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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Chapter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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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后,樊星禄就十分忌惮白涂,有意无意地关注白涂。季松玥虽说相信樊星禄,但心里难免留有防备,再加上好奇,对白涂的观察比在小镇中时更是多了几分。宋澜本就看白涂不顺眼,总想挑白涂的短处,只不过经霍常湗警告后行事收敛许多。关建睿看不懂几人间的暗潮汹涌,却不妨碍他八卦白涂和霍常湗之间的事。
白涂并不在意几人的微妙态度,同时也无暇顾及,因为在和霍常湗一起洗澡烤火看星星的第二天,他就发现自己发烧了。
他只记得那天晚上很冷,寒气视睡袋与衣物如无物,从地底钻进身体里,他睡得昏昏沉沉,一直在做梦,直到霍常湗将他推醒。
“你发热了。”霍常湗皱眉看他,用手背试了下他的额头。
白涂不是很清醒,看人都是模糊的,张嘴喊:“冷……”
听见他的声音,霍常湗眉头皱得更紧,伸手摸进白涂的睡袋,感受到冰凉的温度后连忙拉开拉链将白涂搀了起来。白涂领口没系紧,坐起身后衣领愈发松垮,霍常湗一看他胸口都烧红了,忙拿了温度计让他夹在腋下,又拿了感冒药让他就水吞下。
过了几分钟,白涂清醒了一点,帐篷里没有其他人,除了白涂的,所有东西都收拾走了,看起来空空荡荡。白涂转头看向外面,天光很亮。
“是不是准备出发了?”他问。
“不着急。”霍常湗说。
他起身离开,半分钟不到就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条比昨晚那条更厚的毛毯,半蹲下来裹到白涂身上。
白涂拿出温度计,没待看清就被拿走了。霍常湗看了一眼,38.7度,高烧,不是立马就能烧起来的,白涂夜里一定不好受。
他觉得白涂肯定又是硬忍着,不由说道:“夜里难受怎么不说?”
他这么说,话里却不含苛责,听起来无奈而温柔。白涂梦到了很多前世的事,他迷迷蒙蒙地瞧着眼前人,视野中的霍常湗一会儿是真切的人,一会儿是白森森的骨头架子。
他身体前倾了一下,立马被接住了。霍常湗似乎仍不习惯与他近距离接触,僵了一下后才放松身体让他靠着,双手仍规规矩矩地垂在身侧。
白涂将脸贴在他肩窝上,略含委屈地说道:“我说过我怕冷的。”
霍常湗不由懊恼,是啊,白涂明明说过,算上洗澡,他已经第二次忽略了。而且白涂发烧没准就是因为洗了冷水澡,说到底还是他的原因。
霍常湗迟疑了一下,抬起手在白涂背上安慰地拍了拍,张了张嘴,踌躇着说道:“那你之后跟我睡一块?我是说在野外的时候。”
他以为白涂会立马欢喜地答应,白涂却摇了摇头,脸颊蹭在他肩上,引起一点痒意和麻意。霍常湗无端有些失落,却听白涂闷闷道:“我感冒了,不能把病毒传给你。”
“不会,我身体好。”霍常湗立马道。
话一出口他才觉得不对,这话听起来就好像他对两个人同用一个睡袋非常迫不及待一样。可是白涂抱起来真的很舒服……霍常湗连忙打住,放在白涂背上的手也立马放下。
但白涂显然将全身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不用手臂,为了托住他,霍常湗的身体只能稍微往前顶,两个人的身体反倒贴得更紧。
白涂身前的毛毯不知何时松开了,滚烫的温度隔着几层衣料传了过来,霍常湗最终还是抬手怀住他,顺便将毛毯裹紧了。
“霍常湗,我没力气,你抱我去车上好不好……我们不要太耽误他们的时间……”
他声音渐弱,霍常湗低头看,已经再次昏睡过去了。霍常湗将他抱到车上,其他人都在等他们,他没有多解释,只说白涂感冒了,动作麻利地打包剩下的物品和帐篷装到车上,上了驾驶座。
松开手刹前,他倾身过去掖紧白涂身上的毛毯,替他将安全带扣上了。
*
白涂醒来时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块非常熟悉的深棕尼龙面料,他微动了下身体,发现自己正被霍常湗圈在怀里,身上毛毯包得很严实,浑身都暖洋洋的。
“醒了?”
白涂抬头看去,这个角度的霍常湗也很帅,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直到霍常湗摸了下他的额头,低声问他是不是还难受才把头枕回霍常湗肩上。
“好多了。”
见他清醒,霍常湗松开了手臂,转而握住他的肩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扶正他,白涂便说:“但还是有点没力气。”
霍常湗就不动了。
他们正位于车后座,车辆仍在行驶,开车的人变成了项予伯。前方的油柏路并不开阔,只能容下两辆车并行,车窗外略过大片枯萎的田野,隐约能看到穿插在其中纵横相连的沟渠。这里显然已经不是在加油站附近了。
方才霍常湗摸他额头时,手掌有一股很淡的焦烧味和枪油味,掌心也有一点灼伤的痕迹。霍常湗施展雷系异能时,如果短时间释放的雷电过强,掌心就会产生轻微灼伤。
无论哪种痕迹,都说明他在前不久有一场激战。
毛毯十分限制行动,白涂微抬了下手臂,霍常湗立马会意松开他。白涂坐正往后看,只看到一辆悍马跟着他们。
“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那可太多了。”出声的却不是霍常湗,白涂这才意识到副驾驶座上也有人。
“你睡了整整三天,我们都已经开过一个省份了。”关建睿探头朝后看,似乎憋狠了,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你一直在发烧,顾忌到你的身体,老大原本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你躺下来好好休息一下,结果一路上一直碰到丧尸,只好一边打一边逃,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地方又碰上一伙人,那会儿我们刚停下来准备喘口气煮东西吃饭,翻后备箱的时候正好被看见,丫跟三天没吃饭一样上来就抢,还个个身怀异能,火球冰刀一个接一个往外甩,我们又不好像对付丧尸一样下死手,打了半天,车都被打废一辆他们才罢休……”
白涂听得吃惊,他大概知道自己昏睡三天的原因是什么,重生以来他始终紧绷神经,每时每刻都不敢放松警惕,生怕自己没活多久就出意外死了。他不敢开车,因为无论对于活人还是丧尸车辆都太扎眼,几乎全靠双腿走到那个小镇。
彼时小镇已经沦陷,没几个活人,大片丧尸游荡在外,他小心翼翼地躲着它们,收集晶核,又费尽心思将它们一一关起来,在这个过程中,除了他,小镇里最后一个活人也没了。
除了薛寂给他的那把子弹无尽的手枪,白涂什么都没有。归根结底,他只是末世中最微不足道的普通人,能做完上面那些事完全得益于上辈子的经验和地府学到的东西,对他而言这个过程依旧艰难。
在见到霍常湗之后,他始终紧绷着的那口气一下松懈下来,几月来的疲惫与胆战心惊齐齐涌上来,大病一场也并不稀奇,但是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大抵看出他的吃惊,关建睿道:“老大把你保护的可好了,就打架都寸步不离地守——”
“咳!”霍常湗重重地咳了一下。
关建睿闭上嘴,眉毛却十分揶揄地对白涂挑了挑。
车后座备有医药箱,白涂拿过来打开,拽了下霍常湗的袖口。
霍常湗没料想他注意到了:“只是小伤……”
白涂拽着他袖角,没用劲,却也不松手,抿着唇倔强地看着他。霍常湗顿时败下阵来,松开拳头将手递过去。
他两只手掌心都有伤,有的是灼伤,有的是不知道怎么搞的剐蹭伤,白涂仔细用碘酒消毒,拿棉签涂上消炎药膏,裹了两层纱布,最后握着霍常湗的指尖说:“谢谢。”
他两只手都握在霍常湗手指上,只是虚虚搭着,并未用劲,但莫名有种珍之重之的意味。霍常湗又感到不自在了,抽手看向窗外道:“不用谢,我收了保护费,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虽这么说,两袋晶核自收下后却纹丝未动,打定主意要给白涂自己留着——他还是觉得白涂未必没可能觉醒异能。
“什么保护费?”关建睿探头问。
霍常湗额角一跳,随手抓起一个药瓶扔过去:“就你话多!”
关建睿笑嘻嘻接住,忽而笑容一顿,车辆剧烈颠簸了一下,如同碾过了什么巨型石块,关建睿没系安全带,整个人向上颠了一下,药瓶从他手中脱落,不知掉到了哪个角落。与此同时,霍常湗迅速按住白涂肩膀,另一只手抓住前面椅背,将两个人牢牢固定在车座上。
车辆一个急停,却还是往前划行了几米,轮胎与柏油路面发出剧烈的摩擦声,白涂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立马被肩膀上那只有力的手拦住,没待坐稳,从后面又传来一股大力,顶的他往前冲。
——是后车刹停不及,撞上了他们。
这下连霍常湗都猝不及防,眼看白涂额头就要撞上前座,顾不得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连忙伸出手臂将他揽向自己,牢牢将人固定在臂膀间,不待稳住身形就问道:“前面怎么了?”
项予伯一脸凝重:“没路了。”
车辆明明已经刹停,车身却还在晃动,车厢内的光线肉眼可见地暗下来,紧接着车壁就传来紧急而剧烈的拍打声,白涂透过车窗看了一眼,脸色白了白:“是变异杨树,快走,它们在攻击态时会分泌一种信息素引来伴生的变异鸟类,那种鸟性情凶猛,喜食人肉。”
关建睿听得脸也白了,捂着被撞得发疼的脑门说道:“我倒是也想走啊!可现在连门都打不开。”
窗外粗壮的枝条密密麻麻,部分绕着车身攀爬,大有将整辆车都捆起来的架势。车身已经开始左□□斜,项予伯加了几次档都没有用,脸色难看地说道:“走不了,轮胎被扎破了。”
“这玩意儿还有刺?!”关建睿崩溃道。
“是,硬度很高,连续撞击下可以扎破石头。”车厢内光线愈发黯淡,几句话的工夫变异杨树枝已将整辆车都捆了起来,白涂能感受到明显的悬空感,身体随着车厢左摇右晃,“树刺有剧毒,小心不要被扎到。”
拍打仍在继续,并且愈演愈烈,挡风玻璃前的枝条密密麻麻地在空中狂舞,尖刺划过玻璃,留下道道割痕,忽然一声巨响,不知抽打到了哪里,挡风玻璃左下方出现明显裂痕,随着裂痕一圈一圈扩散开,车外的尖啸声也由远及近。
关建睿骂了一声:“那是不是鸟叫声?”
这一切发生不过在须臾之间,其他人没来得及回答,车窗外便出现了数十双鸟爪,紧接着是庞大强健的双翅,在狂舞的枝条缝隙间,竟出现了数不清的狰狞鸟面,尖喙倒钩,眼珠猩红,说不出的可怖。
“我艹,这什么鬼东西!”项予伯飞速拆下靠背异化为金属压瘪,关建睿一把接过按在玻璃裂缝上。
“是灰椋鸟。”白涂抓紧霍常湗的衣服,整个人紧紧靠在他身上,“杨树变异后无法再产生杨絮,种子不能借助风力传播,要靠灰琼鸟带去别的土地,反过来,它们要帮助灰琼鸟捕猎。”
“我管它什么鸟!一点都不可爱,想想办法,我快顶不出了!”
灰琼鸟的喙爪强劲有力,就连挥动的翅膀也能带起劲风,裂痕很快扩散到了整扇挡风玻璃上,就连其余车窗也没有幸免于难。
就在鸟喙穿破挡风玻璃的一瞬间,霍常湗喝道:“闪开!”
关建睿迅速下滑,收回钢板,同时一拽项予伯,用钢板牢牢挡住两人。
雷鸣声乍起,电光闪烁,一时间凄厉的鸟鸣不止,翅膀挥动声变得凌乱而急促,空气中散发开浓重的烧焦味和烤肉味,令人作呕。
白涂却只感觉到一只手绕过后脑,捂住他的双耳,将他按向一个干净温暖的怀抱。他的脸埋在霍常湗衣间,吐息之间全是清新干爽的肥皂味。
他实在有太久太久没再体会过这样的怀抱,几欲落下泪来。
电光和隐约的雷鸣声持续了很久,久到白涂听见霍常湗胸腔中逐渐变快的心跳声和喉间逐渐粗重的喘息,这样持续地释放高强度异能,就是霍常湗也会感到吃力。
不知过去多久,周围安静下来,车子猝然从半空中掉落,又是一阵猛烈摇晃。但白涂知道危机已经过去了。
霍常湗松开他下了车,关建睿和项予伯也紧接着扔掉钢板下车,疾步向后方走去。或高或低的说话声随即响起,樊星禄似乎受了伤,关建睿的声音一下拔高了,慌里慌忙地问他感觉怎么样。
白涂下了车,看到樊星禄的眼镜碎了,要掉不掉地挂在耳朵上,被项予伯默默摘走。樊星禄左脸有三道平行狭长的伤口,正在往下滴血,应当是被灰琼鸟抓的。
季松玥是疗愈系,正满脸慎重地对着樊星禄脸上的伤施展异能。
变异灰琼鸟没毒,白涂不甚在意地挪开视线。
霍常湗站在一边,垂在身侧的双手虚握成了拳,手背刚裹上没多久的纱布只剩一层焦黑。
白涂扭头看向前方,长长的柏油路似乎没有尽头,车辆周围全是烧焦的鸟尸和树枝,连两旁高大的杨树也悉数化为焦炭,一直延续到看不到的尽头。
两旁的田野留有零星绿意,此情此景下却显得格外萧条。
过了一会儿,白涂感到有人走到自己身边。他转回头,听见霍常湗问:“在看什么。”
霍常湗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白涂摇摇头,踮脚用衣袖拭去他额间的汗。霍常湗不知为何没有后退,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动作。
白涂躬身从车里找出医药箱,变异杨树袭击的时候医药箱正开着,里头的药品多数洒落在外,白涂找了几分钟才找到碘酒、棉签、消炎药膏、纱布和消炎药。
他拆掉霍常湗手上碎得不成样子的纱布,重新消毒上药包扎,又折身从车门储物兜里掏出瓶水拧开盖,按出颗消炎药让霍常湗就水吞下。
等霍常湗咽了药,他才说道:“没有谁保护谁是应该的。”
霍常湗一愣,随即意识到白涂是在回应他那句“收了保护费”的话。
“但如果我一直交保护费,你会一直保护我吗。”白涂又紧接着说道。
霍常湗捏着水瓶,“一直是多久?”
“一直就是一直,”白涂认真说道,“没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