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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雨夜作别 ...

  •   天无纤云,月白如昼,山间草木繁盛,雨后幽篁拔节,空气中浸透着青草的香气。
      小院之中,恢复了大半的箕星照例坐在他的逍遥椅上摆棋,琉璃棋子敲打在榧木棋枰之上,清脆悦耳。
      镜尘背着手,将青玉簪藏在身后,悄然走入小院,他双眸清亮,一瞬不瞬地凝望着箕星,
      “今夜是满月,横竖闲来无事,我给你吟诵几句赏月的古诗可好?”
      “好。”
      箕星头也不抬,继续摆着他的半盘棋。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白棋小飞,黑棋冲断。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白棋托,黑棋扳。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白棋碰,黑棋立。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白棋打,黑棋长,此时往回看,白棋小飞是个恶手,如此下去,黑棋场面占优了。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
      “你什么意思?”背到这一句,箕星才觉出不对来。
      镜尘垂眸,不敢去看箕星,“没什么意思,我喜欢你。”
      箕星轻笑,他收起残局,将棋子丢进棋罐,“你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就说喜欢我?”
      “我——”
      箕星淡淡道,“你啊,就像一只无人照看的雏鸟,经了风淋了雨,一朝在成鸟的羽翼之下得到庇护,便天真的以为你爱上了他,说到底你不过是想要一个可以为你遮风挡雨的地方罢了。”
      “不是这样的。”
      相较于被保护,镜尘更希望能与之并肩,能为他在雨夜里撑起一把伞,再不济,至少也能陪伴在侧,不使他陷于孤独。
      镜尘不想让箕星看到他还准备了礼物,他将青玉簪偷偷丢进灌木从中,落寞地离开了。
      坦白说箕星会拒绝,他并不意外,只是箕星轻飘飘几句话就否认了他的感情,完全不把他当回事的态度令他受伤。

      他不想让箕星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于是偷偷躲进连廊尽头的石室里。
      他在石室里呆坐了很久,直到箕星敲响了石室的门。
      “很晚了,回屋睡吧。”
      “我会回去的,你走吧。”
      等箕星走远了,他才从石室里出来,回到小院中,寻找那支被他丢掉的青玉簪,他明明记得他丢在哪里,却遍寻不见。
      大概这支簪子也与他无缘吧。

      次日天公不作美,白日里飘起微雨,箕星在连廊下翻着书,见了镜尘,便伸手招呼他过来。
      镜尘向来不爱撑伞,他径直从隐仙殿后面走向连廊,到了连廊之中,他随意仰坐在一侧的长凳上,后背向外倾斜,丝毫不介意雨丝打湿他的长发。
      暮春时节,林花凋落,连廊外鲜绿如洗,远山在雨雾中有如一幅迷蒙的山水画。

      箕星合上了书册,淡淡开口,“镜尘,我有件事要同你讲。”
      “何事?”
      箕星小心地斟酌着措辞,“你来孟婆殿也有好一段日子了,殿中事务,你已十分熟稔。”
      “是有什么新事务要交给我吗?”
      箕星摇了摇头,“你如今已有仙骨傍身,修习的法术也足以自保了。”
      镜尘有些莫名其妙,“所以呢?”
      “也是时候让你下山了,”箕星语气温和,像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镜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是要赶我走吗?”
      箕星平静地说,“向来聚散终有时,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从前也对你说过,这路,你始终都得自己走。”
      镜尘苦笑,他搭在栏杆上的手渐渐握成拳,“是不是因为我昨天说喜欢你?”
      箕星叹了口气,“我怎么会将你的戏言当真,只是如今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也该自立门户了。”
      镜尘低声恳求,“我不喜欢你了,你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寒风凛冽,雨势渐大,他的长发和后背都被雨雾打湿,他却毫无所觉。
      箕星垂眸,“都说了,不是因为昨天的事。”
      “那是为何?”
      “我独居此间已逾千年,早已不习惯有旁人在侧。”
      “你若是嫌我聒噪碍事,我搬到石室去住,不在你面前出现,可好?”镜尘眼眶泛红,他哀声道,“求求你,不要赶我走,只要让我能偶尔看见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箕星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冷声道,“你要我怎么说你才会走,是要我说滚吗?还是要我说,我觉得你很恶心?”
      镜尘苦笑,“这才是你的真心话不是吗?”
      箕星叹了口气,“随便你怎么想。”
      “好,既然你开口了,我今日便走,”镜尘眨了眨眼,努力不让眼泪夺眶而出,“我只问你最后一句话,我日后还会在孟婆殿里看见你吗?”
      箕星摇了摇头,逆光的方向,他的表情变得模糊不清。

      镜尘转身离开连廊,湿透的衣衫贴在脊背上,寒意一下子涌上心间,他冷得微微打颤,下意识地将双肘环抱在胸前。

      他在山中本就没有太多随身物什,他将几件衣衫卷入包裹之中,犹豫了片刻,又顺走了殿内的一个小烛台,他依稀记得抱影殿中也有一个一样的,他系上包裹,走出隐仙殿,最后一次环视山顶。相对而立的两座大殿,连廊石室,小院水榭,屈指可数的青松与漫无涯际的蓬蒿,这些都是他无比熟悉的。他初次来时,曾疑惑于神殿的破落,而如今这里于他已如同家一般亲切,只是它终究是不属于他的。
      而以往在他眼里理所应当的日常,那些与箕星谈天对弈的时光,也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
      他曾暗自将自己与高悬比较,可最终却发现,原来他在箕星的心目中,终究什么都不是。

      箕星从殿中拿出一把桐油伞,递到他面前。
      那人在莫名其妙的事情上还是如此温柔。
      他怕自己在箕星面前崩溃,没有接过那把油伞。

      他在漫天潦雨之中快步走下山顶,天光漫漶,大片的深灰如同洇开的泼墨被随意涂抹在天穹之上,他浑噩地向前走去,好几次直挺挺地摔落在泥坑里,他仿佛没有知觉一般,麻木地爬起来,寒意攀上他的脊骨,雨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跌跌撞撞地向孟婆殿走去。

      到达孟婆殿的时候他浑身早已湿透,好在夜晚的孟婆殿空无一人,没有人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随后的日子里,只要孟婆殿放了衙,镜尘便在蒿里山下蹲守,他想着箕星总会上山下山,或许可以借此机会,远远地瞧上一眼。他常常等到月至中天,也不见山上有什么动静。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一次也没有等到箕星,倒是有幸遇上了另一位难得一见的人物。
      一日他坐在山麓的草堆之中,山风吹起蓬蒿,摇曳的蔓草几乎要将他掩埋,或许是他眼中的失意太过明显,引起了来人的询问。
      “这位小友,你怎么了?”
      镜尘抬头一看,来人竟是楚江王厉温。
      他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个颇为勉强的笑容,“我闲来无事,来这里坐坐。”
      楚江王似是有意要宽慰他,和善地说,“你也别太难过,只要熬过这六十年,也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什么六十年?”
      厉温诧异地看着镜尘,“风神没告诉你吗?还有六十年,你就可以回归神格了。”
      “这是……什么意思?”
      楚江王说完这番话,便自顾自地离开了,留下镜尘一头雾水,眼下他联系不到箕星,能去问谁呢?
      对了,那日屏翳对他说,如果箕星有什么反常,可以去湘水之滨寻他。
      此事竟完全被他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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