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心狩》暮左

18、18. 温柔的荒芜（二）

　　档案室在五楼，火影办公室在三楼，按照这座建筑物的设计。从档案室出来想要离开火影大楼，一定会经过火影办公室的门前。

　　“籁，这么早就结束了吗？”

　　“……嗯。”

　　经过这里的时候，森野刚好遇上了出来泡茶的静音。她事先处理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心想着不要让人发现什么异状。

　　“卡卡西也上去了，你们没有碰见吗？”

　　“碰见了。”

　　籁无精打采地回答。

　　“怎么了？申请修改得不顺利？”

　　“算是吧，我可能还要在去一趟档案室，还需要再约时间。”

　　“……好，”静音打量着籁的神色，迟疑地试探道，“要喝茶吗？”

　　“是给客人泡的？”

　　“不是哦，是你上次送给纲手大人的橙花茶，纲手大人记起来了想尝一尝。”

　　“那你还是先进去吧，不然妈妈要抱怨你了。”

　　“籁，”静音似乎想要继续问下去，但还是忍住了，一会儿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五代让你晚上回家吃饭，你没忘记吧？”

　　“我记得。”

　　“……你不要用‘我完全不记得了’的表情说这样的话啊，”静音无奈地笑了，“不要太晚过来哦，今天我们会提前结束工作的。”

　　下了一场雨，天色便暗了。气温比白天的时候更低。

　　籁将针织衫换成了绿色的薄绒风衣，带着一盒甜点往纲手的住所走去。这所独立庭院的屋子坐落在木叶居民区的腹地，在青灰色的薄暮里散开了温暖的灯色。

　　她在玄关处摆好自己的鞋子，往客厅走。刚拉开袄门，便听见了纲手和静音的声音：

　　“生日快乐！”

　　屋内很亮，她花了点时间晃过神。

　　“我说……你果然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静音看着她手里捧着的甜点盒子，有些生气。

　　“……诶，只是店里做多了甜点。”森野随口编了个理由。

　　她将甜点放在了榻榻米上的蛋糕盒旁，然后与早就等候在这里的二人一起在桌边席地而坐。

　　“好开心，好久没吃静音姐做的饭了。”

　　为了给她庆生，静音准备了寿喜锅，所有食材满满的堆在桌上，另外还做了她喜欢海鲜汤，热气腾腾的汤水散发着温暖的香气，让她冰冷的心活了过来。

　　“静音为了能提前下班做这顿饭，可是加了几天的班。”

　　“妈妈也加班了吗？”

　　“火影的工作没有加班一说，因为每时每刻都在待命。”纲手语气平淡，一边说一边为籁拌匀了碗里的汤。

　　“谢谢妈妈！谢谢静音姐！”森野尽力用更加愉快的语调驱散心中的阴翳。

　　“哈哈，为了报答静音，籁可要每天都元气满满才行！”

　　纲手笑着把汤碗推到了女儿的面前。

　　“两位请先喝汤吧，我来准备寿喜烧。”

　　静音往烧热的锅中放了一块黄油，油脂融化后，随之升腾而起的香气，像一块柔软的棉花，簇拥到了众人的鼻尖前。

　　籁一边喝着碗里的汤，一边看着静音将片好的霜降牛肉铺在了锅里，肉片随着筷子快速在锅面上划动，滋啦作响，颜色逐渐变浅，形态也蜷曲了起来，醇厚的肉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籁打了一个鸡蛋到自己面前的小碗中，搅散后递给了母亲。然后又打开一个，照做后将碗放到了静音面前。

　　“谢谢！肉可以吃了哦。”静音往火候恰好的牛肉上浇上了事先准备的酱汁。

　　煎好的肉被瓜分后，锅内被注入了滚热的高汤，放入了烤豆腐和各种蔬菜。

　　美食带来的满足让籁情不自禁地弯起了嘴角。

　　“籁还是这样呢。”

　　静音看着她忽然说。

　　“诶？”

　　“吃到好吃的东西会傻呵呵地笑。”

　　纲手接话，神情柔和地注视着籁。

　　籁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她记起来了，小时候，每次她开心地大口吃着妈妈给她买的美食，妈妈都会这样看着她。还有静音，会在一旁说，哎呀，籁要长成肉球了。

　　森野咽下嘴里的肉，辩解道：

　　“……妈妈！这是幸福的笑容！幸福的笑容！”

　　“哈哈，好的，那以后每一天也要这样幸福哦。”

　　少女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把心中地不满发泄在了面前的食物上。

　　“对了，还有烤鱼，稍等一下！”静音说着起身走出了房间。

　　每一天都要幸福啊。

　　结束了生日的晚餐，拆了纲手和静音送的礼物后，籁终于可以松垮一下自己神情。她裹着外套，坐在走廊里，望着深沉的夜空，以及在云后躲躲闪闪的半弦月，脑子里回响起母亲的这句话。

　　她有底气期待着以后每天都能搜集到这样幸福的时刻，相对安稳的成长经历赋予了她这样的自信。但是其他人呢？

　　直接经历了二次忍界大战，并且获得了“三忍”称号的妈妈，在失去亲人和爱人之后，似乎再没有拾起对组建幸福家庭的希冀。

　　少年时期在战场上度过的卡卡西也一直单身。

　　森野之前跟着静音去探望过受伤在家休养的卡卡西，在那个房间里，籁看见过他与同伴以及老师的合照。

　　照片中微笑着的女孩，脸上画有紫色的花纹。她就是野原琳吧。说不定曾经是卡卡西的初恋，但现在一定是比初恋还要沉重而深刻地存在。

　　意识到这点，一种比不甘或者嫉妒更灰暗的情绪，笼罩在了她的心上。

　　这种了无生机的沉静感像一位相熟的故人，默默地与她并肩而坐，然而她却记不起于何时在何地与对方见过。

　　有什么将要从这明净的夜色里浮现出来，在她轻覆着白色月光的视网膜前。她试图辨别出那一片朦胧之中的意象。

　　是那片她熟悉的荒野吗？

　　“籁。”

　　静音围着披肩坐到了陷于沉思的少女身边。

　　“嗯？妈妈呢？”尝试与脑海中的画面建立连接的过程被打断了，她的思绪回到了现实里。

　　“去洗澡了。”

　　“我刚才给你铺好了床，你晚上跟纲手大人一个房间哦。

　　“嗯，你对我最好了。”

　　森野轻轻地说。

　　“自从参与了森守的研究，感觉你对纲手大人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呢。”

　　“因为觉得对不起妈妈，给妈妈添了很大的麻烦。”

　　“其实并没有哦，从火影的工作来说，反倒是让她解决了一个难题。”

　　静默了一会儿，籁忽然道：

　　“……鸣人也在就好了。”

　　“你想他了？”

　　少女看向害羞的月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如果他也在的话，我就过上了小时候梦寐以求的生活，”籁遥望着深空，“大家都在。”

　　“纲手大人倒是总想着回到在外旅行的日子里呢。”

　　“哼，就知道是这样。”

　　籁假作不悦地回了一句。

　　“籁喜欢旅行吗？”

　　“……嗯，”森野想了一会儿，“在没回到村子的时候是喜欢的。因为和妈妈和静音姐在一起。”

　　“后来连出村都不被允许，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了吧。”

　　“纲手大人在外旅行的时候常说，‘这个地方想要带籁来看一看’，‘这个东西要带回去给籁’之类的话。”

　　停顿了一会儿，静音又轻声说：

　　“籁其实知道的吧，为什么这些年只有你一个人留在木叶。”

　　……协调之后的结果?纲手去寻找当时丢失的另一半森守的资料，她留在木叶接受庇佑以及监视。她大约能猜到。

　　毕竟带着个未成熟的兵器四处行走，很容易被盯上。如果被劫走了，或者因此引发了争端，对于木叶来说不是损失就是麻烦。

　　“我知道的，但是心里还是很难过，因为很难过，又明白一定不会被你们抛弃，所以才能放心的闹脾气啊。”

　　“啊，看来有在好好思考呢！不愧是十五岁就进入科研部的人哦。”

　　虽然是走关系空降的非正式成员。籁在心里吐槽道。嘴上应了一句：

　　“今天就十六岁了。”

　　“看在你表现好的份上，给你个惊喜吧。”

　　静音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酒红色盒子。盒子相较于一般的礼品盒显得更细长一些。

　　“这是啥，口红吗？”

　　但她素来不施粉黛。

　　“哈哈，我猜不是的。”

　　“你和妈妈不是都给了我生日礼物了吗？”

　　“这份不是我送的哦，”说着又像是生怕籁猜不出来似的，补充了一句，“是男人送的。”

　　男人？会送她礼物的男人她一只手也能数得过来，最迟已经在今天早上都收齐了。籁狐疑地看着她，片刻后反应了过来：

　　“你跟卡卡西老师说了什么？”

　　静音笑着不说话。

　　籁拆开了礼品的包装，里面是一只藏青色的钢笔。借着月光，隐约看得见上面有暗金色的花纹。笔夹处和边沿则是淡金色的。

　　“真漂亮呢，是籁会喜欢的颜色。”

　　“你下午又哭了吧，收到这个是不是高兴点了？”

　　籁看着这支笔，脑海中有片刻的空白。

　　是支好看的，能从礼品店直接买到的笔。也就是说，这礼物很大可能是静音在发现她情绪不好之后，和卡卡西说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对方才临时去买的。

　　她握着礼物，侧身抱住了静音。

　　“……高兴，但是我只要静音姐对我好就行了，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呀。”

　　“不是应该表现得更开心一点吗？”

　　静音动作轻柔地揉搓着她的头发。打趣道。

　　“嗯，开心。”

　　“哎，”静音完全听不出她的“开心”，只得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籁要有点耐心哦。”

　　“你还小……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成长。”

　　“对了，之前卡卡西跟纲手大人夸过你呢，说‘如果不是缺乏斗志，会成长为各方面都很均衡的忍者’。”

　　静音果然还是认为她在卡卡西那里受委屈了。不过就她对卡卡西的感情而言，静音显然抱着比妈妈更为积极的态度。籁领会到了这一点，自然而然地说起了下午的事情。

　　“我下午呢，看了野原琳死亡的任务报告。”

　　“没有忍住，就翻看了。”

　　“琳啊……她的事我听过一些。”

　　“静音姐没有参加过三战吧？”

　　“没有哦，那个时候我和纲手大人都在森之国。”

　　刚巧是她被带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森野靠在静音的肩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内心觉得很踏实。

　　“我是在他人的庇护下长大的，我很清楚。”

　　“见过许多死亡，失去过一切的人，在这样的人眼里，我是什么样子的呢？”

　　“一想到，我曾经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和这样的人说过‘喜欢’，就有种很荒谬的感觉，”言语顺着倾诉的枝条攀爬了出来，“我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静音沉吟了一会儿，答道：“是因为他很温柔吧。”

　　“以前纲手大人发脾气的时候，籁总会大喊‘我喜欢温柔的妈妈，把那个妈妈还给我’。”

　　记起了那个明明像个洋娃娃一样，却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的小孩，静音忍不住笑出了声。

　　籁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一下她的手。和她们俩聊天就是这样，不知道什么讲到哪句就会被翻出一件小时候的事情被嘲笑。

　　她继续问道：

　　“为什么还能够温柔呢？明明被剥夺了一切。”

　　“是啊，为什么呢。”

　　听不出的疑问的语气。对于旁人来说，不必问原因，这样的卡卡西也一直在那里。

　　“静音姐，你还记得有一次，我沿着你们离开的路，走到过离村子很远的荒原上吗？”

　　“记得，出云和子铁因为这件事还被责罚了。”静音拈着籁的一缕头发在手心里打着卷。

　　籁本来是抱着一定要找到妈妈的决心走到那里的。但是当她站在那一片灰白的天空下，看着棕黑的焦土延绵向遥远的天际，风呼啸着，飞扬的草木灰烬落进了她的眼里。

　　她就突然明白过来，妈妈不愿意带她走。

　　只要妈妈不愿意，自己就永远无法抵达她身边。

　　“刚才有一瞬间，我感觉我又站在那里了。”

　　静音似乎顺着她的话在回忆什么：“在那之后，籁被人找到然后带回去了呢。”

　　“嗯。”

　　走了很远的路，到达那里，又走了很远的路，折返。

　　回到村里还被关了禁闭。

　　“你说的那片荒原其实是有名字的哦，‘花野’，应该是叫这个没错。”

　　“那里的地底分布有矿脉，这些矿脉有的蕴藏着可燃气体，所以每到秋冬这样干燥的时节，就容易发生野火。”

　　“原本的植会被烧尽，在地面上积压起厚厚的草木灰。次年新的植物会从这片灰烬里生长出来。”

　　“一到夏天，到处都是开花的植物，附近的居民会去那里赏花，所以被称作‘花野’。”

　　“那些美丽的花们，全都是孕育于一无所有的荒芜之中的。”

　　她们头顶的半月，被一片薄薄的灰云完全遮蔽了面庞，周围的光线暗淡了下来，静音抬头看着这一切：“这样看来，荒芜本身也是很温柔的呢。”

　　静音的话语，像一阵风，贴着籁的心湖低低地拂了过去。

　　她突然意识到沉静感的来源，那是多年以前的无助、疲倦、委屈的情绪的骨骸。它们沉淀于她意识的水底，随着年月化作了绵密的泥沙，偶然间被被静音描绘出来的那片温柔的荒芜映照了存在，也与将她与卡卡西分隔开来的荒野产生了共鸣。

　　“所以呢，籁要不要去看看。等夏天的时候，往原野深处走走。”

　　一片阒然。静音低头，看见了少女垂落了一半的眼睑。

　　半晌，森野才开口说：

　　“我不知道。”

　　她在迷蒙中尝试着端详手中的笔，但脑中的清明早已被困意侵袭。

　　在这样的怀抱里，很难不犯困呢。她已经忘记上一次安心入睡是什么时候了。

　　“哎，不要努力过头了啊。”

　　静音抚摸着她的脑袋，轻声说。

　　天空中，灰云散去，月亮又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