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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人与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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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离开了。
千之刃保持额头点地的姿势,过了很久才直起背,端详手里的一团血肉。
是大人的……
他的眼神狂热,激动得全身都在轻颤,嘴唇微微凑近,想要在上面留下一个虔诚的吻。
不行。
还不是时候。
他想,像是被浇了一桶冷水,从头到脚都凉了个彻底,也冷静下来,被自己冒犯的想法吓了一跳。
千之刃抬手擦掉黏在额头上的烂肉,扯掉自己黑衣的下摆,小心翼翼地将那团血肉包裹好,贴身存放。
这样算不算和大人亲密接触?
他勾起嘴角,露出个小小的笑容,很快便冷下脸,恢复成不苟言笑的样子。
人类的尸体腐烂得很快,房间已经开始有臭味盖过血腥气。
他根本不需要去处理现场,步履矫健地越过惨烈的碎尸,从后窗跳出,三两步离开。
——
几日后,鬼杀队的预备役队伍中,多了一个瘦长的身影。
黑发,眉眼细长很有韵味,嘴唇很薄。本该是清秀的长相,却被苍白脸上的阴翳神情毁得一干二净。
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因为所有人几乎都这样。都是经历家破人亡的悲剧后,才选择加入鬼杀队的人。
他们都已经失去了一切,所以才下定决心去守护还拥有一切的人。
他们是英雄。
千之刃混迹其中,就算有人有心去调查,他的身份挑不出任何缺点。
由于报名鬼杀队的人太多,他们要在接下来三个月内,在导师的指导下进行特训。之后会迎来一次大规模选拔,从而筛选出优质的鬼杀队新人。
千之刃从没有落下每日的训练,忍者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
巨石压在他赤-裸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匀称,淋漓的汗水像是给他抹了一层油。
他自信是有原因的。
早在风魔氏还没灭亡的时候,他是全族公认的天才。
他的体内流淌着风魔的血,那来自荒野的血脉让他天生追逐力量,在战斗这方面天赋异凛。
千之刃完成最后一个深蹲,甩掉身上的巨石,震起满天尘土。不紧不慢地放松发酸的肌肉,汗珠顺着古铜色的肌肤流下,消失在干裂的黄土地中。
“朋友,你怎么不累啊,我看你还多蹲了五十个。”
一旁的人喘着粗气如死狗一般趴在地上,看着千之刃覆盖着一层漂亮肌肉的身体,发出羡慕的声音:“肯定偷偷练过吧……我叫左翔太郎。”
千之刃低头看着他,后者回以憨厚的微笑。
“千之刃。”
他说。
“好奇怪的名字。”左翔太郎缓过神,努力从地上爬起来,抖抖身上的泥土,顺便锤了锤还在发颤的腿:“但是听起来很酷。”
左翔太郎叉着腰左右慢慢转着圈,他似乎是个话很多的人,看着四周零零散散还在做深蹲的人,眼底闪过一丝感慨:“愿意加入鬼杀队的人变多了……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千之刃在他没注意的地方悄悄把包着血肉的黑布藏在腰带深处,顺着话题聊下去:“你似乎很熟悉?”
“是哦,我之前是`隐?。”左翔太郎说道:“就是搞后勤的。”
他的目光又环绕一圈,语气带上点骄傲:“多亏了缘一大人。”
千之刃顿了一下,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并没有找到这个名字:“缘一大人?”
“不是吧?这你都不知道。就是前几天在竹林重创鬼王的传奇剑士啊。他的存在打破了这黑暗的囚笼,他是最最最伟大的英雄!
鬼杀队也为这件事情喜气洋洋了很长一段时间,就连最沉默的队士脸上都有了笑容。”
左翔太郎的表情很兴奋,千之刃却沉默了一会。
贴身存放的血肉隐隐发烫,他不着痕迹地摸了摸,默默记下“继国缘一”这个名字:“嗯,厉害。”
他应该就是大人要我杀的那个人。
对人类英雄没有任何感冒的千之刃开始在心底构思以年为单位的计划,一边进行下一轮训练,一边无视左翔太郎在耳边发表自己的伟大志向。
他对人类这一生物不抱任何希望,甚至觉得残暴的鬼反而率真的可爱。
“千之刃?千之刃?你有在听吗?”左翔太郎见自己一顿慷慨激昂,抑扬顿挫的发言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张牙舞爪地凑到千之刃耳边大吼:“你怎么能不听别人讲话啊臭混蛋!等我以后成为缘一大人的弟子肯定不带你!”
聒噪。
千之刃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细长的眼微抬,眸里泛着的冷意像千年不化的坚冰,让左翔太郎大热天惊出一身冷汗。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又觉得这样很没面子,竟然被一个小鬼吓退了。只得怂怂地在嘴上骂骂咧咧:“装什么装啊,满脑子肌肉,真以为这样就能引起别人注意吗?”
左翔太郎一边嘀咕着,一边抬起巨石重新背在身上,深吸一口气,较劲似的跟千之刃杆上了。
千之刃收回视线。
他没有要和这里的任何人类搞好关系的意思,这样反而会让他束手束脚,无法回应大人的期望。
他们早晚都得死。
——
鬼杀队的选拔很通俗易懂。
在关满低等鬼的树林活过七天。
对很多新人来说这是个残酷的考验,劝退了一部分人,也劝走一批人去当“隐”。
千之刃领到了一把最基础的武士刀和只能撑一天的干粮和一只水壶,与三分之一不到的候选者一起,进入了这片荒无人烟的树林。
这里是鬼杀队为筛选队员专门打造的地方。有不算强的鬼出没,同时还考验到野外生存能力。
日过午已昏,不是鬼活动的高峰期,是特地给这些菜鸟们留下适应环境,或是找地方躲起来的时间。
人群出现号召者,呼吁菜鸟们最好报团取暖,上交干粮和水统一分配,共度这段难熬的时间。
他们的提议收获不少心生胆怯的人都回应,大多人选择加入,或者是与熟人结伴。
唯有千之刃一人冷眼看着他们,转身走进不见光的密林深处,头也不回。
……
……
夜临。
不算明亮的残月挂在天边,零星点缀着几颗稀疏的星,投下仿佛被白纱笼罩一般,昏暗的光。
夜枭的低鸣从四面八方的树梢响起,有些分辨不出这种机敏的小鸟的确切方位。远方隐隐传来野兽濒死的怒吼,粗粝嘶哑,是生命凋零的叹息。
树影斑驳,风声萧条。
千之刃站在一颗大树粗壮的树枝上,扶着粗糙的树干,仔细在模糊不清的黑暗中分辨出一条路。
他的身体保持放松的姿态,手指轻搭在刀柄上,呼吸放缓,打起十万分精神留意四周的动静。
世界在这一刻突然寂静下来。
千之刃几乎是本能地拔刀竖直回握,以一个标准的背刀术挡下了从黑暗中探出的青黑利爪。
巨力顺着震颤不已的刀柄传到虎口,千之刃十分流畅地斜身回砍,卸掉手上的余力的同时,在来者身上留下一道不太明显的伤口。
那双利爪带着呼啸的凌厉风声再次向他划来,千之刃一个大跳,身体轻盈地跃起,差之毫厘地躲过攻击,刀光组成的银白刃网也笼罩了那个不速之客。
月光在刀尖流淌,寒芒乍现,借助反射的光,千之刃看清了那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青黑色,长着四颗红色眼睛的怪物。本该是指甲的地方生着匕首般的爪子,极度瘦弱,只剩一层薄薄的皮囊裹着嶙峋的骨头。
偷袭才占据上风的鬼很快被打得措手不及,他本就是一介普通人被转化为鬼,没什么战斗技巧,又被饿了半死,自然打不过一个正统的忍者后裔。
“饶了我!饶了我!”
在死亡的威胁下,它扯着嗓子尖叫起来,大声求饶着,痛哭流涕:“对不起!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我很有用的!我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情!”
千之刃原本往鬼细弱脖子捅入的刀尖顿了一下,没有继续深入。
鬼闭着眼睛瑟瑟发抖,听见那个比恶鬼还恐怖的人类,用清冷的嗓音缓缓问道:“你想吃人吗?”
“不想!不想!”鬼疯狂摆手,却感觉到脖子上的刀又更进一分,连忙点头:“我想!”
“很好。”
千之刃收回刀,行云流水地收入刀鞘,他苍白的面孔在黑暗中无比显眼,嘴角扯出一点冷硬的弧度,喃喃低语:“按我说的做,我会让你把除我以外的所有人类都杀绝。”
鬼惊恐万分地看着他,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慢慢自我愈合,嗫嚅着,弱弱发问:“请问,我要做什么呢?”
“嘘。”
千之刃竖起手指立在唇前,轻轻拉起鬼青黑的利爪,搭在自己的脖子上。似乎一点也不害怕这双爪子下一秒就会划破自己的动脉,让鲜血浸透这片草地。
他越是这般无所谓,鬼就越是迟疑。鬼惜命,不然他也不会成为那位大人的仆从,此刻他只得小心翼翼地收好爪锋,又迷茫又害怕地看着那个人类。
“有人在接近。”
人类的唇微不可查地蠕动着,声音却恰到好处地传入鬼的耳朵:“我需要你给他创造一个英雄救人的机会。我会尽量防止他杀了你,逃跑,做到的吧。”
人类的眸光冷冷,抬眼看着他:“不服从,现在就会死。你大可以试试能不能在我杀死你之前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