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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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六月，雨水多起来。
送走两对大学生情侣，一对老年没领证的夫妻，方悠阳坐在院门口的蒲团上剪辑视频。
不冷不热的天气实在是太舒服了，院子里新种的月季因为买的时候已经有花蕾，在最近雨露阳光的滋润下，开了不少花，淡淡的香味时不时飘过来，方悠阳想，这终于是我一直向往的生活了。
上次和蒋维聊过后，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宣传重点应该放在门口的溪流上，还有自己的颜值。
既然都已经脱下了孔乙己的长衫，就不要再端着，从事服务业就要有服务员的精神，他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他在厨房做饭的片段，他躺在院子摇摇椅上的怼脸直拍，都被剪了进去。
再三琢磨了音乐卡点和配词，他磨了一个星期的短视频终于发布出去。
一个可能还不够，还得把他的日常也给拍进去。方悠阳不觉得自己有多帅多好看，但在眼下这个颜值经济时代，多一个人点LIKE，他的市场机遇就多一分。
当他正准备再剪第二条视频的时候，院门被人敲响。他合上电脑，站起来迎客：“你好，欢迎光临。”虽然心里在纳闷今天还没订单啊。
“你好老板，有空房间吗？”没什么中气的声音伴随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出现。女孩背了个背包，二十七八度的天气，还穿着初秋的衣服。看模样，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一个人吗？”方悠阳走到柜台，给她倒了杯花茶。
“嗯。”近看女孩脸色更加苍白，像贫血患者。方悠阳有点好奇，却很礼貌的把眼睛挪开：“你有什么住宿要求吗？”
“安静的，隔音的。”顿了一会，又补充道：“能看见星星可以吗？”
“我们这里都能看到。隔音的话就住一楼这边吧。”方悠阳带她去了相对独立的一个房间，“民宿是老房子，要很隔音是不大可能，但是这几天客人少，你这里没有隔壁屋连着，比较清净。”
女孩点点头，显然是接受了这个房间，然后一路静默地跟着方悠阳办好了入住手续，关门进房后就再也没出来。
一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女孩都没出来。方悠阳有点担心，去敲门，里面传来声音说：“我不饿。”
带着明显的鼻音。
方悠阳的心咯噔一下。糟了，来了个伤心欲绝的姑娘。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不收钱。”他隔着门板好言好语。
“我不饿。”女孩又一次说。
可不能让客人在店里出事。方悠阳挠挠头，开始想办法让女孩打开房门。至少要保证她的安全才行。白天看那模样，不会是因为真的贫血吧？
于是方悠阳到群里问办法。
有人开店开了两年，遇到过这样的客人，就安慰他：“你也没别的办法，不要干涉客人的私事，我们就是个提供睡觉的地方，他们想睡觉或者干嘛我们都不能管，管了麻烦就是你的。真出事，也跟你没关系。你只要定期确认人还活着就行。”
“你不去管，就没法律风险，你管了，到时候家属还要找你麻烦。”
这位大哥显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讲自己刚做这行时也是个热心肠，结果就发生了狗咬吕洞宾的故事。
方悠阳关上屏幕，靠在躺椅上，看着屋外的星空，长叹一声。
今天天气特别好，星辰洒在夜幕上，要是拿出观星软件，很容易就能找到那些星座的位置。
要是仔细听，还能隐约听到有房间传出的哭声。
女孩子真是水做的。
哦，水，里面只有两瓶矿泉水，哭这么久，就算不饿，总渴了吧。
方悠阳站起来，去拿水。
拿来两瓶矿泉水，正准备敲门，他想了想，又转身去冰箱拿自己泡的冰镇茉莉花茶和一些小零食。
“周小姐。里面没有水了吧，我给你送两瓶进去？”方悠阳贴着门板低声说。
“……好。”这下里面终于开口答应了，看来眼泪还是需要续杯的。
她把门拉开一道缝，想从里面伸手出来接，却没想到方悠阳是用托盘装的，有些讶异，只好再拉开一点，双手去接。
方悠阳看她的眼睛都哭肿了，接托盘的手都有点抖，还是忍不住说：“要不要出来看星星，房间没有院子看得多。”
周小姐讶异地看向他。显然这个建议让她心动了。
“外面有月季花的香味，有小溪的声音，有星星，这个茉莉花茶也很香，蚊子你也不用怕，驱蚊水也给你备好了。整个院子里都没人，我待会儿去其他人家里买点东西，院子里就交给你帮我照看一下，好吗？”方悠阳尽量让自己措辞变得不那么说教，斟酌着周小姐的神情来选择说话的内容。
周小姐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轻微地点头。
方悠阳陪她来到院子，坐好，发呆，自己拎着个篮子就出去了。
走了没多远，又折返，顺着墙角偷偷往里面看。
唉，他就是个好管闲事的。一边唾弃自己，一边观察周小姐的表情。果然没多久，呆若木鸡的女孩蜷缩在躺椅上，放声痛哭。
哭声比在房间里的大多了，好像天地如此之宽，终于可以让她释放了一般。
能哭出来才好。人都是被憋到变态的。方悠阳松了口气，决定去老王家买点糖水，他家做的八宝糖水够甜了。
等他拎着糖水罐回到院子，周小姐还在躺椅上发呆，好在眼泪已经停了。
“吃点糖，补充能量。”方悠阳把东西放到她旁边的小桌上，就准备进屋。
“我前男友要是有你这么体贴就好了。”周小姐幽幽地说。
果然是恋爱原因啊。方悠阳叹气，拿了个竹凳子，坐到她2米外的地方，想了想，还是把说教的心思收了去，静静陪她看星星。
还是姑娘自己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后方悠阳没法装作看不见了，主动把台阶送给她：“你有什么伤心事吗？”
周小姐立刻顺着台阶走下来：“我失恋了。”说着，眼泪又一次涌上。
“哦，难怪呢。”方悠阳也不多话，免得说错什么。
“男人都是这么容易变心的吗？”周小姐找到了倾诉对象，就像发现了情绪垃圾桶，拼命往外倒：“追我的时候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腻了就说怎么可能有永远不变的感情！他不觉得好笑吗？”
“嗯，确实过分，应该不止这样吧？”情绪垃圾桶要做的不是说教分析，而是承受垃圾。
“是的！这个人渣，他劈腿就算了，劈腿那个曾经诋毁我的女人，这算什么？不爱就不爱，为什么还要给我增加伤害！”周小姐声嘶力竭，好像人渣就在眼前。
“太人渣了！”这时候要的是捧哏，不是逗哏。
周小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泪俱下地诉说着当年的甜蜜和如今的背叛，说了足足一个小时后，终于累了，才幽幽地坦白自己此行的目的：“前几天，我想过在他买的房子里割腕……”
方悠阳一脸震惊的表情，其实后背都出了白毛汗。好在及时进行情绪干预，要不在这里想不开再来一次怎么办？
别说他冷血，可他是个做生意的，同理心不能当饭吃啊。
“后来我实在疼的受不了，自己去看医生了。医生说我得了抑郁症，要尽快治疗。等我从医院出来，我就想，凭什么是我要失去生命，他这个人渣好好地活着？”
“对，你能醒悟过来真好，”方悠阳忍不住多说两句，“过来散散心，看看星空，踩踩溪水，你会发现除了人渣，还有更多美好的值得你留恋。”
“嗯……这里的星空真美啊。”她用浓浓的鼻音回答。
方悠阳松了口气。他观察着女孩的心情逐渐平复，又给她煮了一碗汤圆，糖分的超标让她的脸上终于慢慢可以勾起一点笑容。
唉，这姑娘订了两个晚上，明天还得疏导一天，只希望明天来的客人能少刺激她一些。
方悠阳心里祈祷着，可客人的类型并不是他能决定的，到了第二天中午，正在跟周小姐一边聊天一边吃面的方老板迎来了两拨客人。
看着卿卿我我眼神发电的大学生情侣，方老板扶额叹气。现在正是毕业旅游旺季，他早该想到。
方悠阳将两对情侣的房间放到了一左一右挨着的房间。比比看谁大声一点吧。或者，本来是分手旅行，因为他这一招变得重新点燃激情了呢。
果然周小姐的眼神在看到这四人后，迅速像化学反应一样褪色了。
方悠阳只好拿出国企年终表演时的热情和演技，将情绪不佳的周小姐哄得再次雨过天晴。
晚上的时候，大学生情侣们并不打算在民宿里吃，点评推荐的网红餐厅是他们必定要去打卡的，所以方悠阳还是单独给周小姐煮了面，顺便送了一个双黄蛋。
周小姐眼睛里有光。“你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但是我单恋多年。”方悠阳咧开嘴笑。
周小姐就没再问下去了。
第二天，离开前的周小姐脸色比刚来时好多了。至少不再是那种哭得毫无血色的样子，走路也跟正常人相差无几。
方悠阳想了想，临走前还是给她指点迷津：“山上有个庙，据说求姻缘挺灵，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周小姐愣了一会，慢慢点头。
快到中午的时候，那两对情侣终于睡醒，昨晚他们也没对房间的隔音提出任何异议，方悠阳就当做不知，早饭本来是一些杂粮粥加野菜，睡到现在也没法吃了，方悠阳想了想，给他们各拿了两瓶腌笋子当做赠品。学生们对于有赠品的事情还是很高兴的，不过方悠阳更在乎的是他们的点评，因为学生绝对是点评留言最多的一个群体，于是方悠阳一边结账，一边假装不经意地提到点评留言。学生们昨晚很晚才回来，半夜都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看到两碗八宝糖水，都觉得很暖心，加上方悠阳旁边的溪流现在正是最美的时候，于是纷纷应承五分好评的请求。
送走这三波客人，方悠阳收拾好所有的客房，完全没时间休息，就要准备迎接下一波。
旺季的到来，让他看到了盈利的希望，但随之而来的疲倦也让他无力再去思考之前说的经营方向的调整。
本来计划每天更新的短视频，最后只能勉强坚持一周一更，但已经发布出去的两个视频都石沉大海，点赞和阅览量都寥寥无几，方悠阳有些受打击。可他很清楚，短视频运营绝不是一天两天能搞好的，像他这样身兼数职的客栈小老板，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前提下再去思考其他，才是最应该做的。
如果大熊还在，也许这个客栈会有更好的运营……
方悠阳看着照片里的好友，半天才挪开眼睛，往嫂子的账户里转了1万块钱——每个月的这时候，他都会准时转账，或多，或少，但从未食言。即便在现金流最紧张的情况下，他也会把1块钱掰成两半，一半给嫂子，一半留给自己吃白水面条。
他不是什么大善人，他只是想做个稍微有点良心的人而已。
因为这些额外支出，这家客栈想保本盈利的周期预计要拉长至少三年。
方悠阳感觉自己更像破产姐妹了，脑门上的正负数字，永远在不停的前后横跳，但离脱贫致富——也许跟破产姐妹一样，到了尾声仍然原地踏步。
唉，赚钱真难。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