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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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思慢电话进来的的时候，周瑾正在他悄悄购置的院子内同设计师沟通装修事宜
他情绪高昂，脸上洋溢的全是幸福
语言明快的给对方表达
一点要尽快、最好是能在婚前装修出来，作为两人的婚房。
手机震动，他低头看了眼屏幕，向设计师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才放心的打开话筒
“小慢”
他亲昵唤她，声音带着笑意
“周瑾——”
“嗯”
她叫他，声音微弱
欲言又止，最后脆生生断住
顿了好久才问道
“你在哪呢。”
周瑾一愣
“公司，怎么了？”
“没怎么，今晚我就不去你那边睡了。”
“嗯，好。”
周瑾总觉得她这通电话有些古怪
“周瑾、我们约会吧。”
她这话突兀，周瑾越发的感到诧异，但想到不久前，自己确实许过这样的愿望
随即试探问道
“约会？现在？”
“不、明天，一整天。”
“一整天？你有什么想玩的吗？”
方思慢答：“我没有，所以想问问你的想法，不忙的时候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方思慢问出口才惊觉，好像对于他，自己也不是那么的了解，就算重逢后天天腻在一起，从来都是对方迁就自己
“打球、看书、看电影，偶尔听听音乐剧”
“那明天我们就把这些事都做一遍吧。”
周瑾听了直笑
“都做一遍？估计一天时间不够，得一辈子。”
方思慢握着手机安静了许久，像是在思考
她突然提议
“那明天我们去爬长城吧。”
她还记得好像自己第一次对他心动就是在爬完长城回去的那个夜晚
“这么冷的天？”
周瑾惊讶
方思慢：“就是这么冷的天，这时候的长城也很美的，万里冰封的雪景，值得去的。”
周瑾握着电话犹豫了一阵
“好。”
过后又是长久的寂静，周瑾以为对方要挂断的时候方思慢再度开口了
“北京的梅花怎么还不开啊。”
她语气说不出的惆怅，似是感叹，又带有遗憾
周瑾笑着宽慰：“没事，快了。”
方思慢站在自家窗前，冷风吹得她脸冰红一片，望向外面的白茫茫，突然丧气
“算了。”
人生中许多事就是会留遗憾，这是人生最正常的模样
她没由来的颓叹令周瑾心里一慌，想起几日前在高中群里看到的讣告，开口有些犹犹豫豫 “小慢”
“我——”
他话到了嘴边，又突然不想告诉她了，最后迟迟不说话
方思慢静静的倚在窗边，等了好久没下文后，自己开口说了一句周瑾不太懂的话
“周瑾，这么些年，我只爱过你一个人，我给你的爱意是完整的。”
陪他的最后一天也将是完整的
这次没有不辞而别、这一次的告别也是完整的
周瑾紧抿着唇，心里激动，以为这是告白
“嗯、我知道。”
他知道的，他都知道
“我挂了。”
柔软平淡的嗓音传来
随后电话果然传来嘟嘟的忙音，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
周瑾感受到她这股干脆劲儿被气得发笑
这晚的方思慢和衣躺着一夜未睡
她突然觉得自己身在一座孤岛，注视着在意的人没有归途的远航，而她只是死死的等待涨潮将她淹没，悲凉又无力
回忆这一生，欢乐短暂得犹如拍案的海浪，来时潮水散如雾，吝啬得多停留一秒钟。
人生的路，她好像费劲力气也只能走到这里了
爬完长城的第二天，中央气象台发布了新一轮的寒流警报，当朔风吹过京城首片开放的梅园时，方思慢于清晨自杀于近十年无人居住的家中。
她再举起了放在抽屉的刀片，只是这一次划动的地方再也不是手臂。
弥留之际，她忍不住的思考，如果有人问起自己，这一生是什么样的，她想自己可能并不知道怎样回答
有过幸福、有过快乐吗？
她不知道怎么去描述
只能说，自己可能曾经路过那里，但却不曾真正进去
她好像始终都站在门外窥视
方思慢走得不是很体面
整个卫生间几乎没有可以站脚的地方，但她似乎准备得很好，卫生间的门紧锁，没有弄脏除此以外的任何地方，割颈动脉自杀大多是无法挽回的，会瞬间喷射性出血，速度快且无法止住
她走得如此决绝，甚至没有留给别人一丝丝抢救她的机会。
周瑾木木的站在灵堂前，他觉得人生中的告别仪式挺多的
一场大醉，一次旅行，或是在国外流浪在不知名的车站
但是与这些相比，真正的告别却是悄无声息的，想要体面的告别，竟还需要运气的成分
他不知道方思慢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自杀的
她明明知道，她一旦死亡，自己绝对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在某种程度上，他似乎在她临死前被她彻底放弃了
她不在乎
不在乎他的心情
不在乎他难不难受
不在乎他看到她尸体时崩不崩溃
她怎么能
怎么能一边从容充满活力的答应去看医生，答应自己的求婚，答应和自己约会，答应一起在房前种花
却一边预谋着自己的死亡
一种从未有过的恨意肆虐在心头又无从发泄
压抑又汹涌的情绪缄默在丧服之下，令周瑾像个死人一样的沉默了
白斩上完香站在堂前久久不肯走
她想起自己的手机里，和方思慢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圣诞节
她喃喃自语
黄色之外的梅花到底是什么样呢
她说要拍给自己瞧一瞧，可惜自己最终没等来
她走了，在梅花开得最盛的这一天
白斩的眼睛生疼，像哭过，又像是被灵堂的香火熏的
“走的时候我说过让你守好她。”
她对着周瑾，语气像是在怪罪
“后悔吗？”
她继续问
后不后悔非要把她从成都带回来
后不后悔重逢后的遇见
后不后悔十年抱憾而终的等待
周瑾仍旧木讷站着，给她一种他没听到的错觉
可是她心里清楚的知道
他听见了
方思慢头七的时候，那件周瑾不久前定制的婚纱被送上门来
周瑾抱着盒子猩红着眼，却始终没能哭出来
方思慢给他留了一封信，一开头就写道她在自己屋前洒满了桔梗花种，愿它们年年为他开放，望他能再次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周瑾读完这句话就没继续，将信丢在火中付之一炬，连同那件婚纱一起在方思慢的堂前烧了
火苗在微风中左右不停的跃动，乱火纷飞中，周瑾笑得狰狞
他仿佛看见了方思慢穿它的样子
他要她在收到婚纱的瞬间也收到那封信
要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不接受
他拒绝这样的告别，那么就算作为一只鬼，她是不是也会觉得亏欠自己，会等着她说的那个来生
白斩问他后悔吗
周瑾这一生有两件非常后悔的事
一件是建议方思慢转学来自己的学校
一件是强行劝慰方思慢和他一起回到北京生活
前者让她饱受伤害，后者则是直接让自己失去了她
白斩看着他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我守候过一朵花开，见证它发芽断枝，到枯败死亡，我截止目前的人生三分之二的时光都在静默、在等待、在坚忍，我想等到春暖花开，但是却没有，我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看到她的绽放，可惜，我这么用力的爱过，怀着那么多的期待，最后却一无所有，遗憾吗？后悔吗？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悲伤，无边无际的悲伤，人类的生命没了就是没了，不像枝头的花有再春的时候”
人死如灯灭的滋味儿
他第一次切身体会到
真正的生离死别，这种痛苦从别人的故事里是体会不出万分之一的
你和她同床共枕过、最亲密过，你给她吹过头，洗过澡，穿过袜子做过饭，会吻她掉下来的眼泪，连她没有笑容的时候你都会紧张
但那个人，她不在了
而且他的生活中再也不会有她的痕迹，这种后知后觉的钝痛感会伴随你余下来的整个人生
这就是死亡
不是下雨，是潮湿，浸润你生命里余下的路
这就是死亡
仔细想想，自己的惊喜还没有给她说是什么
她也是懒，连猜也不猜，对自己也是，永远都是一板一眼的叫着“周瑾、周瑾、”，怎么自己和她之间，永远都没有那么亲密呢
可是
她的的确确是爱着自己的啊
这个不太勇敢的人，花光所有的勇气用来走完这短暂又漫长的一生
站在墓碑前，男人看了看手上的桔梗花，伸手理了理花瓣
他怀抱着一整个初春的浪漫，却再也找不到共赏的人，他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成功的把花送出去，是在方思慢的墓前。
回去的时候路过那间混沌店，依旧还是那个中年妇女紧张的在忙
周瑾猩红一双眼攥紧了手里的会诊报告
那是他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在方思慢包里发现的
同时发现的，还有一盒盒的布洛芬
开封的、未开封的，看得周瑾眼睛充血
报告上显示的日期更是让他感到一阵心猝
回到了方思慢的家，也没有勇气开门
他的手搭在门把上，低着头无言的等待
这片狭小的世界安静得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恍惚间还有屋里人穿着拖鞋拖地板的声音
可是他知道，无论他怎么按门铃，也不会有人给他开门了
回成都收拾遗物的时候，白斩将方思慢捡来的猫托付给了周瑾，想让他给取个名字
不过周瑾似乎忘了，一直没想出来
李鸿阳将近半年没看见方思慢，几经辗转，电话打到了白斩这里
“她走了。”
李鸿阳握着电话，有些不解
“走了？”
白斩正在屋里收拾自己的东西，今天她就要从这里搬出去了
“就是、永远离开了的意思”
“——她死了。”
白斩的口吻很平静很平静
平静到李鸿阳透过电话都感受到了那股严肃的压迫感
那是独属于谈论死亡话题时才有的凝重
顷刻间他就知道
白斩没有开玩笑
“这么突然。”
脑袋空白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语言
“不突然，她只是活得太安静了，而你又站得太远。”
白斩平静的盖上箱子，慢慢的退出了这个住了两年多的房间
李鸿阳感觉压在自己心里的重担这辈子都找不到卸下来的机会了
“可是——”
“我还欠她呢。”
白斩接着电话，没挂，也没再说什么
是啊，这么一来也提醒她了，她也还欠着她
欠她几个月房租，她说，她不回来，自己就不交了，一语成谶，真欠一辈子了
李鸿阳愣了一会儿，断了电话
他这人不喜欢欠人什么东西，这一次，却是隔着性命，还不清了
后来被人冠以成功人士的李鸿阳，永远也没忘记女人给他说的话
她说
别留遗憾，李鸿阳
他继续做着方思慢生前没做完的事，那些从山区寄来的水果渐渐的换了个收货地址
萧婷的婚礼请帖在3月份的时候发到了方思慢的手机上
周瑾心绪复杂的看了一眼
备了一份礼物以方思慢的名义送了过去
握着手机的指骨，捏紧了、手背的筋又崩直
直到一双大手无力的摊开来
他埋着头，整个人颓废的陷在沙发里
喉咙哽咽，耳朵也嗡嗡响，鼻间酸得厉害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净是破碎的灯光，越擦视线越是模糊
他生命里想要拼命留住的这束光，拼命想要点燃的这盏灯笼，终究是暗了又亮、亮了又暗，这回彻底的黑下去，油尽灯枯
唐境是最后得知方思慢死亡消息的
恍惚记得当初自己说过，如果她能找到开心回来，他一定会给她接风洗尘，却没想到，自己连她葬礼都没能去成
他也不见周瑾，得知方思慢死后，只是差人把当初那枚价值连城的翡翠胸针给他送了回来
她的死亡似乎是一种另类的长尾效应
这些与她有关的讯息总是随时随地或猛然提醒
让周瑾一遍又一遍的确认，她真的离开了，确切的死亡了
三月份的时候方思慢之前托他找人修的老照片寄过来，被他取了放进阁楼束之高阁
四月份的时候，约好的心理医生来了又走
六月份的时候，周瑾又收到一条通知短信
是年关他定的去新疆的双人机票
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一个人动身
只是最后站在夜风肆虐的帕米尔高原
他没由来得觉得很悲伤
总觉得站在这片银河下的，应该是两个人
他没想到，他十八岁不值一提的心愿，隔了十年，兜兜转转，还是依旧没能实现
她走向一个人的终点，而他活在两个人的未来
遗憾他们这一生
离合聚散
总是不合时宜
——谢谢大家阅读，全文完了
作者有话说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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