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晴朗》桔柚小京

12、罚站

　　高三生的假期短得跟草叶上的露水似的，一转眼没了。
　　周一早上我顶着两黑眼圈起床，迷迷糊糊给栗听言回消息：“[表情包：本宫醒了]。”
　　栗听言的早安很准时，五点五十。有时候想想怪不得他能成为别人家的小孩，就凭这坚持不懈持之以恒的精神，他不优秀谁优秀？连个早安问候语都能一日不落地坚持多年，够厉害的。
　　我抓紧时间跟打仗似的洗漱完毕，叼着我妈做的点心出门，走之前还不忘给栗听言带一份。
　　栗听言在楼下等我，天还没大亮，路灯下的他周身晕染一圈暗黄的光晕，隔远了看，少年站在微明橙光里，像油画一样。
　　我撒丫子朝他跑过去，书包上琐碎的小挂饰左晃右摆，乒乓作响。
　　书包太重，跑得挺费劲。我气喘吁吁站在他面前，把牛奶和点心塞给他：“给你，热的。牛奶别空腹喝。这次点心糖放多了，有点甜，不过蛮好吃的。”
　　栗听言把早餐装进书包，抬手看腕表，道：“你晚了三分钟。”
　　“第一天，起晚了，谅解一下。”
　　栗听言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你耽误的不是一个人的三分钟，是两个人的三分钟。总计六分钟。”
　　我走在路边台阶上，他走在台阶下。我愤愤的：“你有没有点感恩之心？我给你带的早餐喂狗了！你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凉的话？”
　　“早餐我还没吃呢，不算喂狗。”
　　“……胡搅蛮缠。”
　　羽绒服的帽子罩着他的脑袋，厚实的围巾裹了两圈，把他的半张脸包了进去，只露了一双眼睛和鼻尖出来。清晨寒冷，哈出来的热气在睫毛上凝出了浅浅的霜花。
　　他眼睫弯弯的，看着我乐：“朱奕暖，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我昨晚梦到你了。”
　　我警惕地看他：“你别告诉我是个噩梦。你梦我？梦见什么了？准没好事儿吧？”
　　他离我近一点儿，与我比肩往前，回过头去轻哼了声：“梦到什么了……不告诉你。”
　　“切，谁稀罕问你。”
　　“迟早有一天你会求我告诉你的。”
　　“呵，你哪来的自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听见栗听言在笑，欢愉的，轻快的，笑声落在隐隐熹色里悦耳轻盈。我感慨学霸就是不一样，即便是开学头一天，他还能如此好心情。
　　相比之下，我显得有点儿蔫。
　　我拿胳膊肘杵栗听言：“你别乐了，我预感不好。”
　　“什么预感？”
　　“我心里不安，总觉得忘带了什么。”我盘算了一下课程和假期作业，该拿的书本拿了，该做的作业也做了，没想出所以然来。“反正说不好，有点儿忐忑。”
　　栗听言替我分析：“是开学头一天，没睡好吧？”
　　“也不是。是感觉有大事要发生。”我确定道，“对，是那种大事要发生前的紧张和焦躁。这是第六感，很灵的。”
　　栗听言想了下，问我：“大事儿？去上学而已，能有什么大事？”
　　我灵光一现：“学校的大事，不会是计辰宇吧？？？会不会是经过一个假期的别离，我和计辰宇今天能来一场偶像剧一样的重逢？这种神奇的第六感是老天在暗示些什么吧？他在暗示我新学期新开始，一切皆有可能。”
　　我在马路边雀跃：“今天你们什么课？有课外活动时间吗？你班男生去打球吗？去球馆还是操场？”
　　栗听言骂了一声，语气骤冷：“老天暗示你什么？老天暗示你过两天要校考，你报的那所学校往年录取以严苛出名。老天暗示你这是高三下学期，还有一百来天就要高考了。老天暗示你数学函数部分学得一塌糊涂，做题全靠你那个不着调的蒙题大法。”
　　我抠衣袖，心服口不服地道：“凶什么？计辰宇是你的逆鳞啊，一提他你就原地爆炸。”
　　“计辰宇是不是我的逆鳞我不知道，你肯定是。”
　　“好兄弟，你别炸毛啊。”
　　栗听言气鼓鼓的：“谁是你好兄弟？谁要当你好兄弟？”
　　“咱们不是好兄弟吗？”
　　“有事好哥哥，没事栗听言，是吧？”
　　话是没错。
　　我垂下眼拒不承认：“有事没事都是哥。”我表衷情，夸张又动情，“你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哥哥啊。”
　　栗听言乜我：“说吧，嘴这么甜，又想让我干嘛？”
　　“今天真没课外活动？”
　　“又打听计辰宇的动向？没门。”
　　“不是。我班上有个女同学貌似喜欢你。你知道她的，叫王子涵，她昨天问我你今天去不去打球，她想去当拉拉队。”
　　栗听言冷漠到底：“不去。”
　　“哦。”
　　“朱奕暖，你能不能不给我招蜂引蝶？”
　　我也来了脾气：“你有毛病吧？别人喜欢你，是我能左右的？作为同班同学，我帮她问问你的意愿，怎么就招蜂引蝶了？你是金子做的，别人惦记不得？”
　　栗听言被我呛了个哑口无言，迈开长腿三两步跨进了学校。
　　校长和教导主任站在校门口检查仪容仪表和行为规范，我不方便追逐栗听言，在人群中规矩往教室赶。
　　“奕暖。”
　　拐过楼梯口忽然有人叫我。我循声转头，刘萌萌三两步赶上来，看了眼我周围，问我：“你哥呢？今天你俩没一起？”
　　“吵架了。”
　　“又为什么？”
　　我赞赏地看着萌萌：“小同志，你这个‘又’字很精髓哦。”
　　“你跟你哥太能拌嘴了。如果不是听你说，我万万不信清冷的栗听言是个碎嘴子。”
　　“别被他骗了，他那些气质都是假的。他别名苏妲己，狐狸变的，迟早有一天会露出尾巴。”
　　我进教室后草草擦了擦桌子，把书包放桌上，从里头掏出一沓又一沓的资料叠放整齐，准备早读，随性道：“真是受不了他了，最近磨磨唧唧吞吞吐吐，怕不是青春期叛逆了吧？”
　　刘萌萌也在擦桌子，真诚道：“你哥其实挺好的，嘴硬心软。”
　　我八卦：“这么替他说话，你不会喜欢他吧？”
　　“怎么会！”
　　“萌，如果你要追我哥，我一定私下里全力以赴帮你。我把有关他的事儿都抖搂给你，他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几点睡觉几点起床，讨厌什么爱好什么，爱玩什么游戏游戏里走哪路，绝对一项不落告诉你。”
　　刘萌萌淡淡的：“算了，你哥不是我喜欢的类型。除了你，他对其他人挺沉默的，跟他在一起应该很无聊。”她话音里含着羞赧，“我喜欢话多幽默的，在一起不至于冷场，挺舒心的。”
　　“什么意思？”我朝后瞟了一眼角落里的空座位，“你在说许一程？”
　　空座位是许一程的位置，他因训练延迟几天到校。
　　刘萌萌示意我小点声，坐下后把书本立起来，完完全全凑到我脸前，羞答答地耳语：“我假期约会了。”
　　“跟谁？？？”
　　“他。”
　　我惊讶：“你答应他了？？？”
　　跟隔壁班的徐潼一样，许一程也是转校生。高二第一学期结束的那个寒假，许一程从邻市转过来，插到了我们班。寒假年前补课期间，这位大胆的转校生对萌萌表白了。
　　萌萌性格内向，甚至有点儿胆小，对许一程的大胆举动一直不怎么认同。用她的话说，认识不到一个月就告白，这男生浮躁轻薄，一看便不靠谱。
　　可是没想到许一程上半个学期一直坚持着这份喜欢。自知道萌萌性格腼腆后，他把招摇的爱意收敛了起来，变成了小心翼翼地关心。
　　许一程是体育生，活泼好动，话也多，跟萌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要不是他大张旗鼓地告白，萌萌这辈子也不会和他有过多接触。
　　“嗯……答应了。”
　　我吃醋：“重色轻友！我假期约你，你说你妈管得严，出不来。转头你跟许一程约会。”
　　“年初一约的嘛。年初一你跟你哥在一起呢。”
　　“嘁。”
　　“不生气不生气，下次我绝对以你为先。”
　　“你跟许一程的事儿，你妈知道了不得骂死你？”
　　“管她呢。我妈挺不讲道理的。期末没考好是因为考语文那天刚好月经来了，肚子疼没发挥好，可是她不问青红皂白非说我贪玩耽误成绩，怎么解释都不听。既然她不讲道理，那我也不做乖小孩了。”
　　“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刘萌萌的脸红红的，“许一程真的很好。”
　　突兀的早读铃声打断了我和刘萌萌的“小会议”，她坐回去，一页一页翻着英语单词本，悄声：“以前我错怪他了。”
　　趁教英语的“师太”没来，我提醒：“你别恋爱脑哈。他转校生，不是什么知根知底的老同学，你对他留个心眼儿。”
　　“嗯。我知道高三最重要的是什么，我想和他一起进步。”
　　“啧啧，酸死了。”想起我那封被半路截胡的情书和胎死腹中的爱情，我由衷羡慕刘萌萌，“真让人嫉妒。”
　　“嫉妒我干嘛？班上很多女生还羡慕嫉妒你呢。”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和栗听言时时刻刻在一起。”
　　楼道里响起“师太”高跟鞋的声音，我敏锐捕捉，计算她到教室门口的距离，聊最后两句：“羡慕跟校草走得近？”
　　“不单是。羡慕你遇到再难的题都可以求助学霸。假期那几套英文拔高题，全班估计只有你能完全做完。”
　　高跟鞋的声音逼近，我傻眼：“什么拔高题？”
　　“师太的作业啊。六张试卷。”
　　我心下一惊，隐约记起是有这么回事。可是我假期完全没想起来还有这档子作业。
　　师太站在门口叫停我们的早读，板着她惯常严肃的脸：“课代表，作业先收一下，省得你们趁早读时间抄作业。”
　　英语课代表兼我们组的小组长王子涵同学一路收作业本，最后站在我面前催我：“奕暖，你的呢？”
　　我磕巴：“我……我忘……”
　　教室门口，师太的声音无比无情：“借口没带的，统统站起来。这节早读和今天我的课，都去外面站着听。”
　　我哀怨地看一眼刘萌萌，撇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萌萌一脸懵：“啊？”
　　我拎着书本起立，在师太能刀人的眼神中唯唯诺诺出门，在廊下规矩站定。
　　我早该想到，早上那种莫名的不详预感绝不是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