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拨雪寻春（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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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时留便将视线投在字句中，觉得眼前朦胧，一线白光似是烟雾上浮。
他犹豫片刻：师尊，我看见许多小人在纸上打滚。
风不晚只淡淡道：“你筑基了。”
这就筑基了？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照时留瞠目结舌，有种不真实感，风不晚却没有太多意外，只是命他继续誊写剑招，等最后一笔落下，他也松开了照时留的手腕，离开了座位。
照时留捧着后半册剑招，欣喜若狂，他明明不会说话，却学着其余弟子默念起来，从生涩至顺遂，堂中灯火微微一窜，灵力似萤火涌向弟子。
月上柳梢，雪中静谧。
风不晚端着一杯茶陪他坐到后半宿。等照时留终于将繁复的剑招念通顺，恍然自己三师尊还在身侧，自己的行为多有失礼，他捻着轻飘飘的纸页望向风不晚。
剑仙闭着双眸，似在假寐。
好安静。
他克制不住，朝着对方靠近一步，在灯火的暗影里蹲下身来，揣着一颗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用小指勾缠住风不晚垂下的衣袖。
细腻又凉薄，似水流淌。
照时留抬起头。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只是想要看着对方，哪怕藏在黑暗中也好。因为花玉楼离开，叫他内心陷入一片死寂，此刻却又一点点躁动起来，像是火烛里的油，在热度中缓慢沸腾起来。
他只是想和风不晚待在一起。
风不晚没有睁眼，只是温和地问他。
“念通顺了？”
照时留浑身一抖，似是被吓着了，拢着纸页仓促站起身。
照时留：啊，师、师尊你没睡着啊……
风不晚睁开眼，眸中似有笑意：“半步金仙，自然无需休息，倒是你，是有事相同我说？”
偷看师尊被抓现行。
照时留耳根滚烫，瞄了他一眼，下意识摇头，等反应过来又慌张点点头。
照时留：我念通顺了，师尊现在已经很晚了，您要不先回去休息？
风不晚没有为难他：“我原本只是想在这看着你，怕你又被人领走了……不过这段时间我倒理出一点眉目。”
照时留：什么眉目？
风不晚已经站起身，不知从哪取了一把纸伞：“带着你的入门剑招，我送你回去。”
明光堂外夜深雪重，但有风不晚在，两人前行的小路便显出点点荧光来，照时留同他并肩而行，又不敢靠他太近，所以一半肩头都露在伞外，风不晚看在眼中，将伞朝他那面倾倒挡住了落雪。
照时留抱着纸页走了一路，手掌被冻得有些僵硬发红。
“我送你的戒圈，是枚储物法器，怎么不戴？”
照时留将手腕抬至眼前，摇了一下，戒圈碰撞在铃铛上，有些惋惜：师尊，您的戒圈太大了，我戴不上。
风不晚停了步伐，要他将手伸出来。
照时留便将自己冻得有些凉的左手递到他面前。
风不晚的掌心抚过，一枚冰做的戒圈出现在照时留的中指上，他拨弄了一下戒圈，查看了戒圈的大小适中，佩戴在自己弟子玉琢的手指上堪称完美。
有戒圈在，照时留顿时感觉不到寒冷了。他端详着那枚戒圈，发现戒圈表面有海棠花的纹样，眯着眼笑起来：谢谢师尊！
风不晚：“你现在可以把入门剑招放在戒圈里了，就算是行藏、九节鞭也可以随身携带，若我不在，你也能保护好自己。”
照时留连连点头：我会戴在手上的！
风不晚隔了一阵才问：“之前你送我的那些小石头，还有吗？”
那些石头只是照时留在寒潭里顺手摸的一些小石头，图个好玩，根本毫无价值，照时留也没想到风不晚还惦记着那些小石头。他幼时总是喜欢玩弹珠，所以收集了很多，花玉楼也送了他很多，都被照时留放置在自己的房中。
照时留：我还有很多，师尊你要是喜欢，我明天可以带一些送给你！
说完才觉得不对，风不晚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些小石头，估计是有什么特别用途。
照时留于是匆忙找补：师尊，是有什么特别用途吗？我还有很多比那个石头好的珠子，若是您想要，我都可以给你。
风不晚却叹息：“不必。”
两人回到照时留在明光堂的居所，照时留仰望重新修缮的房屋，迟迟不肯进屋，就站在台阶上，登一台阶就扭头看一眼执伞的风不晚，再登一台阶，又转头过来。
风不晚忍俊不禁：“你想说什么？”
照时留其实没什么话想同他说，单纯就是想看看他。闻言转过头去，东摸摸，西摸摸，又怕风不晚直接走了，不时转过头来。
照时留：师尊，你明天还在明光堂吗？
风不晚也不催促他，只是安静地望着他，眸中似有温和笑意：“我一直都在。”
照时留抿了下唇：哦。
隔了半晌又问：那师尊……
“嗯。”
照时留看看天，脚尖蹭了一下台阶上的雪：那您可以不可以，咳，就是那个，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风不晚垂下眸，轻而缓地念了一遍：“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是这句吗？”
照时留目光游移：嗯……
最后又移回风不晚面上，期待地望着对方。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剑仙执伞站在雪中，同他缓慢念起闻名于世的诗句。
夜中密雪，声如碎玉。
照时留的视线仿佛被拉成一线，神仙自万雪之境款款而来，远处玉山重叠，树枝桂白，风中无香。他似是一幅留白的画卷，在弟子面前徐徐展开。
可照时留知道，自己想要的并不是他念诗。
他往下落了几步台阶，又靠近风不晚一些，在房檐下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明澈的眼眸，凝视对方。
照时留：师尊，我想你摸摸我……
……的脑袋……
风不晚却伸手触到了他的眉眼。
……
翌日，照时留推开房门，不出所料又见到风不晚执伞等在庭中。
两人没有立即去明光堂，因为夜中雪下得极厚，晨跑被风不晚免除，眼下弟子们都在打扫积雪。
“我曾听说你的事，一直在思考为何你不能修炼。按照三界旧理，若有一事还未开始，便遇上多重阻拦，那就不是阻拦，而是天道在帮你。天道认为此行于你无益，甚至会有损你的前途、性命，所以落下层层关卡。不过这只是一种有趣的说法，听者当有自己的考量。道途坎坷，难上青天，此番若是坚持下去，途中所获意趣，也必定远超常人。”
两人行走在山林间，照时留听见积雪压松竹的噼啪声，偶有折竹声，在静谧的环境中骤然放大。被冰雪覆盖的溪流藏在松雪之下，细微又清冽的流水宛若钟罄。
林间有薄雪飘落，似是碧玉琼瑶，点点杨花，穿过笔直的高树。
照时留撑着伞，注视着风不晚的背影。
他在婆娑光影中前行，身上披着的斗篷便被织绘出远山长、层云染。
风不晚留意到他没有跟上，转过身来：“时留？你可有疑惑？”
照时留：师尊，既然知晓前途坎坷，您又是如何做的呢？
风不晚抬起手，一枚染着雪的竹叶落到他掌中：“我自幼时便能感知风的存在，不光是风，天地万物自有灵气。叶之有剑之形相，风之有剑气疏狂，月之有剑刃澄澈，溪之有剑路光错，食味之如剑饮酒吞白玉，听诗之则知其千万崇珍，贵为兵器之首。”
“我以剑为友，剑全然相托，一剑入道，那是便已是金丹。百载之内越大乘期，被逐出宗门前便已至渡劫，此后人仙，天仙皆在俯仰之间轻易得之。所以我今生修行从未遇过艰难险阻。”
照时留盯了他两息，最后还是无法生出嫉妒之情。
如果优秀的人达到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那常人通常也生不出妒忌的心思。
风不晚：“虽然我未遇到过修炼上的问题，可教授你倒也不是什么难题。你在三界中无法自行修炼，却能由厉从空与我亲自教导，摸索到修炼的门槛。这说明你能修炼，只是修炼的方式或者是地点不对。”
“你既然是花玉楼那界中人转世而来，想必在你原本的地界大可轻易修炼，但你前十五年都未跟随花玉楼修炼合欢道，而花玉楼也只是随你欢心，并不对你加以约束。联想到合欢道的本质，我猜测大约合欢道也需要一定契机才能入道，比如双修。”
风不晚抬眸看了他一眼。
“估计是花玉楼觉得你尚且年少，所以迟迟未领你入道。你身份特殊，在三界无法按照三界修士那般修炼，所以只能由我与厉从空这两位非三界的人教授你，解决了修炼方式，接下来便是修炼地点。”
两人交流时，又回到了熟悉的瀑布，因为风不晚出关教授他们，照时留已经许久未来这面瀑布了，他诧异地望向风不晚。
“你在三界无法自然感受到灵力，我想着给你专门开辟出一番天地，供你修炼。此空间不能在三界，却也无法超脱三界之外，所以……”
照时留下意识接道：所以？
一股寒风从两人身后袭来，夹杂着松竹的清雅香气，卷动两人的长发与衣袍，扑向深潭，潭中荡起层层涟漪，逐渐凝成寒冰。
自来活水无法凝聚成冰，更别说水势浩大的飞瀑之水。但眼前的寒潭却在风不晚的控制下成了冰瀑。
风不晚朝照时留伸出手，牵着他，一步步走上寒潭冰面。
“若天为地，地为天，上下都是天道看顾的场所，你无论在何处无法修炼，所以我找到了天地之间的空间供你修炼。”
两人面前的瀑布自下往上凝固成冰，形成一面晶莹剔透的冰瀑，结冰速度越来越快，肉眼能见的地方，全部呆白若雪，如同一整块冰竖直地垂在寒潭中。
风不晚道：“冒犯了。”
他将照时留横抱起来，稳步走到冰瀑前，照时留正在发懵，却听风不晚道。
“你站上去。”
啊？什么？
站哪？站结冰的瀑布上？
照时留惊疑不定，迎上风不晚鼓励的目光，咽了口唾沫，伸脚踩了一下瀑布冰面，十分坚固，他双脚落地，等风不晚双手松开，照时留已经曲着身体站在瀑布上。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照时留挺直脊背。
以常人的目光来看，他在天地之间，身体横成线，竖直往上走，却如履平地。
而以照时留而视角来看，他立在结成冰的瀑布上，天地似是两堵竖直的墙，与瀑布形成垂直夹角，他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风不晚的脸庞。
原来这就是风不晚为他寻找到的“三界之外，三界之内”的地方。
“你想在这里修炼多久都可以。”
风不晚来他身边。
照时留从戒圈中取出行藏，迫不及待：事不宜迟，那就开始吧。
他便在风不晚的注视下开始舞出入门剑招。每一个动作都与典籍上绘制的姿态分毫不差，切风破月，简洁有力。
作者有话说第35章 拨雪寻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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