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怀疑的种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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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罗拉用自己偷来的时间，跟她的守护灵说了很多。
因为守护灵最先问的是流行文艺部分，所以她也最先从这些开始说起。
圣殿认为民间“大部分文化艺术都不上台面，粗鄙不堪”，只给她们欣赏被“优雅体面的贵族”改造过的一小部分，所以她们基本上除了颂神史诗、赞圣歌谣，古典圣像画、宫廷华尔兹，对其它文艺都不太了解。对于民间流行的音乐，她倒是从她亲如姐姐的侍女萨曼莎那儿知道了一些。她是个很好的歌者和乐手，会把她来到圣殿前学的每首歌都唱给她听，会吹美妙的笛曲，并讲解它们的来源。
萨曼莎说，这些年，梅勒科尼大陆南部诸岛的民间小调大受欢迎，尤其是蒂维斯兰尔埃的一些曲子，因为节奏明快旋律优美又富于变化，已经被改编成了不同版本流传各地。她以前曾长期游历南岛，所以对那里的风土人情比较熟悉，那里的人们生性乐观爱好和平，生性淡泊与世无争，所以曲子的歌词主要以赞美美好事物和人物，弘扬谦让与温和的美德为主。
至于书籍，畅销与否她不清楚，但她在禁书区确实看到一些有意思的故事书，比如《精灵市集》，《公主魔咒》《消失的玫瑰》《茉莉·莫恩催眠全世界》之类的，都是女主角跟邪恶势力斗智斗勇斗法的惊险刺激冒险故事，可惜后半部总找不到，要不就是整本书的字都比较模糊，她也说不清所有内容。
然后她又讲到了这片大陆上的国家关系。
说到大国间的外交关系，这些年最引人瞩目的变化就是：纠纷不断，一直僵持的南部大国罗沙赫林和西部大国伽西格兰终于在去年春天正式谈和，卡梅莉亚女皇和蒙托伊尔皇帝签订了两国友好条约，约定至少百年内互不进犯，携手发展。
大家都在说，这是因为北方大国基洛莫斯的强势崛起让两国产生了压力，担心继续打仗会让它趁虚而入，这才搁置旧仇一致对外。
普什维克皇帝要是聪明些，至少该拉拢两国中的其中一国，至少表面上要跟它们客气些。毕竟，基洛莫斯地广人稀，冻土又多，长期贫弱，依靠教皇国的扶持变强也不过百年，根基远不如西、南两个老牌大国深厚。
可他近年强征利诱，收服许多邻国，膨胀的骄傲淹没了他的智慧，许多出格行为不仅屡屡得罪两国，甚至引得教皇不满。
她这几个月，甚至偷听到一些来自嬷嬷们的传言，说伽西格兰的皇帝抢走普什维克聘请的驯龙师，也是得到了教皇的授意。这一法子不仅能压一压普什维克皇帝的气焰，也能借机制约罗沙赫林。
如果传言是真的，奥罗拉也并不意外，这确实像是教皇会做的事。每当列国出现纷争，他总不会第一时间表态，必要等局势稍稍明朗，他再选择对他最有利的应对之策。
虽然他的走狗们变着法儿夸他行事谨慎，不偏不倚，但在奥罗拉看来，他不过是个彻底利己的老奸巨猾之辈。这样的人当然乐意看三国互相猜疑互相防备，无论结果如何对他都有利无害。
单纯用教皇的视野分析局势，她也会认为应该把驯龙师给伽西格兰。
比魔龙还稀有的驯龙师，是所有驯魔师中最高等级的存在，若是能驯化魔龙这种最为残暴强大的魔物，征服其它魔物更是不在话下。伽西格兰还没有驯化强大的妖魔，只有一些跑腿的小妖在服务，哪怕得了驯龙师，一时半会也不能让自己的战力突飞猛进，对教皇国构不成太大威胁。
但若是把驯龙师给了罗沙赫林，情况就不一样了。
罗沙赫林虽然也没有驯化魔龙，却已经驯化了法力过人的蛇妖“拉弥亚”和聪慧能干的魔鸦一族和矮妖一族，若是再给它一个驯龙师，让其继续开发这些妖魔的潜能，罗沙赫林的妖魔军团实力将不可估量。
哪怕抛开妖魔军团，罗沙赫林的综合实力如今也比伽西格兰强得多，教皇怎么会允许它继续突飞猛进？
罗沙赫林和伽西格兰的百年之战胜少败多，在签订友好条约前，已经从伽西格兰掠夺了大量的资源和技术人才，并借此发展了海空两运的“飞天航船”，通过极其高效的贸易积累了大量财富和土地。罗沙赫林根基深厚且后劲无穷，又连着出了三任备受赞誉的贤王和三任极有威望的圣祭司，在整个大陆的风评远胜于其它两国。若罗沙赫林有心挑战教皇权威，其威胁远超于后起之秀基洛莫斯。
教皇只用了一个驯龙师，就能离间三帝国关系，让它们忙着互相猜疑和防备，同时利用其中一国，压制另外两国令他忌惮的发展势头，他怎么会不乐意？
但这件事，对奥罗拉自己可没有好处。三帝国关系如果持续恶化，夹在圣殿和母国之间的她，还有奥尔佳和奥萨娜，就会变得尴尬，甚至友谊破裂，反目成仇。
至于守护灵最关心的圣殿奖惩制度和人才选拔制度，还有驯化妖魔方式，奥罗拉干脆找了几本相关的介绍手册给守护灵看，还有她的一本圣女守则。反正这些东西每年都要给她们发一大堆，她多得很。有时看着这一堆大同小异的古板绕口废话觉得心烦，她干脆把这些册子拿来当垫脚石，拿来当桌布，当垃圾袋，拿来折纸花纸船，或者撕了撒着玩。浪费了也有些对不起那些纸，还不如送给守护灵一些。
守护灵看了这些册子之后，气得上窜下跳，把它们都烧了。
奥罗拉觉得，她既然是她的守护灵，哪怕性格不同，价值观上肯定是跟她相似的。她跟她一样讨厌圣殿的繁杂礼节，愚蠢规定，古板套话，简直太正常了。
奥罗拉也能理解，她的守护灵一定是跟她一样，厌恶战争，也厌恶为了私欲挑拨离间，损人利己的人，所以才会在她介绍国家关系时，口不择言地狂骂教皇。
可是，守护灵同时也把其它三国的皇帝都轮着骂了一遍。要是只骂蛮横残暴的普什维克皇帝，或者加上沉迷享乐不管国家的蒙托伊尔皇帝，也就算了，这两人，在他们自己国家都不得民心。她母国的女皇，她敬仰的卡梅莉亚女皇也一同被骂，奥罗拉就不太开心了。
她极力为女皇争辩：
“卡梅莉亚女皇有什么不好！美丽优雅，励精图治，精明能干，仁慈爱民！她十七岁就承大统，如今也不过二十三，年纪小到可以当其它两个皇帝的女儿，可以当教皇的孙女，但是比他们加起一起都强多了！”
守护灵表示不服：
“她只对本国的人仁慈罢了。为了统一南部诸岛，实现自己家族称王称霸的野心，她的所作所为和她可恨的祖先没什么不同。”
奥罗拉不假思索地反驳：
“你胡说！女王爱好和平，她一上位就解放了她父兄抓来的奴隶。罗沙赫林也从不称霸，我们一直都是通过自由贸易和引进人才来变强的！”
说完，她又有些心虚地补了一句：
“除了跟伽西格兰等几个国家有些旧怨……但那都是有来有往的战争。”
守护灵冷笑道：
“真的是这样吗？”
“那么，其它南岛的宝贵矿产和稀有灵脉，是怎么被它占用的呢？其它南岛的隐居妖魔，是怎么跑到它那里的呢？”
“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我只说一条：蒂维斯兰尔埃的妖精最爱好自由，如果无人逼迫，绝不会自甘为奴；它们也最热爱故乡，如果无人逼迫，绝不会长久离家。那里的矮妖也好，蛇妖也好，都是被强行带到罗沙赫林的。”
奥罗拉皱着眉答道：
“就算你说得对，大部分妖精并不邪恶，可是总有些妖魔生性顽劣，喜好攻击，如果不加以管束，就会伤害人类……”
守护灵愤怒地打断了她：
“不是这样的！真正生性邪恶，无故伤人的妖魔，那些欺软怕硬的东西一个都不敢碰！他们只会设计骗取温和妖魔的信任，然后把它们掳获，奴役！……那些妖魔不是因为喜欢攻击人才被驯化的，而是因为被强行驯化才变得喜欢攻击人……”
奥罗拉也生气了：
“你凭什么那么肯定？说得好像你很熟悉它们一样。”
“你的敌人不是恶魔吗？可你为什么总替妖魔说话？你到底是和谁一伙的？”
守护灵答道：
“我不会被仇恨蒙蔽心智，我能分辨真相。恶魔固然邪恶，但许多人类的所为，比恶魔还要令人发指。”
“我当然了解蒂维斯兰尔埃的事。我的一个朋友是那里的守护灵，她很熟悉那里，她跟我无话不谈，她从不欺骗我……不像你的朋友。奥罗拉，你说的那个萨曼莎，要么她根本就不熟悉那里，要么她就在故意骗你。”
“真正熟悉蒂维斯兰尔埃的人，绝不会把谦让当作它的美德。那里民风剽悍，哪怕五岁孩童也会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争夺自己的爱物，和更强壮的孩子大打出手。那里的母亲绝不会教导女儿以容忍顺从为上策，只会告诉她们败者不可耻，逃兵才可耻。”
说到这里，她叹息一声，语气染上伤感。
“萨曼莎最经常给你唱的那首小调，原本的歌词不是那样的……它被篡改过，完全失去了原本的精神。尤其是重复出现的那句……”
“不是‘我们生性温顺，爱好和平'，而是‘我们自由奔放，不可驯服'。”
奥罗拉下意识地反驳道：
“萨曼莎不会骗我的！她对我那么好……她总是向着我，总是那么体贴，有时连我母亲都没注意到的细节，她都能为我考虑到。”
守护灵这次反而笑了，带着同情：
“万一，是她也被骗了呢？”
“万一，被骗的不止她和你呢？”
“圣殿到底在隐藏什么，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才四处搜罗你喜欢的有趣书籍，把它们放在禁书区进行严密管控？如果那些书能让你爱不释手，一定也能给其它很多人带去快乐，为什么圣殿不允许你们阅读？”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多少藏起来的东西？奥罗拉，你真的有想过吗？你是没有想过，还是不敢去想？”
……
奥罗拉很想反驳，但又找不到反驳的话，干脆赌气不理守护灵了。
不管奥罗拉是否愿意承认，守护灵已经成功地在她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怀疑圣殿，怀疑身边人，怀疑一切既有认知都掺杂谎言。
她是一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一旦开始好奇一件事，就要用尽所有方法，去把它弄清。
这次也不例外。
就像推翻了多米诺骨牌，当她试图找出“被隐藏的真相”时，一切被精心编织，充塞她身旁的谎言，都显得不堪一击。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怀疑的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