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日出西边雨》古月图图

12、Chapter12

　　陆誉伸手扶住老奶奶胳膊肘，拉她起身，接着又弯腰，捡起地上的钥匙。

　　见状，老奶奶啧一声，拍他胳膊，半开玩笑说：“诶哟，先生，跟我一个老太婆抢着捡东西，你是在逗这个小姑娘玩？还是逗我这个老人家玩啊？”

　　“是我的错。”陆誉无奈道歉，弯腰同老奶奶贴面礼。

　　摆手告别后，老人意味深长，调侃地看了他们两眼，才晃晃悠悠地朝下坡的小巷走远。

　　路灯下，陆誉长身玉立，路灯暗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五官显得更为锋利和深邃。

　　“你一直在外面？”
　　江琼一字一句，问路灯下的陆誉。

　　陆誉眉头微微皱起，那双略带上翘的桃花眼此刻黑得深沉，透露出不悦。
　　他没回答。

　　江琼脸色并不好看，甚至比陆誉还要糟糕。
　　“陆老师，你在门外看到门锁了，也看到我出不去，为什么不帮忙开门？”

　　陆誉倾身向前，站定。
　　隔着一道门，他声音冷冽：“你一直被锁在餐厅，为什么不联系我们？”

　　不复往常温柔含笑的声线，陆誉嗓音又低又沉，教育她说：“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可以选择沟通交流，刚刚会议落下你是这样，现在被锁住也是。”

　　“不要总是闷声低头，默不作声，让别人去猜你的想法。”

　　覆着门外人的视线，江琼一时觉得可笑，无言以对。
　　半晌，她沉声道：“我并不需要，更没有要求任何人了解我的想法。”

　　江琼压着情绪，清晰阐述：“而且，没有影响别人，也没有给任何人带来麻烦，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陆誉轻呵了一声，觉得身前人的固执和逞强不过是蒙骗自己。

　　听得这声嗤笑，江琼总算找回一些理智。
　　“陆老师就算不认可我，也请麻烦开个门。”她看回镂空木门中间的门锁，扯着规矩而疏离的笑说。

　　陆誉捏着手中的钥匙，伸向门，又收回手。
　　几秒钟的沉默后，他问道：“如果我没有来主动找你，你会怎么做？”

　　“重新解决。”
　　说罢，陆誉站在原地未动，他晃了晃手机，示意江琼发消息联系他，他再开门。

　　门内外都安静了一瞬。

　　真是莫名其妙。江琼绷着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说：“陆老师，你别开玩笑。”

　　陆誉回：“我很少开玩笑。”

　　“那你把那位老奶奶叫回来。”江琼没有做出让步。
　　察觉到那股视线逼人，她板着脸，背过身，丢下一句：“如果你不在，我早就出去了。”

　　远处的第勒尼安海，星星点点的灯光点缀在远处米粒大的渔船，有微弱的海浪声，还有潮水拍打礁石的旋律，而身后，安安静静的。
　　江琼想，她这话一定能让陆誉吃瘪。

　　一阵沉默后，身后传来门锁与木制栅栏碰撞的声音，门轴发出一声咯吱，是开门声。

　　果然。江琼利落转身，作对似的，她不看陆誉一眼，径直走出门。

　　走过陆誉身边，她脚步未停走下阶梯，却在下一秒突然折回，站定在他面前。
　　江琼仰头，目光一瞬不移，问道：“我想请问陆老师，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如果有，那我向你道歉。”她说。

　　陆誉皱眉，低头看她，“江琼，你的道歉那么廉价吗？”

　　陆誉气质斐然，个字又是实打实的高，导致他无论做什么动作，都有纡尊降贵的姿态。
　　如今在江琼眼里，身前人正是一副站在道德制高点、审判她的模样。

　　她连道歉，也都成了过错。
　　眼底凝结着幽深的讽刺，江琼彻底装不下所谓的礼貌和规矩，“是，在你眼里是的。”

　　“所以你会在所有人面前，故意说起开会忘了我这件事，让我下不来台。”
　　“也会在李世庆针对我的时候，附和他一句说得对。”

　　江琼嗤笑， “还会在所有人都丢下我返回公寓的时候，明知故问地问我，为什么被落下了，为什么不联系你们。”

　　“既然我没办法改变你对我无故的看法和意见，但也请陆老师暂时把对我的不满收起来，毕竟我们还要相处将近二十天。”
　　江琼说完，冷冷看了陆誉一眼，转身就走。

　　夜色笼罩整条街道，目光紧紧跟随纤细的女人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她缓缓融入夜色之中。

　　陆誉站在餐厅门口，沿路橄榄树上的蝉鸣不停，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杂乱吵闹的蝉声掌控下被迫跳动。
　　真让人烦躁。

　　不远处，埃琳娜从街道另一头走过来。她注意到门口站着的高大身影，叫了声：“陆先生！”
　　“你怎么在这？”

　　陆誉这才想起他回餐厅的正事，“钱包落在餐厅，回来拿。”

　　“那江......店长呢？她从冰库里出来后，状态怎么样？”埃琳娜紧接着关切地问。
　　“冰库？”陆誉皱眉。

　　“是啊，您不知道吗？冰库的门失灵了，江店长刚刚给我打电话，让我救她出来。”
　　埃琳娜到现在还有些后怕，她轻拍胸脯，吐了口气说：“值得庆幸的是，江店长自己逃出来了。”

　　“她让我不用过来，但我担心她，还是打算过来瞧瞧。”
　　埃琳娜看向愣神的陆誉，担心又转为放心，“还好陆先生你也过来了，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女人目不斜视反驳他的神情闪过眼前，那张张合合的嘴唇是苍白的，额前发丝是微湿的，贴在额头。

　　他原来看到了，却没放心上。

　　陆誉重新看回那个昏暗无人的小巷，可已经空无一人。

　　入夜已深，天空中繁星点点，月亮高悬，洒下一片柔和的银光。

　　江琼从餐厅离开后，朝安娜卡普里方向走，不知不觉，拐了个弯，走到马里纳格兰德沙滩。

　　深夜，游客基本聚集在岛中心，靠近港口的这座沙滩基本没人。
　　海风轻拂过脸颊，带着一丝凉意和咸味，岛上海岸主要是岩石，沙滩不大，她提着鞋，光脚走在白沙混合鹅软石的路上，漫步到被峭壁隔断的沙滩另一头。

　　找到一处凸起的山石，江琼把鞋放在沙滩，爬上石块。

　　独自晃着被潮水沾湿、沾了些许白沙的脚丫发呆，直到一通电话打来，安静的放空时间才被打破。

　　“阿琼，你人呢？”电话里，林千娜娇声问。

　　“我？”
　　江琼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幽深海面，从身旁捡起一颗石子，轻轻旋转在指尖，往不远处涨潮的海面扔去，“我在港口附近的沙滩这边。”

　　“你怎么在那儿？”林千娜诧异，“你不是说你先回公寓吗？”

　　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水面，溅起一小圈涟漪。

　　江琼的动作微微一顿，她静静地看着海面上的涟漪逐渐消失，“我没说过。”

　　“啊？刚刚在餐厅你不是心情不好，还见我们不急着走，所以才先走的吗？”林千娜把她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江琼的眼神有些茫然，错愕道：“我以为是你们先走了。”

　　“什么呀！”
　　林千娜惊讶地叫了一声，“我刚刚还给你发消息，发了我们六个人的合照，说我们正往公寓方向赶呢！”

　　简直是个让人哭笑不得的误会。江琼苦笑，把她刚刚在冰库发生的事告诉林千娜。
　　当然，不包括从冰库出来后发生的事。

　　林卡娜听后，先是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长串担心她身体状况的话，又是懊悔自己没仔细听她说话的事，最后把问题归咎到李世庆身上。

　　“都怪那个李老屁！你不知道的吧？开会那时候，我说了先等你到齐，再统一开。”
　　林千娜在电话那头义愤填膺，“谁知道那李老屁不管不顾，说不用等你。”

　　“所以，你才会说那些话吗？”沉默许久的江琼这才接话。
　　“是啊，我当时装模作样，故意阴阳她，那时候李老屁的脸色简直了！青一阵红一阵的，爽死了！”

　　说到这，林千娜跟变脸似的，忽地憨笑起来，“也多亏陆誉和我心有灵犀，当众狠狠参了他一笔，帮我给你出了个气。”

　　脑海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时的场面，当时陆誉似是无意般把文件夹递过来，把话题转到她身上。
　　但江琼以为那是在故意找她茬儿。

　　林千娜说到这，突然想起个事。
　　“噢对了！刚刚在公寓，李老屁通知我们说，之后他管收银台的工作，你来管吧台那边的酒水。”

　　“他肯定还没跟你商量过吧？”
　　林千娜叹口气，满是无奈，“只有陆誉在他面前能说得上话。可惜李老屁刚刚通知我们的时候，陆誉和你都不在。”
　　“等陆誉回来，我再问他能不能帮着商量吧。”

　　“不，不用。”江琼制止。
　　吧台的工作，正和她心意。江琼只认为是她无缘无故捡到了便宜，“我想管理酒水的。”

　　想起她是在餐厅门口遇见的陆誉，江琼有些怀疑她又是误会了陆誉，于是斟酌着问：“那陆誉他......为什么不在，没和你们一起回公寓？”

　　“他呀，他钱包落餐厅了，回去拿。”
　　“原来，原来是这样。”江琼声音有些低。

　　又聊了几句闲话，林千娜催她赶紧回去，挂断了电话。

　　江琼放下手机，凝望远处模糊黑暗的海平线。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冰冷的海水悄无声息爬上沙滩。

　　事情的来龙去脉在此刻，终于明朗，陆誉那些莫名其妙的动作和言语在此刻，也都能串连起来了。
　　脑海里翻滚的都是她和陆誉在门口的对话，江琼思绪如潮涌，纷繁复杂。

　　她，误会他了。

　　唰啪——浪花拍打的声音，海浪冲击屁股下方的石块。

　　被水溅到的双腿本能弹起，江琼身体一震，双手撑在地上，往后仰，躲掉海浪。
　　视线里，海浪猛击后退去，迅速而有力地卷走石块下她的两只鞋子。

　　“诶，我的鞋！”江琼又急忙站起，从山石上去跃下，想要追赶被海浪吞噬的鞋子。

　　双脚落地的瞬间，左脚底板踩中一颗半拳头大的石块，这瞬间无异于踩在荆棘上。
　　一个踉跄，江琼倒吸一口凉气，就要往前摔。

　　突然，一只手臂牢牢拉住她。

　　那道力量将她稳稳拉回，江琼不偏不倚，倒入一个结实的怀里。

　　鼻尖萦绕的是淡淡的雪松冷香，在炎热黏腻的六月夜晚，格外清新。

　　“要鞋不要命了？”
　　男人音色是熟悉的清冽，带着和一小时前如出一辙的不悦和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