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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Chapter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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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尽生和萧鸿波上来的时候,场面非常混乱。
楚衡把人凑得鼻青脸肿,唇边满是血沫点子,何姳霜无助地站在一边,脚边皱成一团的外套沾满灰尘。
陈尽生飞快扫视一圈,跑过去握住楚衡的手。
掌心里的手在发抖,他顿了下,放柔语气:“楚衡,别打了,我们先回去。”
楚衡没有看他,抽出手:“走开。”
方才席间他还一切如常,甚至能和萧鸿波说笑几句,仿佛两人没爆发过那场争吵,一会儿不见却像变了个人,对陈尽生冷若冰霜,萧鸿波看不顺眼,把陈尽生拽到一旁,忍了忍到底没说什么重话。
他看得出来,陈尽生现在未必能听劝。
也不知道楚衡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七年前是这样,七年后还是这样。
楚衡没管其他人是什么想法,盯着贾冼宜看了会儿,忽而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说,杀人犯和杀人犯是不是更配?”
贾冼宜惊恐地瞪大眼,从胸腔挤出几道粗重的喘息。
其他人没听清楚衡说了什么,只看到他直起身,冷冷对贾冼宜道:“管好你的嘴,只会打女人的孬种。”而后松开贾冼宜皱得不成样的领子,走到何姳霜身边。
何姳霜嘴唇动了动:“你……”
“抱歉。”楚衡说完,兀自捡起地上的外套抖扬长而去。
何姳霜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他刚才,是为自己出气吗……
不止她一人这么认为,萧鸿波暗骂一声,瞥了眼面无表情的陈尽生,挂上客套的笑容:“何小姐,贾先生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不如这样,我叫人把你们送去医院,医药费算在我账上,怎么样?”
“……好,谢谢。”何姳霜并非少不更事的少女,知道什么是最要紧的,也顾不得会在两人面前暴露和贾冼宜的关系,压下纷乱的思绪上前扶起他,“贾哥……”
“贱人……”贾冼宜眼睛肿得只能睁开一条细缝,嘴边都是带血的唾沫星子,听到何姳霜的声音抬了抬手,看样子是要挥开她,又因没有气力手臂再次耷拉下去。
何姳霜好似没有听见这句辱骂,红了眼眶,扑簌簌落下泪,用袖口擦掉贾冼宜脸上的泥灰和血沫:“对不起,你疼不疼?”
贾冼宜这下连脾气也发不出来了,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你给我离楚衡远点,不然我要你们好看。”
何姳霜咬了咬唇。
贾冼宜提声道:“听到没有?”
他这下扯动了脸上的伤,痛吟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你听到没有?”
何姳霜这才点了点头,随即似是意识到贾冼宜可能看不见,小声嗯了一声,她这副样子,就是瞎子也看得出她心不甘情不愿。
萧鸿波啧了一声,干脆眼不见心不烦,道:“何小姐,车在楼下等你们,车牌号3333,你们跟着走就行。”
“好。”何姳霜目光停留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虽然男人只留给她一个冷硬的侧脸,但她还是认出来他是那个与楚衡寸步不离的助理。
露台上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何姳霜觉得冷,终于从空无一人的玻璃门收回视线,看向闭着眼忍受疼痛的贾冼宜,眼中却并未见心疼之色,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半响似下了某种决心,眸光微闪,紧接着流出几滴眼泪,带上哭腔喊贾哥。
贾冼宜果真不再揪着楚衡之事不放,颤颤巍巍地从外套内口袋里摸出一个对折的口罩,有气无力道:“先回包厢拿帽子。”
何姳霜微怔,这两样是他们这类人的出行标配,她看着贾冼宜,眼神有一瞬间的复杂,最终只是抿了抿唇,接过口罩轻声应道:“我晓得。”
*
楚衡离开露台后先回了包厢,拿上口罩和帽子就走。
白乐肴怎么叫都叫不住,只好一脸纳闷地坐回去。
楚衡去最近的ATM机取了一沓钱,顺路买了包烟后回到饭店,直接去到监控室把那沓钱放在里头的员工面前,“劳驾,丢了东西,借十分钟时间。”
员工瞬间意会,拿着钱出去了。
楚衡找到自己打人的那段视频,正想点击删除,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移到了视频中另一个人身上。
饭店顶层是半开放式露台,有一半搭了棚子,视频里头的萧鸿波正将陈尽生从自己身边拽开,拉到棚子底下,那里只有一些装饰的彩灯,灯泡瓦数极低,大块阴影投在两个人身上,连脸上也蒙了层黑影。
说实话,挺吓人的。
楚衡将视频放大,靠到椅背上点了根烟,过了会儿又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按灭烟头,挥手驱散面前的白烟,将视频往前拉了点。
他能清楚地看见萧鸿波脸上的惊讶、愤懑、鄙夷、瞥向陈尽生时的无奈与惆怅,却看不分明陈尽生半点神色。
为什么他站的位置总是那么恰当好处,为什么他总是看不明白他,又为什么陈尽生会变成如今这副毫无棱角、任人拿捏的模样,七年的牢狱之灾对一个人的影响当真能大到令他面目全非吗?
……
白乐肴左等右等,直至饭菜凉透也没人回来,便叫来侍应生结账。
“楚先生已经买单了。”侍应生道。
白乐肴愣了下:“他走了吗?和另外两个人一起走的?”
“楚先生是一个人离开的。”
陈尽生和萧鸿波正好这时进来,侍应生有礼地打过招呼后便退出包厢。
“舅舅,刚刚楚衡哥急匆匆地就走了,发生什么事了?”白乐肴一见两人,忙不迭问道。
萧鸿波没有正面回答,看了下表:“不早了,你明天还要早起拍戏,我送你回去。”
白乐肴觉得他们三个人都怪怪的,可表情上又看不出什么,只好依言照做。
三人走出饭店门口,往停车场走了一小段距离,白乐肴心里琢磨着三个人的关系,走路心不在焉,视线也到处乱晃,忽然定于一点,咦了一声:“楚衡哥?”
不远处倚在路灯下低头抽烟的人不是楚衡是谁?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落在虚空的一点上,指缝间烟丝燃起的橙红火星在昏暗的小径上格外晃眼。他掸了下烟蒂,烧尽的烟丝轻飘飘掉落,那点子火星暗了一瞬复又明亮。燃烧了大半的香烟被两指夹着送入略显干涩的唇中,淡蓝色的烟雾自烟头飘出,随着滤嘴的抽出,那双唇微微张合,吐出如云雾般的细烟。
白乐肴有点看呆了。
同为男人,他也不得不承认,楚衡真是太帅了。
在他差点成为楚衡迷弟的时候,萧鸿波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声音让楚衡抬头看了过来,他的视线一晃而过,最后落在两人身后,过了几秒丢掉烟踩灭,朝他们走了过来,走至他们面前的时候脸上已经带上了非常得体的笑容。
“今晚多谢萧总款待,改日有空再叙旧,今天我和尽生就先回去了。”
他今晚的情绪简直比六月的天还要多变。
萧鸿波拧眉,不懂他又搞什么把戏。
楚衡只是温声道:“尽生,走吧。”
就算是以前夜夜缠绵时,楚衡也从未这般温和地喊他的名字,陈尽生晃神一瞬,过了会儿嗯了声,慢慢走到他身边。
两个人同萧鸿波告别,沿着小径走远了。
夜晚气温低,楚衡的外套却只是拎在手上,白乐肴看见陈尽生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他,又拿过他手里的外套。
陈尽生的衣服对于楚衡而言略显宽大,袖子长出一截,他往上捋了捋,双手放松地插进口袋里。
白乐肴再迟钝也明白了,结结巴巴道:“他们……他们……”
萧鸿波揉着眉心:“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从露台上下来的时候,他问过陈尽生,如果没有楚衡,他会像自己一样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老来巧妻相伴儿女绕膝,他问他后不后悔。
陈尽生说:“不后悔。”
他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劝不了陈尽生了,他现在只是希望楚衡有那么一点点良心,就算无法喜欢陈尽生,也不要对他太过残忍。
*
回酒店的路很安静,陈尽生将楚衡送到房间门口,便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就在楚衡隔壁,平常往来很方便。
楚衡叫住他:“进来坐坐吧。”
陈尽生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回头看向楚衡。
房间里只有玄关的照明灯被打开,楚衡站在门口,像是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
陈尽生顿了顿,跟着楚衡进去了。
“坐。”楚衡将房间里所有灯都打开,打开空调脱了外套,将两人的外套一齐挂在壁钩上,做完这些又烧了壶热水才在陈尽生对面坐下。
“手上的伤好了吗?”楚衡问他。
那个不小心被烟头烫出来的伤早就痊愈了,连疤痕也没留下,陈尽生说:“很早就好了。”
楚衡就不再说话,他不说话,陈尽生也不主动开口。
楚衡一直看着他,过了十几分钟,热水壶烧开的嘀嘀声打破了室内的安静,他起身去倒了两杯热水:“拿着暖暖手。”
陈尽生没有动:“你想说什么。”
楚衡熟稔地叼上烟,没有点燃,似乎只是含滤嘴的动作就能让他过一把烟瘾。过了会儿,他取下烟随意架到烟灰缸上,“我给你的那张卡里面有八千万,你拿去和萧鸿波做生意。”
他给过陈尽生一张卡,美名其曰工资卡,那张卡里只有几十万,陈尽生日常开销都从这里面划,他用得不多,大部分还用在了楚衡身上。
他买晚饭的时候卡里的余额并没有变动过,可现在楚衡却说这张卡里有八千万,显然是今晚刚转进去的。
陈尽生声音发沉:“为什么。”
楚衡置若罔闻,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你在我这里屈才了,萧鸿波对你也算有情有义,你和他一块做生意,他不会害你。以后做了大老板,日子就好过了。”
陈尽生胸膛微不可察地起伏了一下,那三杯烈酒直到现在才发挥作用,他闭了闭眼,竭力压制着情绪:“为什么。”
楚衡安静地注视着他:“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陈尽生一定在寒风中站了很久,所以那袋饭菜才会凉得彻底。
何况那间休息室的隔音并不好。
室内沉寂了一秒、两秒、三秒。
陈尽生陡然站起来,抓着楚衡的手腕把他按到墙壁上,欲盖弥彰的纱布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掀开。
“为什么?”
陈尽生逼视着楚衡,目光犹如深海旋涡般似能吞噬一切。
为什么一点都不曾因他感到欢喜,为什么总是那么狠心,为什么既不曾动心却又来接他出狱给他希望,为什么不能像过去的七年间一样对他不闻不问,决绝到底让一切在七年前都一刀两断。
陈尽生有太多的为什么想问,最终却一个也没问出来。
他的眼神中闪过疯狂、执拗、悲哀,最终全化为了深切的绝望。他就像一头遍体鳞伤的困兽,牢牢地抓住自己最后一只猎物,饥饿和寒冷迫使他不停升起撕咬和吞噬的欲望,但他不能,因为这是属于他的最后一只猎物。
一旦吃掉它、放走它,或者让它跑掉,他就再不会拥有了。
他抓得越来越紧,楚衡甚至觉得自己的手腕快被他硬生生掐断了,但他始终没说话。
陈尽生闭了闭眼,不再企盼从楚衡嘴里听到回答,最终低下头狠狠吻上那双嘴唇。
他看着楚衡的眼睛,却又很快闭上眼,发泄般地在上面啃啮撕咬。楚衡今晚大概抽了很多烟,连嘴唇上都是劣质烟草的味道,陈尽生不喜欢这个味道,所以发了疯似的吻他。
他吐息间有淡淡的酒味,很快,楚衡的嘴唇被咬破了,烟酒味混杂着血腥味在两人鼻尖萦绕。
楚衡从始至终都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只是垂着眸看着陈尽生近在咫尺的脸庞。
他的皮肤并不细腻,眼角的细纹在这个距离下越发显眼,左眼上睫毛突兀地从中间断开,楚衡这才看到他的左眼皮中间有一道很浅的疤痕。
这一吻持续良久,直到两人都呼吸不稳,陈尽生才放开楚衡。
嘴唇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楚衡平静地问:“你想要什么?我只有钱。”
他在某个深夜问过陈尽生除了看妈妈有没有别的想做的事情,陈尽生摇了摇头,如今他再次问起相似的问题,心境却天翻地覆。
如果陈尽生再回答没有,他就毫不留情地把他赶走。
“……你。”陈尽生目光灼灼,“我想要你。”
“好啊。”楚衡回答得干脆,推开他,“我去洗澡。”
陈尽生怔立原地,直至浴室传出水声,唇边才溢出一丝苦笑。
楚衡洗了半个小时,裹着浴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还有热水,你去洗吧。”
陈尽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洗完这个澡的,他机械地从浴室出来,楚衡已经吹干了头发,靠在床头看着手里的小罐。
那是他常用的面霜,一瓶就要几千,见陈尽生出来,他将面霜放到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向陈尽生勾了勾手指。
陈尽生走过去,就被推到了床上。
他感觉身体里好像分裂出另外一个人,从躯壳中脱离而出,漂浮在半空,冷眼旁观着自己与楚衡云雨。
室内灯光大亮,楚衡中途说:
“你怎么……连…我的时候……都不说话……”
声音断断续续。
三个小时后,楚衡汗涔涔地坐起身,接过陈尽生递来的水一饮而尽。
他腰酸腿软,陈尽生便给他揉腰,力道放得很舒服,楚衡眯起眼,缓过劲后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一样东西。
塑料袋被拆开的声音响起,陈尽生刚抬眼,脸上就蒙上一层布料。
触感熟悉,是口罩。
他脸上也都是汗,口罩刚接触皮肤就黏在一起,并不好受。
但他没有摘,只是专心致志地给楚衡揉腰,显得逆来顺受。
楚衡侧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跨坐到他身上,隔着口罩捧起他的脸,问他:“这东西,你想不想戴?”
他眼睛湿润润的,瞳孔反射着头顶的灯光,陈尽生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楚衡隔着口罩亲了他一口:“想不想?”
陈尽生声音嘶哑,带着餍足的余韵,他舔了舔唇,舌尖碰到粗糙的口罩表面,道:“不想。”
楚衡点点头,摘掉口罩丢到一边。
他累得够呛,躺回床上闭着眼睛道:“你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