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小竹马之后》就是个夭

2、拒绝了2

　　002拒绝了2

　　苏木是四岁那年跟着母亲来到泗水镇的，那一年高向东十六。时隔多年，高向东还清楚地记得两人初见那天的情形。

　　那天老木匠发丧完毕，左邻右舍散去，高向东累得几乎虚脱，他长长的叹息，瘫坐在院子里的躺椅里，这椅子是老木匠生前最钟爱的，也是他亲手打造，躺起来确实舒服。

　　高向东刚刚躺下，却冷不丁地吓了一跳，对面院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那孩子约莫四五岁模样，头发颜色有些浅淡，还带着微微的卷曲，眼睛很大，水润明亮，皮肤白皙，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这怎么看都不像真人啊！
　　高向东一下子支棱起来，揉揉眼睛。

　　这下看清楚了，还真是个小孩，因为那小孩冲着他笑了，小孩脸蛋儿肉嘟嘟的，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小酒窝。

　　或许被这个纯净的笑容感染了，高向东心中的阴霾散去大半，他甚至嘴角也扬了扬。

　　这一笑不当紧，高向东就被这小崽子给缠上了.
　　从此中二少年身后就多了一个跟屁虫，一跟就是七八年，一直到小孩读了初中，住了校，这种状态才稍微有了改变。

　　但一到周末，苏木又会变成之前那个状态，撵都撵不走，高向东房间的这通大炕，有一大半的位置是苏木的。

　　已然成为孤儿的高向东自己身世凄苦，却看不得别人可怜。苏木就是一个小可怜儿，亲妈不靠谱，爹不知道是谁，舅舅舅妈不待见，苏姥姥又已经七十多了，亲妈苏丽红把他送回来的第二年又跟人跑了，小家伙变得和他一样没爹没妈了。

　　小精豆子很会算账，他跟高向东说：“哥哥，咱们一样，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和你过一辈子，这样咱俩就都不是一个人了！”

　　四五岁的小孩哪里懂什么一辈子，不过是想要找个人跟他玩，高向东是他来泗水镇看到的第一个冲他笑的人，苏木看着温顺，其实是个小倔驴子，他的小脑瓜就觉得高向东是个好人，因为他笑起来很好看。

　　高向东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也不是一个人，咋咋呼呼的兄弟不少，谁愿意给人免费带孩子？他才不需要人陪呢！

　　再说了就算是需要，也不会是这样的小屁孩。

　　苏木也不管这些，一步一步地跟着，成了笑柄也毫不在意。这孩子除了跟高向东亲近，跟别人都不说话，即便是高向东身边那几个兄弟，也正因为这样，他被叫做“小媳妇儿”的同时也得了一个“小哑巴”的绰号。

　　一开始，或许是怜悯，到后来成了习惯，反正这小孩也很省心，不过是给他一口吃的。而且随着年岁的增长，苏木成熟的速度惊人，六七岁的时候就跟着高向东做手工，做出来的东西像模像样。

　　不仅如此，他搬过来跟高向东一起住之后，高家小院渐渐变了模样，屋里屋外整洁不了不说，院子里还被苏木种了许多不知名的花，比起之前的萧条，这院子日益焕发了生机。

　　刘三他们就经常打趣，有了“小媳妇儿”的人就是不一样。
　　每每这时，苏木都会仰着下巴等候表扬，高向东也觉得开心，举起小崽子甩上几圈，两人的笑声能穿越一整条街道。

　　苏姥姥在苏木十岁那年撒手西去，咽气前把苏木的手放到高向东人手里，什么都没说出口，那之后，在高向东的心里，照顾这孩子就是责任了。

　　他们俩一样，都没有别人了。

　　看着抱着他衣服缩成一团的小孩，高向东忍不住想笑，小崽子睡觉的习惯还是和之前一样，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点什么，大多数时候是抱着高向东的胳膊，他要是不在，那就要抱着他的衣服。

　　高向东放轻了脚步走近，想要叫醒他，却又贪心地想要多看几眼。

　　已经十八岁的苏木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小，但也不再是过去的小孩摸样，是一个漂亮的少年人了，脸颊已经没有了幼时的婴儿肥，轮廓渐渐分明，鼻梁也更加挺翘。

　　苏木的长相有六七分像他亲妈，苏丽红是个美人儿，苏木的亲爹大概也是相貌不俗，这孩子样貌比一般的女孩子还养眼，高向东从未想过自己将来要和什么样的人共度余生，但他想一定不能是太丑的。

　　可是，他眼前有苏木这么一个人晃着，看谁都觉得丑。

　　这小崽子大概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翘着，嘴里嘟嘟囔囔的，高向东下意识地俯身想要听清楚他要说什么，不曾想却被扣住了脖子，苏木像根藤蔓一般攀附过来，热气扑打着他的脸庞，耳边传来一声低语：“……高向东，我可想你了。”

　　高向东整个人僵住，他深吸一口气，才稍微平复了一下，轻轻拍拍怀中人的脸蛋，声音有些哑，“起来吃饭。”

　　苏木睁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手还抓着高向东的手臂没松开，下炕的时候他习惯性想让人抱。

　　有些习惯成了肌肉记忆，即便是几年不见，两人在一些小动作上也是配合默契，苏木一抬腿，高向东便下意识地托住了他的腿弯，像小时候那样把他拦腰抱起，小崽子顺势搂紧了他的脖子，一脸得意。

　　一顿饭吃得风卷残云。

　　高向东皱眉：“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

　　苏木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道：“……那边的饭菜吃不惯呢。”

　　那边。
　　高向东差点忘记了，这两年苏木应该是住在他父亲那边的。

　　高向东没来由的有些心虚，“……那边，你在那边……好吧？”

　　苏木脸上没了笑意，轻声道：“哥，这要看你问什么了，你要是问学习成绩，那就挺好，但是除了学习成绩，那就都是不好了……”

　　高向东：“……”
　　高向东就有些后悔，他就不该问的，这小崽子在他面前一向伶牙俐齿，这两年多不见，这本事越发大了，把他心里想要问的那些都说出来了，而且说的也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小东西就是故意的。

　　高向东沉默着，想着这该怎么接茬，就听到苏木又说：“哥，你之前说的话我都听了，那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噗通。
　　高向东猛地抬头，他就知道这小崽子憋着大招呢，敢情在这等着他呢。

　　“……A大确实是不错，哥为你高兴，但读大学只是一个好的开始，你以后——”

　　“你以后还是要赶我走是吧？”苏木打断了高向东的话，“高向东，你看着我，你是不是还要赶我走？你不想跟我过一辈子，那你想跟谁呢？”

　　这连珠炮威力太大，高向东不敢接招，小崽子的眼睛有魔法，他招架不住，索性也就霸道一回，“吃饱了吧？吃饱了该干嘛干嘛，不想睡就找刘三带你玩去，我还得干活呢。”

　　说完，高向东起身去了东厢房。
　　进了屋，他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脑仁毫无征兆地疼了起来。

　　苏木问出来的那些问题太让人头疼了……想跟谁？
　　他敢说吗？不敢。
　　他能说吗？不能。
　　既然这样，那还有谁啊！大概自己也就只能跟这些不会说话的模型过一辈子了。

　　正在做的这个订单业主远在北疆红城，离开家乡几十年了，现在岁数大了又没办法回来，在网上看到高向东的模型，想办法取得了联系，提供了之前老家的一些照片，拜托他做一个老家的院子模型。

　　其实这院子没什么特殊的，就是中原最普通的三合院，五间正房是青砖勒角土墙小青瓦，厢房大约是后来加盖的，是红砖红瓦，院子里一半是夯土地面，一半是菜地，分界处种着果树，院子一角还有一棵高大的泡桐。

　　这业主对桐花有着特殊的偏好，前阵子委托高向东给寄了几把枝丫，她还特意要求这模型中的桐树要做成盛开的样子。

　　一般来说，做这种老房子模型的业主对于配景的要求不高，高向东他们大多会找一些现成的，像这样对树种和季节都有要求的还是头一次，因此这个模型几乎都是向东亲力亲为，没让他徒弟们上手。

　　模型是年后开始做的，主体建筑已经做完，现在就剩下桐花还没有做好。

　　倒不是这个东西有难度，是高向东没有心情。

　　一看到桐花，他就会想起某个小崽子，心情就会莫名失落，心中的那份牵挂是何时开始变质的，高向东无从考究，他就知道这两年关于苏木的梦境越发多了，还经常是带颜色脏了裤衩的那种。

　　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这声音有些特殊，脚后跟抬不起来跟地面摩擦，人家走路啪嗒啪嗒，这小崽子走路嚓嚓嚓嚓。

　　高向东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他手里的动作没停，模型是1:20 的，手里小小的桐花跟绿豆差不多大，用软陶做出花朵的形状，热风机吹干，然后在上色，粘接，每一步都需要十二分的耐心。

　　苏木就那么静悄悄地看着，也不说话，和小时候一样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地看着高向东工作。

　　高向东没有看他，说来奇怪，之前他一直没有情绪做这桐花，今天的效率倒是很高，半个小时过去，一簇紫色的花束已经做好了。他用镊子拿着花束在树干上比划了一下，模型不可能完全还原真实的树木，但也不能偏差太多，这样的花束至少还要做十几个呢。

　　“哥，我帮你做吧。”

　　高向东还没说话，苏木已经熟练地拿起了陶泥，手指灵动，几秒钟的功夫，一朵惟妙惟肖的桐花已经出来了。

　　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苏木很有天分，比他那几个徒弟强多了。

　　而且，苏木的手指纤细，做这种精巧的活儿很适合，他动作很快，十分钟不到就做出了一串和高向东差不多的花束。

　　小孩邀功一般把花束举到了高向东眼前，“哥，好不好看？”

　　高向东叹口气，“小木，好看。”

　　苏木调皮地笑着眨眼，“是小木好看，还是花好看？”

　　噗。
　　高向东忍不住笑出声，“小木最好看，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