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塌房事件》一意慵

10、Spring，酒友

　　——你说，喜欢这个词是有多浅薄，才能说没就没了呢？
　　城郊的高速公路两侧常年杂草丛生，听说十多年前这里也曾绿树成荫过，但无论是日复一日吃车尾气还是开发商无良伐木，都让这里变得极度富有中世纪恐怖片的经典阴森气息。
　　唯一让人觉得没有那么森冷的地方，是一间亮着光的小木屋。木门左右悬挂着两只叼着灯笼的猫头鹰，两个形状一模一样的尖喙同样对着严实的门缝，有悠扬的蓝调音乐从里面传出来。
　　小木屋没有牌匾，看上去像居民房，实际上里面随意一瓶酒的价格都高到令人大跌眼镜的地步，一年下来的顾客少得可怜，就算在周末大中午这样的黄金时段，里面也只有三个人。
　　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今天要谈论的内容如此深刻吗？”站在吧台前低头选柠檬的老板说。
　　“的确很难得，”背影高大的寸头男人小声提醒，“我的那份请不要放柠檬。”
　　“虽然我的年龄稍长，但这点记忆还是有的噢？”
　　“但你分明切了不止一人份的柠檬片吧……”
　　“因为今天有些特殊呢。”金色的果片被点缀在玻璃杯的边缘，圆形的冰球上还漂了一块本不该存在的柠檬，随着老板端酒的动作转起圈。
　　酒被推到寸头男右边的位置，老板微笑着说:“附赠的小零食就不收钱了，如果你能满足我的好奇心的话。”
　　尤湛垂头盯着旋转出花的柠檬片，没有抬头的意思，而是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圆形冰球，说:“只不过是些听了会无聊到睡不着的事，连门口的解酒糖都换不来两粒。”
　　寸头男的手放在酒杯上不动，他侧过头，表情有些疑惑又有些正经:“首先，我想确认一下，门口的解酒糖应该是免费的吧？否则以ROG开的工资，我很难每周都陪你来一次。”
　　老板保持微笑插嘴道:“是免费的。”
　　“噢，好的。”乌合摸了摸自己手感很好的头，接着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所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是某种自带的冷场天赋，这一句话后，整个小酒馆陷入死寂，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冰球融化的声音。
　　尤湛细长的眉毛皱紧又松开，把着酒杯的手松开又紧握，这副难得焦虑的模样看得乌合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背。
　　看来真的是碰上大麻烦了。
　　“假如，我是说假如，”尤湛微不可查地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勇气，“你有一个喜欢的人，你并不了解他，他也不知道你喜欢他，但你认识他后突然发现，他绝对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不仅不喜欢，还非常讨厌，你会怎么做？”
　　乌合沉默了一两秒，随后谨慎地给出答案:“首先，我不会喜欢一个我不了解的人。”
　　“……”
　　如果能给心脏的波动开个特效，这间小小的木屋里必然在刹那间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雷暴，尤湛默默抿了一口玻璃杯里的液体，没有吭声。
　　忽然，一只手伸到他面前，老板眼睛发光地举手道:“我知道！申请回答！”
　　虽然知道这个脑回路清奇的富二代肯定憋不出什么好屁，但是抱着万一呢的想法，尤湛还真的点了一下头:“讲。”
　　富二代立刻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双手托着下巴，像少女漫的主角一样摇头晃脑:“我也不会喜欢一个我不了解的人~~~”
　　尤湛的手背瞬间爆出青筋:“你他——”
　　“素质，注意你的素质！”老板嗖的一下消失在吧台前，只在边沿露出一双试探的眼睛。
　　尤湛冷笑一声，拿起酒杯作势要抡:“我跟落井下石的家伙从来不讲素质。”
　　“那个……”
　　反射弧过长的人默默举起手，尤湛和吧台底下的人同时侧过头:“嗯？”
　　“这只是个人意见，如果真的有了喜欢的感觉，说明起码你一定从那个人身上看到了某些令你心动的特质，哪怕不认识，也足够有吸引力，”乌合冷不丁地开口，却意外有深度，“可能是为人的性格，也可能是处理某一件事情的风度吧？”
　　这话真是相当有道理，生生把尤湛冒头的火气给浇灭了，他松开手，单手扶住额，巧了吗这不是，一个都没有。
　　尤湛自己也很清楚，他本人的性格就不怎么样，但RG那小混蛋的性格比他更烂，挑衅人的时候就跟天赋点都点在欠抽上了似的，有没有吸引力不好说，反正吸引火力是板上钉钉的。
　　再说风度……眼看打不过炸了飞机就遁的家伙也配谈风度？
　　“就是就是，两个总得占一个，总不能真的像网上的粉丝们说的那样，仅仅因为脸就喜欢一个人吧，那也太好笑了~”网速比联盟内部人员更快的男人嘻嘻着扬起眉毛。
　　但出乎意料的是，尤湛不仅没有反驳，反而问道:“那如果真的就喜欢了呢？”
　　此话一出，两个人相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不会吧”三个字，又好像同时看到了“果然如此”四个字。
　　“又是你那个白月光？”他们不约而同地喊道。
　　空气中立即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老板一下子从吧台底下窜起来，他一把拉过尤湛攥紧的拳头，十分温柔地拍了拍:“原来是这样，你三年的手机屏保终于可以换掉了，可喜可贺啊。”
　　尤湛也温柔地笑笑:“你喝醉后跟路边的电线杆跳探戈的视频我还留着，想看看吗？”
　　“太让人悲伤了，你的经历让我心疼，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怎么还塌房了呢！简直是岂有此理，不可饶恕！告诉我他是谁，我去好好质问他！”老板一句三感叹，义愤填膺地把桌子拍得梆梆响。
　　尤湛手指一动，把桌上的手机轻巧地滑进口袋，阻拦住了那只试图抢夺手机的手:“你对我最大的帮助就是把嘴管严实了，否则我保证在你到处宣传的同时，你的探戈视频就会出现在互联网的热搜第一。”
　　“太遗憾了。”老板面露遗憾地收回失败的小手，把目光投向乌合，示意该他去吸引尤湛的注意力了。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对面炙热的目光，乌合再次说道:“既然今天聊到这里了，我就多问一句，你为什么觉得你之前是喜欢他的呢？”
　　“为什么……”尤湛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大概是看到他的照片就会觉得心情很好？”
　　乌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但尤湛已经朝他投来话已至此的目光，这次犹豫的人变成他了:“…就这样？”
　　尤湛嗯了一声，似乎也觉得答案有点没说服力，别开头喝下一口酒。
　　乌合张开嘴又闭上，抬起手又放下。
　　“原谅尤队，”老板忍住笑，一副兄弟我懂你的样子拍拍乌合的肩膀，“毕竟从小到大都是被表白的人，在到底什么是喜欢这件事情上，他还是个账号等级为0的小白呢。”
　　“喂。”尤湛不满地喊了一声。
　　“喂也没用，既然你看到他的照片就会心情好，那现在看到他真人，心情不应该更好吗？难道说他是个照骗？你眼光差到这个地步了？”
　　尤湛拧着眉毛否认:“不能说是照骗……”
　　如果不是看在那张脸的份上，依照他的性格，那小子绝对会多挨超过现在十倍的打。
　　但每到这时候，尤湛就觉得自己和这两位直男朋友在某种事情上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委婉的表达，才能让对方相信，他虽然喜欢男人，但喜欢的是那种乖巧而破碎的类型。
　　即使他可以承认淮宿那张脸确实生得摄人心魄，可他是绝对不会喜欢上那种家伙的。
　　“明白了，”老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意思是现在看到那张脸依旧很心动，但是接触后发现对方的性格不合心意，导致你心里过不去这一关，不过即使再过不去，你也还是——”
　　“闭嘴，唯独对他，我是绝对不可能心动的！”尤湛起身将玻璃杯往桌上用力一搁，发出哐的一声，“总之，只要见不到他，我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乌合看着尤湛被气得微微发红的脸，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但尤湛已经抢先一步推门而出:“今天就到这里了，下次再约。”
　　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啊。
　　乌合举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哎呀，气跑了，”老板收拾干净尤湛的位置，举起他的酒杯晃了晃里面的液体，“今天还没干杯呢。”
　　乌合想了想，举起酒杯碰了一下老板手里的杯子，小声说了句什么。
　　老板噫了一声，顺便抖了抖身子:“如果被他听见，遭殃的就是你了。”
　　——话说回来那人究竟是谁啊，他们又是怎么遇见的？难道是走在路上偶遇的吗？那种少女漫画一样的剧情。
　　老板边擦拭洗干净的玻璃杯，边吐槽这段小说里都不敢这么写的奇幻相遇。
　　另一边，回到俱乐部的尤湛已经忘掉了大中午的友人洽谈，只觉得把话都说出来后浑身舒坦，就算问题没有得到解决，起码此时此刻他沐浴着半下午的阳光，脚步都是轻盈的。
　　就算再遇上RG又能怎么样，假装没有过那段莫名其妙的喜欢不就好了？
　　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只要他不往外说，有谁能看得出来？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离那个小混蛋越远越好，反正在正式比赛里刺客和狙击手很少对线，几乎没有什么交手的机会。
　　尤湛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一身清冽的酒气不仅没有让他的思绪混浊，反而让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既然每次遇上那小子都会发火，那不遇到不就好了，只要不让那家伙本身知道，就不会被嘲笑，一切都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就这么决定了。
　　……
　　原本尤湛真的是这么想的。
　　“谁能告诉我……”尤湛站在俱乐部的门口，神色冷静地看着会客厅沙发上坐姿乖巧的高挑少年，以及沙发旁边的超大号行李箱。
　　“他为什么在这里？”
　　——难说啊，命运不就是这么别扭的东西吗，当你想遇到的时候，怎么都遇不到，等你不想遇到的时候，那个人就开始无处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