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晴朗》桔柚小京

1、告白信

　　晚修结束，铃声一响，我收拾好书包飞也似地奔到三班门口，堵着过道等栗听言。
　　栗听言很遵守约定，比其他人先出门，拎着我的书包带子把我拽到一旁的角落：“猴急猴急的。”
　　我伸脖子看他们教室里面：“情书呢，给了吗？”
　　栗听言抱臂站定，点头：“给了。”
　　栗听言虽然与我亲近，但是我喜欢的人不是他。我喜欢他的好兄弟计辰宇，情书也是写给计辰宇的。有一说一计辰宇长得没有栗听言帅，略逊几分，然而他学习好，性格平易近人，关键是，人不是板寸。
　　我太不喜欢栗听言的板寸了，乍一看像个小混混。可惜他的板寸头一留就是好几年，连改发型的想法都没有，完全是半永久。
　　而计辰宇不一样。计辰宇头发略长，打理得干干净净，从气质上来说，他比栗听言更投眼缘，温温柔柔的，绝对是接触时间长了会日久生情的类型。
　　我跟计辰宇算是面熟，加之栗听言的原因，我偶尔和计辰宇能闲聊几句。只这闲聊的当儿，我成功沦陷。
　　我羞赧一笑：“他怎么说？”
　　栗听言非常认真：“他说，哦。”
　　我攒眉：“你没给他说是我送的？”
　　“说了。”
　　“说了就这反映？”
　　“不然什么反应？”栗听言眉头攒得比我还深，“就是徐潼送情书，他估计也这反应。”
　　“别提她行不行！”
　　徐潼是我们学校最漂亮的女生，舞蹈生，气质形象绝佳，也是公认的校花。
　　论温柔，徐潼绝对比计辰宇还温柔，说话永远嗲嗲的，像志玲姐姐。她是那种讨男女生都会喜欢的女孩子。
　　唯独我不喜欢。
　　原因很简单，在徐潼转来我们学校之前，我是校花。
　　我的温柔是假的，但是徐潼的优雅是真的，她转校后迅速成为大家心目中的TOP1，我 成了过眼烟云。
　　校花和校草之间总有些暧昧不清的传言。
　　栗听言少语寡淡，徐潼柔美可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学校里很多人开始嗑徐潼和栗听言的CP，还有CP名，叫童言无忌。
　　可我也知道，栗听言同样不喜欢徐潼。
　　当然他的不喜欢有别于我的不喜欢。他只是单纯对这个CP不感兴趣。我跟栗听言太熟了，从小近乎穿一条裤子长大，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一眼能看穿。徐潼这类的女孩儿不是栗听言的菜，栗听言的理想型不是软娇美人。至于他具体喜欢哪类女生，这一点我还没有观察出来。
　　这家伙在感情方面还未开化，每天的生活只有数理化和打球，此外没有任何新意。除去我，全校和他走得近的人也就只有计辰宇了。说来也奇怪，按理一个班的第一名和第二名竞争关系激烈，该是死对头才是，可他俩关系挺好，运动、吃饭，甚至参加诸类竞赛也要一起组队，没见有多么地剑拔弩张。
　　我曾花时间琢磨过他俩的关系，分析来分析去，最终归因于计辰宇儒雅斯文做事不出格，而栗听言佛系寡淡万事不计较，所以两人自然而然不会成为死敌。
　　楼道里全是学生，我压低声道：“总跟我提她，你故意的吧！”
　　栗听言哧一声：“一提徐潼你就这臭脾气，人家长得漂亮，学习还比你好，你就嫉妒吧你。”
　　我白他一眼：“就嫉妒。关你屁事！”
　　“不关我事儿？”他作势要走，“不关我事，那你送情书表白的事情也自己来吧。”
　　我扥住他的衣袖：“别别别。哥，别走。”
　　平日里栗听言贯彻男神做派，装清高不多言，但对着我时一点儿也不藏着自己的丑陋作态，咬牙切齿的：“你这会儿知道叫我哥了？”
　　不爱与他人多言的栗听言一直被大众误以为是高冷型男神。会唱歌会弹琴，会打球会书法，学习还好，只板寸发型差点儿意思，不过不影响有人吃这一套审美标准。
　　因而，很多人叫他“天仙”。
　　我垂下眼，死扥着他的袖子不撒手：“天仙兄弟，你一直是我的好哥哥。”
　　栗听言还咬着牙：“早在一周前你请我吃那顿海底捞的时候我就应该想明白，你朱奕暖无事献殷勤，绝对非奸即盗。”
　　他朝教室里看一眼，回过头来压低声音：“一顿火锅换我帮你追你的男神？”
　　我昂头：“不行吗？”
　　“你想得美。”
　　“两顿。”
　　他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可！能！”
　　“三顿。”
　　“呵。”
　　“行行行，五顿，外加两次烤肉。”
　　栗听言面部表情缓和：“成交。”
　　我松开他的袖子：“就知道物质交易。俗人，俗不可耐。”
　　“那你别找我帮忙，你亲自找计辰……”
　　他话没完，我跳起来捂住他的嘴。他身后，计辰宇刚巧出门。
　　计辰宇上前主动打招呼，嗓音温和：“听言？你和你妹在干嘛？”
　　计辰宇说话声音太悦耳了，瞬间击中我一颗萌生爱意直冒粉色泡泡且噼里啪啦炸开的小心脏。情书已送到，他也知道了我的心意。我不自觉地害羞，垂下了脑袋。
　　从我掌心里逃出去的栗听言直言：“我俩吵架。”
　　计辰宇笑起来如春风和煦：“吵什么？你俩天天吵，天天和好，不都白吵嘛。”
　　栗听言道：“该吵还是要吵的。反正她也吵不过我，图一乐子。”
　　“你们真挺有趣的，没有血缘，却跟亲兄妹一样，挺让人羡慕的。”
　　“别羡慕，她不省心……”
　　栗听言净和计辰宇聊些有的没的，我脑袋垂得颈椎都疼，暗搓搓地拽他的衣角，心里着急：兄弟，聊正事啊。
　　栗听言还算聪明，得着我的信号，清了清嗓子道：“那什么，辰宇，我晚自习给你说的事，你考虑一下。”
　　我心脏突突跳，生怕计辰宇拒绝。
　　惊喜的是计辰宇“嗯”了声：“我会好好想想的，如果不耽误正常的学习进度的话，我八成愿意。”
　　“我靠靠靠！”我内心已经炸开了花儿。
　　栗听言的言语间比我还高兴：“真的？”
　　“你都这样求我了，我不愿意岂不是不够哥们？”
　　栗听言动容：“够义气。改天请你吃饭。”
　　他俩关系好，以往计辰宇都不会拒绝，这一次却客气起来：“我请你吧。”
　　我偷偷抬头，明亮的灯光下计辰宇笔直站着，个头跟栗听言一样高，眼睛是带着笑意的：“和你妹一起来。”
　　栗听言抬手挠了挠鼻头：“行。”
　　计辰宇走了后，楼道里其他人也散得差不多。空荡荡的环境下我一跃而起想勾栗听言的肩膀：“成了？”
　　栗听言摁住我：“不保持你的优雅形象了？”
　　我太开心了：“不保持了。只要追爱成功，什么形象我都不要了。”
　　他泼冷水：“成什么成？”
　　“你没听他说嘛，八成愿意。”
　　“即便是八成，那也还有两成不愿意。”
　　栗听言这人看起来不靠谱，没想到刀子嘴豆腐心，办事很到位。听计辰宇的意思，栗听言还替我求情了。
　　“哥，你怎么帮我求的？”
　　栗听言拎着我的书包带牵着我下楼：“就随便求咯。”
　　“随便，是多随便？”
　　“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竖大拇指：“牛逼。”
　　我欢快地朝家走，栗听言跟在我身后。
　　我欢呼雀跃了一路，到小区门口时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十多分钟没有说话，好像有什么心事。
　　“宝宝哥哥？”
　　栗听言瞪我：“再叫我小名我揍你。”
　　“文阿姨说了，叫宝宝亲切。”
　　文阿姨是栗听言的妈妈，我熟得很。
　　其实真要论起缘分，我和栗听言应当是最有缘的人。
　　我妈跟他妈是铁瓷儿，闺中密友，后来同年结婚，又同年怀了孕，只不过我妈预产期早大半个月。
　　原以为这已经是最巧的事情，哪知更巧的还在后头。
　　我妈临近预产期住院，他妈挺着个大肚子非要去看望闺密。那几天连阴下雨，医院地滑，他妈不小心摔了一下，先送进手术室的成了他妈。
　　栗听言月份不足闹着出生，折腾得他妈要死要活。另一头的病房里，我妈担心闺密的身体，忧虑之下也肚子疼，被送进了产房。
　　他妈剖腹产，我妈顺产，俩闺蜜在同一天生了孩子。
　　所以，我和栗听言成了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有缘人。
　　刚出生的栗听言因为没有发育健康，连哭都不会，他妈妈一度担心他存活不了，“宝宝宝宝”地叫。他的小名就是这么来的。可等到栗宝宝出保育箱的时候，他的哭声已经能够响彻整个医院了。
　　儿子爱哭且哭声嘹喨，怎么哄都哄不好。文阿姨给他喂奶的时候赌气，要给他取大名：栗听话。
　　谐音——你听话。
　　他爸是位儒雅的音乐老师，嫌这个名字太直接，把“话”字改成了“言”字。
　　栗听言虽然是早产儿，但从小长得健康，也长得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个儿拔高、五官长开，成了我们学校数一数二的“人物”。
　　我不知道暗恋她的女生到底有多少，我只知道这里面肯定没有我。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也不是我装特殊搞与众不同，实在是我跟栗听言太熟了。
　　将近十八年间，我们恨不得天□□夕相处，他再是个天仙我也审美出现疲劳了。况且，别人只看到了栗听言帅的一面，没见过栗听言“丑”的一面。
　　幼儿园他尿裤子这种事先不提，小学二年级还尿床也不说，他即便长大了，在我面前也没个好点的形象。
　　比如——
　　他在我家蹲厕所，蹲完了发现厕所没纸，在卫生间干吼让我送纸到门口。
　　看到不少女生对他仰慕，我有时候不禁想败坏风景：“你们知道吗，你们的天仙也会拉屎哦。”
　　距离产生美。
　　我和栗听言的距离太近了，导致毫无美感。
　　我放慢脚步等了他大半分钟，等他追上我，我侧着脑袋看他：“你怎么了？”
　　他以惯用的眼神瞪我一眼，意思很明确：要你管。
　　我妈和文阿姨为了打牌、逛街方便，从我幼儿园开始，我家和栗听言家搬在了同一个小区。
　　我和栗听言一道上下学多年，这还是我头一次见他一路沉默。
　　我从道牙子上跳下来，在他前面倒着走：“一路上一声不吭，你到底怎么了？天仙，你在我这儿就不用扮高冷了吧！”
　　栗听言嫌我碍手碍脚，拽着我的衣领子把我拎在一旁：“好好走路。”
　　我整理自己的校服，不满道：“你能不能别总拎我？”
　　栗听言松开手：“你长得矮，还不让别人拎。”
　　“一米六三，哪里矮了？”
　　我整理好衣领后转而喜悦：“欸，我一米六五，计辰宇一米八五，二十厘米身高差，这个身高差挺萌哈。”
　　我憧憬：“这样如果他抱着我的时候，就会显得我小鸟依人。不错不错。”
　　我又操心自己的身高：“我应该不会再长个了吧？我好像比徐潼矮好几厘米呢。”
　　我叨叨咕咕的，栗听言突然打断我：“朱奕暖。”
　　我站定在路边的台阶上，与他近乎齐平，在路灯下平视他：“干嘛？”
　　“你真的觉得计辰宇好啊？”
　　“嗯。”
　　“认真的？”
　　我严肃下来：“认真的。我喜欢他。”
　　栗听言这人什么都好，唯独城府不够，喜怒都写在脸上。他眉头攒得挺深，话里满是不悦：“你喜欢他什么啊？”
　　“学习好，性格温柔，看起来永远风轻云淡的。”
　　在我心里计辰宇是独一无二的：“这些都是旁人没有的。”
　　栗听言站在台阶下与我对视好一阵子后点头：“是，旁人确实没法比。”
　　他说罢背着书包扭头走了，留我一个人在北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