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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俗物 ...

  •   考完试的第一天,我终于睡了一个梦寐以求的懒觉。冬天的被窝暖烘烘的,跟有魔力一样吸附着我。我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个脑袋和半截胳膊出来,从枕头下摸到手机摁亮。
      手机里留言不少,我妈在家庭群里叮嘱我早上起床一定要吃早饭,还说中午她大排练顾不上回家做饭,让我和栗听言点外卖。消息后头附一个微信红包,我咧着嘴点开——200元。
      我妈在忙电视台的春晚大合唱,没假也没周末。她为此自责没能好好照顾我,而我巴不得她天天忙。
      她只要忙了,唠叨声就会变少,与之相反,零花钱会变多。
      我双手捧着手机打字:“妈,两个人吃饭,200元不够。”
      退出家庭群的聊天界面,打开和栗听言的聊天框。栗听言发了好几条微信给我,最早的一条是早上五点五十分,内容是每天雷打不动的俩字:早安。
      接下来的内容就没有这么简洁干练了,被诩为寡言的栗听言在微信里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可劲儿能说:“朱奕暖,八点了,该起床了。我做了简易三明治你吃不吃?加了你喜欢的煎蛋,外脆里嫩,倍儿香。还放了培根和里脊肉,不过没找到生菜,我用黄瓜片代替了。”
      “我都吃完了你怎么还没动静?”
      “你知不知道你睡觉鼾声连天,我在客厅都听到了?”
      “你睡得也太沉了,锅碗瓢盆这么响,也吵不醒你?”
      “我去回趟家取换洗衣服。厨房里有一份早餐,你醒来后自己热了吃。”
      半个小时后,栗听言又留言:“我去,你怎么还在睡?我都回来了!”
      我懒得打字回复栗听言,点开表情包库,从里头找了个最二的表情包发过去。外头有手机“叮”地响了一声,继而我听见栗听言朝我卧室走来。
      他没进门,在门前敲了敲,喊我:“朱奕暖,太阳照屁股了。”
      我扔开手机重新裹严实自己,脸埋在枕上不想起床:“我再温存一小会儿。”
      “温什么存?十一点了。”
      我哼唧:“哎呀你好烦,我再眯一小会儿,十一点半准时起床。”
      “你一眯没个个把小时醒不来。快起床。”
      “我不。”
      “快点儿。”
      “我就不。”
      门锁轻动,他在外头喊道:“我进去拎你起来信不信?”
      从初中开始栗听言就不会在未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进我卧室了,我知道他是吓唬我的,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拎也不起。”
      门锁拧动的声音消失,栗听言踩着拖鞋走远了。
      我惬意地闭上眼,还没酝酿出困意,脚步声去而复返。他换了副口气,话音稍稍中听悦耳了一些:“跟你说件事儿。”
      我快烦死他了,拿被子捂头,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我下午跟计辰宇约了……”
      我一骨碌坐起来,打断他:“带上我!”
      他拒绝得斩钉截铁:“不行!”
      我不嫌冷了,从被窝里爬出来,着急忙慌穿上拖鞋下床,拉开门对他殷勤道:“好哥哥,带带我。”
      栗听言倚在门边好以整暇地抱臂:“起来了哈?”
      “起了。好哥哥,好兄弟,好天仙,求你带我一起。”
      “不行就是不行,叫出花儿来也不行。你以后少见计辰宇。”
      “为什么?”
      “影响学习。”
      “影响谁学习?”
      “你说呢?”栗听言打量我一周,目光停在我脸上,“快洗脸去,一脸眼屎。”
      我:“…………”
      “我去跟他聊化学竞赛,你去干嘛?你又不学化学,到时候半个字都听不懂,以你的德行又会在旁边睡觉。”
      “学业都这么紧张了,尤其你们实验班恨不得跟打仗似的,你还有空参加竞赛?”
      “高二的时候做过同类选题,材料都齐全,整理一下提交就行,不费时间精力。”
      “牛!尖子生果然不一样。”我一脸谄媚,“尖子生,讨论这个竞赛的时候带我去呗?我想见见世面。”
      “你是想见见计辰宇吧!”
      我哀求:“带带我,这几天又是复习又是考试,都好久没见过他了。”
      栗听言的脸拉得很长:“刚还说学业紧张,这会儿又抛之脑后了?”
      我捏着他的袖口,噘嘴垂眼蹙眉一气呵成,然后撒娇:“求你了嘛,人家去旁听一小会儿。只一小会儿。”
      栗听言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愣在了当地,眉梢不自觉上挑,跟看陌生人一样看我。我这本事是跟班上一个姐妹学的。她跟她哥撒娇就是这一套,小嘴一噘便手到擒来,非常管用。
      不过区别是,人家那是亲哥,而我这个是没血缘的野路子哥。管他亲哥野哥,能撒娇拿捏住的就是好哥。我都这么卖力了,不怕拿不下栗听言。
      栗听言干愣着没理我,我加大火候:“哥哥,带人家嘛。”
      我嘟着嘴:“今天妈妈不在家,天又冷,中午我请你去恰烤肉吧?行不行嘛?”
      栗听言把我的手从他袖口上掸开,往后撤了半步,语气里含不确定:“朱奕暖,你吃错药了?”
      他的手搭在我额头上试探了下,又抽回去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没发烧啊。”
      我不噘嘴了,不解地看他:“怎么了?”
      “体温正常,不咳不喘的,但怎么就是有病呢!”
      “你才有病!”撒娇的气质还没端三分钟,我被他一句话打回原形,怒喝,“你这人真的不知好歹。”
      我连推带搡把他往外赶:“出去出去出去。烦死你了。”
      栗听言不退反进,往前一大步靠近我,勾着唇乐了:“上哪学的这破招儿?”
      “什么破招儿?”
      “撒娇。”
      我冷哼了一声,昂头皮笑肉不笑地道:“自学成才。”
      栗听言更开心了,抬手揉我的脑袋:“傻吧你就。”
      我从他掌心下逃出来,草草地顺了顺自己的头发。我睡相一直不好,一晚上过去头发一定被蹭得乱糟糟的,被栗听言这么一摸,肯定早没型了。
      我趿拉着拖鞋回床边,一头扎进去,展开四肢摆了个舒坦的“大”字趴在尚有余温的被子上。我侧着脸虚看远处,对油盐不进的栗听言无计可施。
      意外地,栗听言开口:“下午三点半学校图书馆。”
      我跟条蛆一样蛄蛹个方向,捞过枕边的一只棉花兔垫在脑袋下,脸朝向栗听言:“诶?”
      “去图书馆的时候把作业带着,只允许你在旁边写作业,不允许你捣乱。”
      我乐开了花儿:“得嘞。”
      “图书馆周末暖气不足,挺冷的,多穿衣服。把你那个暖手宝带着,别到时候又嚷嚷手冷,让我给你焐。”
      “知道。”
      “知道还趴着?快起来洗漱吃饭。”
      我麻溜地从床上爬起来,手捏着睡衣迟疑了下,眼神示意栗听言:“出去,我要换衣服。”
      栗听言很识相,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我刚刚卷起衣摆,听到他折返,在我门前驻足:“中午吃烤肉,别穿浅色的。白毛衣滋一身油你又得心疼了。”
      “烤肉?不是三明治吗?”
      “你刚说的,天冷,中午请我吃烤肉。”
      “你答应带我去见计辰宇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我的烤肉?”
      “不然呢?”
      “栗听言你这个俗物!你就知道交易!”
      栗听言心情很好,隔着门扇我听见他在哼歌儿。
      我为自己博最后一点儿好处:“这顿烤肉算在承诺你的那两顿烤肉里吗?”
      栗听言的歌声暂停,他回我:“算。”
      “这还差不多。”
      我脱了睡衣换衣服,鼓着脸把准备好的白毛衣放回衣柜。刚上高中那会儿我正处在叛逆期,对一切事物讲究个性,衣服只买黑白两种色。一打开柜门,里头大多数是黑白冬装。
      见计辰宇自然不能马虎,我挑挑拣拣,从里头找出几件自我比较满意的黑毛衣。试穿其中一件后我拉开门问栗听言:“哥,我穿这个行吗?”
      不知道栗听言在客房忙活什么,闻言探出脑袋看了我一眼,点头:“行。”
      我站在穿衣镜前打量了下,利落地脱了下来。栗听言的话不可信。身上这一件版型太宽,显得我像个没脖子的泡菜坛子。
      择了件相对修身的换上,我迈着小碎步回到客厅问栗听言:“换了件,这件怎么样?”
      栗听言又探脑袋:“也不错。”
      “这两件相比呢?”
      栗听言面露难色:“这俩有区别?”
      “……直男,没有审美。”
      我嘀嘀咕咕回卧室,试穿第三件。穿好后径直去客房门口,我硬拉着栗听言给我评价:“这件呢?是不是这件更好看?”
      栗听言把一沓资料放进书包,拉上拉链后从头到脚打量我。他眉头微攒,从表情里能看出他有点不悦。
      “是不是还不错?”我怕他不知道这件跟上一件的区别,主动解释,“刚刚那件是低领,这一件是半高领的,露一截脖子出来,显得脖颈更加修长。”
      “为了见计辰宇,五分钟你换了三套衣服?”
      “不是啊……”我低头看自己的睡裤和拖鞋,“不算三套,只是三件。下半身搭什么我还没有想好。牛仔裤太普通,裙子又太夸张……”
      栗听言语气不善,颇有我妈的风范:“朱奕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臭美了!”
      我眨眼,认真思考了下,道:“最近。女为悦己者容,见男神应该穿得体面一点。而且你不是跟我说了嘛,计辰宇太优秀了,要想离他更近一点儿,就要更努力一点儿。”
      栗听言快要炸毛:“我是这个意思吗?你努力错方向了。”
      我昂头,不甘示弱:“你凶什么凶?一提计辰宇你就跟个炸药包似的,好像我能把他吃了一样。”
      “……”
      我懒得理栗听言的奇怪情绪,整理了下毛衣领子,回卧室前不忘嘲栗听言两句:“问你简直就是白问,你个呆瓜。我这叫简约气质风,很独特的。”我故意拖长尾音,“一般人欣赏不来的。”
      我妈养女儿挺粗糙,只管给我吃饱穿暖,不管我的审美追求。我衣柜里很多衣服都是文阿姨给买的。
      据说文阿姨和栗叔叔婚后一直想要个女孩儿。怀着栗听言的时候,文阿姨的肚子圆滚滚的,小区里的老人见了笃定地说文阿姨怀的是女孩儿,所以文阿姨和栗叔叔连婴儿用品都买了粉色。
      栗听言一坠地,护士抱着不足月的小子给文阿姨道喜,文阿姨又想哭又想笑。笑是还好孩子没有因为那一摔出意外,哭是栗听言是个男孩儿。
      文阿姨不甘心自己的女儿梦就此终结,所以把热忱倾付在了我身上。从小到大,我被文阿姨当半个女儿养,她还多次念叨等我长大了嫁给栗听言做她的儿媳妇。
      大人们开玩笑我都当逗趣儿,一点儿不往心里去,但是栗听言好像挺在乎。每次文阿姨说起这个,栗听言总是不言不语地着看我。
      我太了解他了,通常他只要扮高冷就说明是在抗拒。学校有女生给他送情书,他□□一声“抱歉”,然后以沉默应对对方的热情。面对文阿姨的殷切,栗听言也沉默着对待我。好在我心大,不把他的抗拒和不满放心上。
      文阿姨比我妈精致细心太多,给我挑选的衣服质感好,风格也多样。我在衣柜里翻腾半天,找了条满意的裤子出来。
      既然是简约风,那下装也得搭配简单款式。版型日常的牛仔裤百搭,不管是去吃饭还是去图书馆见计辰宇,都不会出错。头发戳衣服领子,我把马尾卷起,在颅顶盘了个丸子头。
      洗漱干净收拾停当,我背着包扒在客房门口催栗听言:“炸药包,快走吧,我好饿。”
      栗听言坐在电脑椅前看手机,闻言撩眼皮看我,一脸不开心:“您老的简约气质风搭配好了?”
      我站直站正,给他展示我的一身装扮:“好了,再搭配一件外套,是不是相当不错?”
      栗听言慢悠悠的,看样子不像是在说假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计辰宇喜欢女生穿颜色明艳一点儿的衣服。”
      “什么意思?”
      “他可能喜欢亮色的衣服,比如红色?绿色?他认为女孩子青春靓丽,所以服装也应该鲜亮俏皮一点儿。”
      我迟疑了下,说自己的真心话:“他……这么俗气吗?”
      栗听言驳我:“喜欢亮色就是俗气吗?你能不能求同存异多元审美?很多女生穿亮色很好看。”
      我唱反调:“不可能。亮色搭配不好很容易出丑的。”
      “总有搭配完美的。”
      “比如?”
      栗听言吐出两个我最不爱听的字:“徐潼。”
      这次轮到我当炸药包跳脚:“栗听言!!!你故意的吧?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是计辰宇说的,我只是重复给你听。”他起身拎书包挎在肩上,半揽住我的肩膀,“别蹦跶了,走,吃肉去。”
      我出了门还恼火着:“你又提徐潼。”
      栗听言认错的态度还不错:“我错了,以后不提了。”
      “这还差不多。”我嘟嘟囔囔地下楼,揪自己的衣摆,忐忑道,“我这简约风不丑吧?”
      栗听言比我快两步,驻足回头,认真看我一遍才道:“不丑。好看。”
      “真的吗?”
      楼道里洒满冬阳,吹不着风,阳光里暖融融的。他迎着阳光站着,眼里的笑比阳光还璀璨。
      他说:“真的。朱奕暖,你今天很漂亮。”
      我乐起来,雀跃下去和他并排,妄图勾他的肩膀:“谢了!”
      他躲开我,反手牵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塞进他的衣兜里。他嘚瑟:“我妈给我新买的羽绒服,特暖和,借你暖暖你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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