是一群垂头丧气之人……被周有夫斥过后，他就像一个隐形人一样，在宫门卫默默地经历了数载。

　　看起来，同僚并未把他的话放在眼里，只见有人笑嘻嘻地道：“今儿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惹得你这个平时恨不得和我们划清界限的人突兀地冲撞上峰？大人要做什么岂是容你置喙的，还不管好你自己的嘴！”

　　这些话并未引得他半点反应。他俩毕竟是同级，这番斥责声，照那些胆小如鼠的人听了，怕是会吓得缩头缩脑；但声已发了，他又怎会怕其他人的攻讦？于是，他只是静静地退到一旁，等待李慕的发落。

　　李慕点了点眉心，方开口道：“不知怎么称呼？”好半晌，李慕才等到此人的回话，“大人可叫我云吾……”李慕不置可否，“不知云吾可有什么其他见解？可否和我细细说来？”

　　但云吾似乎已经把今日要说的话倾倒得一干二净，哪怕李慕耐心地问了半天，他并没有任何反应。一时之间，室内只剩下一片尴尬的沉静。

　　还是那被李慕赏过几分颜色的小卒，迫不及待地打破沉默，“大人！可别听那个大老粗指指点点的……”

　　当着云吾的面，他半点不遮掩，“这人啊，凡事都不愿参与进来。他说的那些话，又有何惧呢！”

　　他讨好地望向李慕，“李大人，事情其实就是很简单：夜巡这事啊，又苦又累！所以几任大人都不强求我们必须参与……”

　　李慕闻声望向他，他似乎收到了鼓励，挺起胸膛，“依大人的意思，只要我们立了点小功，就可在大人那里换取不参与夜巡的奖赏。次一点的，就是不参与日巡喽！您也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身形矫健的。

　　所以，来来去去的，能立功的，就那些人，那自然地，被动去参与巡逻的，就是剩下那一批人……”

　　理了理他话里的逻辑，李慕似乎并未挑的出太大的错。他最后望了眼云吾，打算不在此事纠缠下去。“也罢，我不管前任管理宫门卫的大人是如何安排的，在我这里，我要重新调整……

　　我打算将巡逻一事分成四个班：即白日，午时，黄昏过后，夜晚十分。这样，每班巡值的时间缩短了，大家的负担也能轻些。

　　并且，既然班底已分得如此细致了，就不存在什么劳苦劳累之事了——大家都是要为百姓谋福祉的官员，吃苦也就在那一会……”

　　还未等众人消化过李慕的安排，他又马不停蹄地道：“在我这里，更是没有什么换功劳的说法。宫门卫的每一个人，都要参与到巡逻之事来——当然，我这个上峰，更是会做好大家的榜样！”

　　李慕一上任，就大刀阔府地要改掉延续了许久的宫门卫体制。随着朝代更迭，战乱的平息，宫门卫已在几位上峰的默许之下，逐渐变成了边沿衙门：朝中难有大事发生，哪怕有大事，那也万万轮不到宫门卫出面。

　　久而久之，这懒散的模样已经刻在人心，人一懒了，多少斤马骡都拉不动。李慕这突如其来的调整足以令所有人心中一跳！

　　已经有人率先发出了不满的一声：“大人，小的家中子女众多，若班底安排的如此细致的话，小的时间协调不过来……

　　您看哪，日巡休息的时候，小的一下值就能花大半天的时间去照顾子女，力求每个人都不被怠慢；但您这么一安排，小的恐怕今天会冷落了这个孩子，后天又冷落了那个孩子……”

　　李慕冷哼：“宫门卫是面对敌人最前面的防线。若你等不能行使好最普通的责任，如何敢让陛下放心将对外的责任交予你等手上？

　　更何况，你说的这些问题，可以与你家中的老母。你的妻子商量，而非让我这个上峰迁就于你！”

　　他不敢吱声了，只是恼怒地向下撇了撇嘴。

　　看上去面若莲花的上峰，心性却是十分强硬。此时，没有人敢在装作羊的老虎面前拔鼻须了，顺坡下驴道：“不知大人打算如何安排值班的人选？”

　　“你等可以把你们方便的时间交予我。我会从中筛选。在递交给我请求的时候，请注意优先顺序。一定要把你最想被安排的时辰写上，依此类推……”

　　他抬了抬手，阻止了之后的发问，“当然，必定会有几人的心思是不谋而合的。到时，我会一一找你们分别谈话，判断出谁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有人已迫不及待地问上了：“大人要如何判断呢？难不成，是谁看着最惨最忙碌，就优先满足他吗？”竟是不怀好意的问话。

　　关于这点，李慕并未想好仔细的章程。毕竟在那之前，这番改变并不会如此轻易地就实施下来！

　　这判断标准，却是完全不急。他只是慢悠悠地说：“标准自在本官心中。本官定会力求让你们每个人，都十分满意。”

　　“……”

　　他的判断不是空穴来风，话题不知不觉间转向了另一个分水岭，“本管怎么瞧着，这个室内如此冷清？是有很多人并未来到吗？”

　　这话是问到了关键。众人的面上不禁变得难看起来，表情也似有难言之隐。李慕好笑地打量着他们的神色，难道？！

　　那个总是隐于一旁的云吾在这时刻又出头了，“最会质疑大人决定的那些人，今日可都不在呢……”

　　迎着其他人暗叫不好的视线中，他的声音干涩而缓慢，但话语里的意思很明晰，“他们平时是不参加宫门卫的议事的……

　　毕竟，他们是宫门卫中资历最老的一批人，可以追溯到先帝在时，他们就已在宫门卫服役。故进入本朝来，周大人看在此份上，给他们的特许权利，和我等是大不一样。”

　　有人恼恨地别了一句，“你今日的话怎么如此之多？不怕他们回来收拾你？”

　　云吾默默地扫了一眼，悄悄地直起了身形；那人望着他身板挺直后越发显得高大的身躯，霎时闭住了嘴。

　　李慕拍了拍手，眼睛大亮！“原来如此。本官正奇怪，为何宫门卫都是一群年纪不大的青壮年们。

　　这可不像是陪着先帝经历过战乱的衙司啊……那么许多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也恰恰是这批人，不参与宫门卫的夜巡，是吗？”

　　没有人敢吭声，只有空中飘来云吾轻轻的“唔”声。

　　有人擦着脸上的冷汗，小声地道：“大人，那些人，可都是能做您祖父的年纪啊！您可不能冲动之下，就落了老人的颜面啊……”

　　他生怕李慕不在意，更急促地道：“不管是您的上峰周大人，亦或者现今的陛下，都得给他们三分薄面。您行事更当十分慎重为好。”

　　“哦？！”李慕挠了挠耳朵，漫不经心地嘀咕道：“这宫门卫，看着不起眼，竟是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事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