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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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睡眠自然论不上早起，只是平淡等待太阳的升起。
松田阵平掐好时间打开门，靠在客厅窗前的萩原研二听见动静望过来，阳光照耀下薄薄的透明幽灵与人类对上目光。
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在电影里所看见过的画面，像是童年听过怪谈后的梦中场景，也像是……一场走近即碎的湖面倒影。
“早上好哦～”萩原研二挥手轻松道，“小阵平！”
声音打破松田阵平一瞬间飘远的思绪，将他从停顿的脚步中叫醒，他心知肚明眼前的人和他一样只是渡过夜晚到了天亮，未有安然睡下的可能。
松田阵平走到萩原研二的身边将窗户全部打开，让风透进来。
清晨的风有些大，一股劲窜进来，搅弄出来的声响盖过他一个人的动静，松田阵平的头脑彻底清醒过来，他懒洋洋地说：“早上好，Hagi。”
萩原研二看着秋风吹过松田阵平乱蓬蓬的卷发，他自然地转过去与朋友肩并肩，中间恰好保留着一条小小的缝隙，让他们不至于碰到一起：“小阵平早点出来还能看到彩霞哦。”
听着萩原的声音，松田阵平遥遥望着还不刺眼的太阳。
如约到来的朝阳，如约到来的新一天。
他闭起眼，然后再睁开，红红的太阳更亮了一点。
清新的空气通过深呼吸进入肺里，疲倦的身体渐渐复苏，心脏有力量地跳动，一下一下十分规律，男人什么也没回答，只是转过去看向好友。
穿着黑西装，胸前挂着墨镜，还是昨天那一身，和自己一模一样，有些啼笑皆非的一模一样。
长发的男人也不介意沉默，他对着不说话的好友调笑道，“睡不着怎么不出来找我？我会给阵平酱唱摇篮曲听的。”
对萩原知道自己没睡着毫不意外，松田阵平哼了一声，仿佛是因为萩原研二描述的可能性，又仿佛是因为萩原研二自己也没有睡着：“听Hagi唱摇篮曲只会更睡不着。”
萩原研二对松田阵平的话抱有完全相反的意见：“我可是公认的唱歌温柔好听哦。”
“麻烦唱歌温柔好听的萩原研二先生不要再说恐怖的话了，我想到那个画面就恶寒。”松田阵平眼睛半眯，而后他打了一个哈欠。
“明明是有了困意。”萩原研二被传染了，说完就跟着打起哈欠。
“那是因为昨天晚上没睡觉。”松田阵平靠着窗户眯着眼，“不是因为Hagi催眠。”
“但小阵平见到我才犯困。”萩原研二颇有道理地说，“所以还是我的话起了作用。”
“那Hagi呢，”松田阵平窗外吹来的风里漫不经心道，“一夜没睡是在等我来唱摇篮曲吗？”
“是啊，小阵平怎么知道？”萩原研二笑意满满抓着犯困的人追击，“要给我唱吗？”
松田阵平反问：“你确定要听我唱？”
萩原研二想到松田阵平的歌技眨眨眼：“如果温柔又好听的话。”
“跟我完全没关系的词语啊。”松田阵平这样说着转移话题，“吃到贡品了吗？”
“是形容小阵平很合理的词语。”萩原研二对前一句话反驳，回答后面一句，“一直没有呢。”
“本人都吃不到贡品的话，是虚假宣传啊。”松田阵平平静的语气里含着锋芒，“下次我去吃掉吧。”
“全部给你吃也没关系哦。”萩原研二接着松田阵平的胡言乱语，“但小心被姐姐发现，她打人很痛的。”
松田阵平点点头记下：“知道了，我会躲开千速姐。”
讲到这里话就停了，安静过后，两个人的脸上便突然而默契的一起挂上笑意。
“今天吃……嗯，饭团？”
萩原研二看着松田阵平摆下的食物，奇形怪状的米饭。
“还有别的称呼吗。”
松田阵平拿出饭团，在桌上往对面划分两个，剩下两个塞进自己的盘中。
“长得很艺术……小阵平去哪里学习的造型？”萩原研二在松田阵平拉开的椅子上坐下来，拧着眉扫量奇形怪状的饭团，左看右看，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他抬头望向突然拾回童心的松田阵平好奇问道，“这是什么？玩偶？”
松田阵平挑眉，对好友富有想象力的话语且宽容的形容完全不感动：“能看出来？”
“当然啦，不是很可爱嘛！”萩原研二点头肯定在饭团造型上稚气一回的松田阵平。
“听说能让幽灵现形的……”松田阵平若无其事地回答，而后含糊道，“胡乱捏出来的。”
“哎——？”萩原研二一边去瞟松田阵平的表情，一边点点头笑，“哦……这样啊~”
松田阵平的表情平淡看不出什么，他的目光错开萩原研二放到饭团上：“我开动了。”
“嗯……我开动了！”萩原研二跟着低头注视饭团，为了不辜负友人的好意，伸手去碰。
说着开动的松田阵平一动未动看着对面盘中萩原的动作，幽灵的手还是从雪白的物体上滑过了。
这个办法无效，即便有也不可能这么快起效，意料之中……说到底，是自己一夜没睡在犯糊涂。
松田阵平抽回目光。
“唔，拿不起来哎。”萩原研二又试了一次，“可能我并不归这位管哦？”
“果然听说不可靠。”松田阵平淡淡地说，他平静点头，看不出什么将有形状的饭团捏回一团一口一口吃下。
萩原研二看着他的力度转开目光，低着头继续一下一下戳着饭团，好似多试几次便能起效。
吃完自己那份的松田阵平抬起头，拿过萩原研二的一份。
“今天也拜托小阵平帮我解决了！”
轻松挑去沉重部分的能力是萩原研二所擅长的，他合掌笑言，把事情简化成过去挑食时分自然划去不喜欢的菜品到对方碗中一般。
“很好吃的样子~”萩原研二坐在对面看着松田阵平吃下、吃完，“味道一定不错……真可惜，尝不了小阵平的手艺了。”
“Hagi的错觉。”松田阵平否认道，“只是加了盐的白饭。”
“加了盐和魔力的白饭。”
“只是加了盐的白饭。”
松田阵平提出了问题：“Hagi不会饿吗？”
萩原研二摇摇头：“没有饿的感觉啦。”
他思量后正经地问：“有没有想吃活物的冲动？”
萩原研二比出一个大大的叉：“完全没有耶，不然我就先咬一口小阵平了~”
松田阵平目光移到屋内的香烟上：“香火有饱腹感吗？”
萩原研二又是摇摇头：“就像贡品一样呢。”
松田阵平自然地继续说：“给你供香烟呢？”
萩原研二迷茫眨眨眼：“那是什么啊？唔……告诉小阵平一个秘密，我在尝试戒烟了哦~”
松田阵平平淡道：“现在戒不戒都不要紧了吧。”
萩原研二只是说：“小阵平要不要帮忙监督我呢？比如先把家里的烟全部扔掉？”
“嗯哼，早该这么干了。”松田阵平顿了顿又问道，“没有获取能量的渠道？状态怎么样？”
萩原研二形容着自己的感觉：“似乎自己在修补……但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力量。”
问答过后，是一阵空白的安静。似乎是思索，又或者只是沉默。
电视机在播放着哆啦A梦，每每大雄遇到烦恼，万能的叮当猫就从永远也掏不完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新道具。
在大雄“哆啦A梦，还好有你”的背景音下，松田阵平想着怪谈、妖怪、怨灵、咒灵之类的东西，接着是外星人、超能力、未知生命体……最后想到医学上精神分裂的幻觉和臆想症，然后被划上一条意味否认的线。
挥去灰色阴影的人只能是真正的萩原研二，而不是臆想出的空无面孔——空空荡荡的虚影怎么能够给予安抚呢？
模糊的萩原研二在眼前走动，在这个他和他都最了解不过的小小空间内，做出他和他都最习惯不过的举动。
松田阵平看着看着犯起困意。
幽灵未到来的前几天，是连续的不眠不休，也许是年轻人的身体实在健康，也许是伤痛止住了困倦，竟也没有多少疲惫。
松田阵平觉得自己状态很好，甚至有点太过精神了。
一个人呆着无所事事，又似乎很忙。
忙于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就是停不下来。在房间里打转，发呆，过去的痕迹还在那里，人去哪里了呢？
人们会对自己的选择有所准备，但总是难以周全。
殉职。
并不是没有预想过这类未来，在来到爆破处理班之前就有自己也许哪天会死在炸弹下的预想，但松田阵平只会踩下油门，一踩到底。
萩原会选择来爆破处理班，松田有一点意外，又理所当然。
刚加入的时候，他们分在一起行动。第一次剪短引线，紧张气氛到达顶端，炸弹没出现意外，倒计时停止，众人松一口气，为了缓解紧张的神经萩原笑着开玩笑，松田游刃有余地彻底解决掉剩下的部分。
面对炸弹会害怕吗？
当然会了，所以更加谨慎。
恐惧只会让他们的脚步更稳，却不能让他们停下。
每一次都很顺利、很成功，愈加了解的构造愈发熟悉的拆解步骤，于是拆弹速度越来越快，手越来越稳。
顺利过去半年，新人成了主力，松田脱下防护头罩抹去头上的汗，他抬头望向天边，似乎能看见遥远的高楼，另一个炸弹的所在地，虽然有点担心但并不紧张地想，这个炸弹不难，萩原那里也应该解决了吧？
本该如此的。
幼驯染到挚友，同期到同僚，然后呢？
总不是这样的结局。
但没什么不合理的，在成为警察之前就知道这是充满风险和意外的行业，宣誓里曾承诺过的，他们曾亲自写下的，甘愿付出生命。
但准备再完全，面对时该有的情绪一分不减。
接受不是最难的一关。
习惯才是。
冲击残留在身体上，视网膜前的火光冰寒彻骨，却被灼痛了眼，泛起的血丝消不下去，松田阵平便一直戴着墨镜。
面对炸弹的冷静沉稳状态，拿来应对其他更容易，只是会不自觉喊出那个名字，习惯性又自然的。
怎么睡得着。
闭上眼就会想到的、心痛不止的、艰难适应的……失去。
结果某一天睁开眼发现萩原研二的人生其实是未完待续。
荒诞的延续，向所有人宣告死亡的那一天，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注销掉社会身份的那一天，在被允许遗忘的那一天，复活的亡灵回到人间。
不去确认怎么行。
不去分辨怎么相信。
不去肯定这个人又存在了怎么睡得着。
于是在搜索栏里熬了多久：妖魔鬼怪，宗教寺庙，异闻传说。
不曾信仰过的，自己也嘲笑自己。
痴心妄想。
但那又怎样呢？
他可是松田阵平。
所作所为再破格一点，想法再大胆一点。
去抓住线索，抓住幽灵的真面目——
然后呢？
故事就有了然后。
隐隐约约看见断裂的磁带重新运行继续转动，修补的可能性让梦里残存的碎片再没那么恐怖，却因为怀抱希望而难以平静，所以没能睡着。
而现在……终于可以睡着了。
梦里残存的碎片再没那么恐怖。
“快快睡~我的宝贝~”
自动切换到下一集，进度播放至哆啦A梦给大雄唱摇篮曲，没有技巧的歌声把松田阵平吵醒，男人翻身坐起，带着恼意认真看起剧情。
频繁更换梦境以至于醒来不知道哪个是现实的大雄发出“到底哪一个是在做梦”的疑问声音。
“那种歌声不是因为在梦里的话，听了根本睡不着吧。”
正在思索的萩原研二听见松田阵平像小孩子一样在背后嘟囔。
“哇，好残酷的评价，阵平酱。”
“这是最简单的辨别办法。”
“机器猫会伤心的。”
“因为我说了实话吗。”
我不在乎。
松田阵平想。
把每个现在当成现实过下去，哪一个是梦境便不再重要。
咚咚——
有人敲响了门，打断了闲聊。
松田阵平从沙发上起身去打开门，家装公司的人员抬进来一个大箱子。
“我自己装就好。”松田阵平送走员工。
“那是什么？”萩原研二好奇地靠近严实的箱子。
“家具。”松田阵平简单而利落地回答。
而后看着装成的双人上下铺的萩原研二眨眨眼：“哇~”
“我们要住一个房间了？”
他转过头问松田阵平。
“显而易见。”
松田阵平拍拍床铺说。
“我第一次住这种样式的床。”萩原研二打量新鲜出炉的床铺，“怎么想到的？”
松田阵平上下看一眼萩原研二，眼神传递了话语，他说：“以防一些不必要的意外事件，以及观察某个家伙不稳定的状态。”
萩原研二对自己被重视的程度扬起一个笑容，他假装想了想：“嗯……晚上我们可以窝在一起看漫画书哦~小阵平。”
“又不是高中生了。”松田阵平说，而后又自然地问，“想看什么漫画？”
在高中以后，两个人仍是会挤在一起做什么的，但很少出现小时候躲在一张床上看同一本漫画书的场面，而警校时期的夜晚往往有三到五个人挤在一起，至于做什么，只能说是在思考密谋一些会让鬼冢教官听了要惩罚小子们的内容。
“这期你看过了吗？”松田阵平从自己的书架上翻到一本童年时期两个人一起追更的热血少年漫，“我最新一期还没买呢。”
“没有哎。”萩原研二在旁边仔细看松田阵平的存货，“我上次看应该是这本……很精彩的1073期。”
“你看得好慢啊。”松田阵平将手上1087期塞回去，拿下了1074期，“看这本咯。”
“好啊。”萩原研二说，但他上下打量松田阵平之后又问，“小阵平看过我的收藏吗？”
“什么？”松田阵平一边快速复读1073期一边接话。
“在我房间的书架上最后一排。”萩原研二十分认真道，“为了将它们延续下去，请登上继承之位吧。”
松田阵平从漫画里抬起头，看着好友：“你说的东西是……那些时尚杂志？”
“很多是限量版哦。”萩原研二在他的目光下补充。
“不感兴趣。”松田阵平冷漠地继续低头看漫画。
萩原研二盯着好友不再多说只是哼哼笑了几声。
上铺的人弯身看下铺的人伸手摊开的书籍，两个人隔着高度保持安全距离窝在一起看漫画，从1075翻到了1087，从上午翻到下午，然后因为没有下一期选择看电视版本，休息期间松田阵平在萩原研二指导下使用越发出彩的厨艺而再度饱腹一餐——以上是萩原研二的回忆。
而松田阵平放下筷子决定不再听萩原研二的厨艺课程。
因为1+1=0。
萩原做饭能吃+自己做饭能吃，在教学后变成了能吃但不好吃这件事，松田阵平咽下了苦果。
可为什么萩原和自己一起弄的时候会好吃呢？松田阵平很快找到原因，是萩原在这一次没有亲自动手。
类比于诸伏没有亲自教降谷的松田不在意换算错误——诸伏做饭好吃而降谷非常好学能够完全复制细节——假如人物交换，场景相同，饭的滋味会是一模一样的。
涩感从心口漫到舌根的——五味杂陈。
夜晚轻轻的来，天色慢慢的黑。
住下铺的人类，住上铺的非人类，沉默到似乎都已睡去了，只有打开的电视机喋喋不休，热闹非凡。
上下铺有一类好处，人们虽然处于亲密的同一空间，但不隐秘的环境却又保留了一定彼此的隐私，只有当底下的人站起身或顶上的人探下头才能将另一个人的所作所为看得一清二楚。
床铺结构稳定，即便翻身也没有响动，松田阵平在电视背景音下按动手机，翻阅讯息。空气和安静的幽灵顺理成章融为一体，他们是那么相似，听不见，望不见，感知不到，但只要还能呼吸就明白仍存在于那。
松田阵平侧头看一眼电视，按灭手机，看了无数遍的犯人信息和最新阅览的都市传闻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
“要睡了吗？小阵平？”萩原研二探出头，“记得关电视哦~”
“我知道了。”松田阵平翻起身关电视，昏黄的小台灯泛着光，电视画面一闪黑屏，他转头看着上铺的萩原问，“能睡着吗？”
“今晚可以试试？”萩原研二歪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很好奇会不会。”
天气稍冷，但还没到开暖气的程度。
松田阵平裹紧被子，盯着顶上的木板，准备等到半夜看一看幽灵怎么睡眠，会出现什么场面，但身体违背意志让他合上眼睛。
在感到安心的时刻，早该休息的顽强人类终于被撂倒。
突然安静的沉默中，萩原研二平躺着怔怔望着空白天花板。
那块墙面又远又近，他的身体又沉又轻。
柔软的被铺上一团云落在了那里，但究竟没有实体，也没有冷热的差异，可萩原还是往里钻了钻，就像感受到冬天的寒意般将自己缩起来。
听着沉眠的人的呼吸声，他轻声说：“晚安，小阵平……做个好梦。”
做个好梦。
万籁俱寂的夜里，幽魂闭上了眼，去寻求不知道是否会到来的梦境。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