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塌房事件》一意慵

5、Spring，窒息

　　——你觉得，什么样的选手才是最有价值的呢？
　　——大概就是无论面对什么打击，都绝对不会放弃的那种人吧。
　　“是吗？”赛训顾问摘下将鼻梁压出红痕的眼镜，随即将手指松垮地合在腹前，做出一个放松的姿势，“这样的人，我也认识一个。”
　　*
　　训练室里闪烁着VR眼镜运作时的微光，电子屏幕里如实反馈出选手眼中看到的画面，狙击手像是压根不知道掩体是什么东西似的，坐在塔楼上，狙击枪被他随意架在臂弯下，像是什么可以被倚靠着大睡一觉的木头桩子。
　　塔楼离地面太远，位置虽好，但却无法立刻给队友共享自己的视野，淮宿打了个哈欠，眼睛瞬间被蒙上一层薄雾，他注视着不远处的一列路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粒危险的红色亮光点在他的额头上。
　　淮宿试探着朝右偏偏脑袋，红点立刻如影随形地跟上来。
　　终于确认自己进入了敌方狙击手的狙击范围，淮宿瘪瘪嘴，坐在原地动也不动，好像压根不在乎那一点红点可以在转瞬间让他的脑袋炸开。
　　啐。
　　对手摇摇头，替这个没有任何警惕心的小子叹口气。
　　忽然，全息瞄准器里的少年玩耍一般抬起右手，在空中比了个枪的姿势，缓缓的、慢慢的，对准他所在的方向。
　　瞄准器外的眼睛倏然放大，狙击手终于察觉到某种被自己忽略的危机，他立刻扣动扳机，枪声比子弹本身先一步抵达目的地。
　　淮宿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子弹的形状，子弹的速度非常人能及，任凭他速度再快也躲不开，然而就在子弹贯穿淮宿头颅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像是卡崩的老式电影，横向闪烁了两下，瞬间消失在塔楼上。
　　藏身在暗处的敌方狙击手心底一惊，是流沙的幻术!
　　他瞬间直起身子，但那才从瞄准镜里消失的人影突然在镜头前无限放大，下一秒，一个漆黑的枪口直直当当抵着他的头颅。
　　砰——
　　游戏界面弹出一个巨大的win，淮宿看也不看一眼获胜的页面，摘下VR，然后往训练椅上一倒，表情安详得像一只慵懒的猫。
　　“如何，我的配合天衣无缝吧？”对面的电竞椅咻的一下滑到淮宿身旁，绚烂在他耳旁打了个响指，“再来一局怎么样？”
　　“不要，超过四十五分钟的工作都会让我死掉。”淮宿抗拒地把头扭到一边，从桌子上拿起一本写着入职培训的小册子盖在脸上，遮住窗外有些刺眼的阳光，“我需要休息。”
　　绚烂十分无语地抄起手，说:“你这是哪门子小学生的休息时间，现在的小学生都要上晚自习了，你才打几局，还有，我之前就想问了，你看入职培训做什么？”
　　“无聊，随便看看。”淮宿的声音从书下闷闷地传过来。
　　“既然无聊，那不如再来一局精彩绝伦的3v3。”绚烂又在旁边一阵跑火车似的念叨，从刚刚那局训练赛配合真的超奈斯说起，一直到今晚该跟哪个队约训练赛，很多俱乐部之前输掉比赛就放假了，现在很难找齐人。
　　淮宿有时候觉得很神奇，一个人的嘴怎么能叭叭这么久，而且是在另一个人毫无回应的情况之下，淮宿半点不怀疑，绚烂那么钟情于在RG俱乐部养猫，大概就是为了在没人搭理他的时候，跑到猫面前去仰天长啸。
　　但是偏偏这样一个人，好像跟Ego那个脾气超烂的队长关系还不错。
　　“对了……”淮宿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从册子后面露出一双溜圆的眼睛，但绚烂已经跑到训练室外面，跟猫玩去了。
　　在一旁等待游戏加载的云翅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咋了？”
　　“没什么。”淮宿摇摇头，然后点开电脑的某个软件，十分熟练地点开一个视频。
　　俱乐部的网速很快，视频并不长，很快就全部加载完了，左上角贴着“一决胜负”这四个字的logo，看起来大概是圈内大佬剪辑的选手名场面，而点开后才发现这里面夹带的私货有点儿多，基本上围绕着一个人展开。
　　“用solo决胜负，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情了。”尤湛清冽得显得有些冷淡的声音在视频的最开头响起，与此同时，极具赛博朋克风格的未来地图在屏幕上像画一样铺开。
　　［－流沙－］
　　无数彩色玻璃凑成的大厦，隐隐绰绰地反射出城市每个角落的残影，一辆颜色艳丽非常的机车从大厦顶层飞跃而下，像是无视了重力一般，以一种近乎垂直的角度在空中闪烁了三次后，重重砸在地上。
　　机车上的男人被头盔遮住大半张脸，他单手推开遮风罩，风立刻将他的黑发吹得像海藻那样疯狂摇晃。
　　“小心，起风咯。”
　　旁白一语即出，尤湛所在地的方圆十米之内瞬间变得扭曲，原本藏匿在死胡同里布置陷阱的敌手立刻像是被从地下冒出的什么东西吸住了似的，猛地向下坠去。
　　最先陷入地面的是武器，其次是身上的机甲装备，最后是整个人的躯干，冷硬的地面在流沙的控制下变得宛如大海的漩涡，拥有无穷无尽的吸力。
　　淮宿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想起无情铁手最开始给他介绍游戏职业时所说的话，能够发挥出流沙真正力量的人，往往能带给对手窒息般的绝望。
　　他想点回去再重播一遍，但刚刚握住鼠标，他又停了下来。
　　［—刺客—］
　　画面切换至废墟地图，比起未来地图，淮宿对于这个破败荒凉的场所更为熟悉。
　　但是此时此刻，屏幕上没有呈现出他所熟悉的残破的居民房，或者倾斜的路灯，画面的视角较低，并且是从上到下，慢慢、慢慢地低下去，最后倒在地上，只能勉强看着狭口前方，就像一个中了枪，或者被刺破了胸口的人在断气前拼命挣扎时所看到的景象。
　　残日从两栋楼中间羽毛似的坠落，红色的光晕把潮湿的地面染得像鲜血一样危险。
　　身材高挑却单薄的人站在废墟上，强风从身后呼啸而过，将他的发丝和衣摆吹得飞扬。
　　尤湛似有所感，往后看了一眼，飞沙走石之间，坍塌的房梁、残破的电线杆变得像水洼里倒映出的红日一样飘渺，一粒尖锐的小石子蹭过他的脸颊，划断了他绑发的黑色丝带。
　　屏幕总是会把人的五官拉宽、放大，让人看上去不如现实好看，但这一眼真是达到了能让人呼吸骤停的惊艳，连带着左脸上渗出来的血丝也显得肆意又轻狂。
　　“哟，把我支走，结果一个人躲这儿看什么好东西呢？”
　　一道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淮宿差点没把脚一蹬，从椅子上跳起来。
　　“联盟十大名场面汇总？”绚烂沾着一身猫毛，看清视频的标题顿时大惊失色，“震惊!宿宿宝贝佯装摆烂，实则悄悄内卷!”
　　淮宿迅速往前一趴，躲过那只从后拍来的手，满脸抗拒：“好恶心。”
　　“这可是我对优秀队员的爱称，”绚烂理直气壮地拍拍身上的猫毛，瞅了一眼屏幕上的人，状似无意地道，“还在介意输给他的事啊？”
　　“嗯，没人会坦然接受输掉这件事吧，”淮宿直白地说，“他很强吗？”
　　“很强啊，铁手跟你也讲过他吧，曾经的联盟第一流沙，跟乌合、折雨并称三连星，”绚烂伸了个懒腰，抄起手接着道，“以前的Ego因为有他们三个，在正赛中可是未尝一败。”
　　听上去的确是了不起的成就，淮宿没什么表情地噢了一声:“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要分开？”
　　“你猜？”绚烂笑眯眯地说。
　　淮宿缩在椅子上，转了个身，把入职培训当抱枕一样塞在怀里，一副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他背对着绚烂，说:“不会是联盟不允许最优解存在这样的理由吧。”
　　绚烂啪的打了个响指:“bingo!恭喜你，答对了，只要是竞技类的项目，一直赢下去的俱乐部都是不可能存在的，就像一款游戏的最终boss一定会被新做出的boss干掉一样，如果真的让某个boss统治了整个游戏，那其他人都不用玩了，观众也不用看了。”
　　沉默了一会儿，淮宿才小声嘀咕道:“所以我才觉得很无聊。”
　　“你说啥？”绚烂努力往他脑袋顶上凑，想听清楚这个有点儿奇怪的队员在哔哔什么。
　　“没，只是觉得这个潜规则很有意思而已。”淮宿把入职规划放到鼠标旁，双手往前一伸，趴在桌上。
　　绚烂总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劲，但他瞅了瞅淮宿的表情，又确实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于是又说:“风起的个人实力即使在那三个人里也是绝对的核心，但现在的Ego几经换人，队内磨合没到位，我们赢他们并不是运气，团队游戏从来不是个人实力者至上，你其实不用太在意输给他。”
　　“可我觉得，”淮宿撩起眼皮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的废墟地图，“在这样的游戏规则之下，就算团队获得了胜利也毫无意义呢。”
　　绚烂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一个谈心环节能谈出这么个效果:“你怎么会这么想？”
　　“嗯……”淮宿戳了戳摆放在电脑旁的小挂件不倒翁，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晚上准备吃什么，“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哦，既然这个游戏没有可持续的团队胜利，那为什么还要去追求本身就会消失的东西呢？”
　　绚烂硬是在脑子里绕了几圈才明白淮宿的脑回路，紧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人活这一辈子不可能一直赢下去的，你以前从来没输过吗？没有哪次考试考差了被打过吗？”
　　说这话的本意是开导开导年轻气盛的队员，但就在他说完之后，淮宿扭过头，像听到了什么不能理解的东西一样眨眨眼睛。
　　“不是吧……”绚烂愣了一下，随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以前真的从来没输过？任何事？”
　　淮宿提醒道:“除了那场solo。”
　　绚烂彻底陷入了凌乱，乃至于压根没注意到赛训顾问在他凌乱的那半分钟走过他们的身边。
　　“靠！”旁边一直默默直播的云翅突然大叫。
　　这石破天惊的一声让整个训练室都安静了下来，绚烂六神无主地叫了一声:“怎么了？！”
　　只见云翅带着VR，满脸晦气地对着电脑屏幕，隔了半天才发出一阵咆哮:“怎么排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