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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16 ...

  •   开机仪式结束后,剧组便开始搭建场地,准备下午第一场戏的拍摄。片场人来人往,遍地是桌椅等拍摄道具,楚衡从专门供演员休息的蓝棚子出来后,找了一个清静的角落呆着,摸了下口袋。

      “啧。”

      出来的急,忘带烟了。

      楚衡眼尖,瞥到几步开外有个眼熟的摄像师正在吞云吐雾,便走过去,颇为自然熟地道:“李工,借根烟?”

      被他称作李工的男人愣了下,没想到楚大影帝能叫出自己的姓氏,然后道:“我这烟便宜,楚老师怕是抽不惯。”

      他嘴上这么说,手却夹着烟送进口中用嘴唇叼着,又伸进皮衣内兜掏出一包压瘪的烟,从里抽出一根递给楚衡。

      烟是红梅,几块钱一包,楚衡以前在工地搬砖的时候经常能见到那些农民工在抽这个牌子。

      他也是那时起学会的抽烟。

      他熟稔地用手指夹着,笑着道:“都是烟,哪分便宜还是贵,有个烟味过把瘾就够了。要我说,还是老烟抽起来带劲。”

      烟酒是男人间普遍的共同话题,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男人递出去的烟被抽完,敬出去的酒被喝完,相当于面子得到了认可。

      李工听到楚衡这么说,原本客套的笑容都真心实意了几分,主动按下打火机作势要给楚衡点烟。

      楚衡没受,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在高窜的火苗上一晃而过,烟头便燃起了猩红的火光,他放到嘴里吸了一口,眼睛眯起来,吐出一口薄薄的烟雾。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没个几年烟龄做不出来,李工呦了一声:“看不出来,您还是个老烟民。”

      楚衡看着白白净净,牙齿也洁白整齐,手指间更没有常年夹烟而被熏黄的痕迹,完全不像个爱抽烟的汉子。

      楚衡只扬了扬手,道:“谢了。”说完便走回原来的地方。

      李工也识趣地没凑上前打扰。

      秋风萧瑟,吐出去的烟雾混着热气,很快消散在风中,连带着辣呛的烟味也被吹远了。楚衡的视线追着往东边淡去又自自己唇边浓重起来的白烟,半响无趣地垂下眸,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

      手机自刚刚响了一声后便没了动静,里面的内容楚衡只草草扫了一眼,便没有再管。

      当初在戈壁滩上,除了那张内存卡,他还从狗仔手里半买半抢地拿到了发短信泄露他行踪的号码。

      用这个号码的人手段并不高明,楚衡只委托私家侦探一查,便查出使用者是孟辉。

      只是他和孟辉过往素不相识,更谈不上什么仇怨,孟辉为什么热衷于针对他?

      难道是因为他太过优秀,所以招人嫉恨?

      楚衡思绪歪了一瞬,又立马强迫自己细细思索起来。

      孟辉家庭条件不好,所以上辈子他说出卖自己是为了钱,楚衡未做他想。可现在是为了什么?匿名联系狗仔,绝不是为了钱。

      楚衡上辈子遭到的算计多了去,因此自然没把孟辉放在心上,可与两辈子的事一联系,便觉孟辉居心叵测,不像他表面所说的那么简单。

      他甚至觉得,孟辉来当他助理的目的也并不纯粹,所以才借着放假的名义将他调开,又委托了私家侦探暗中调查他的行踪。

      可这一月多来,私家侦探传来的消息全是孟辉一直老实待在家中,成天买菜逛超市在小区公园散步,并无异常。

      不过楚衡并不担心,因为只要孟辉别有所图,就一定会主动联系他。

      楚衡捋清思绪,继而又想到上辈子害自己惨死的卡车司机至今不知是谁。

      还有陈尽生……

      脑海里刚浮现出这个名字,楚衡就打住了思路。

      他不想再想下去了,于是又闷闷地抽了几口烟。

      抽到一半的时候,风向忽然变了,浓重的烟雾扑了满脸,条件好起来后,楚衡很久没有抽过这么烈的烤烟了,猝不及防吸了一口自己的二手烟后,竟觉喉间发痒,干咳了几声。

      忽觉肩上一沉,回头一看,却是陈尽生拿了件呢子大衣披到他身上。

      烟味萦绕在两人之间,可楚衡依旧清晰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沉香味。

      那是陈尽生惯用的香皂的味道。

      似乎是觉得烟味呛人,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楚衡垂下手,往前走了一步,尾音被重新含住的烟嘴吞没:“我不冷……”

      陈尽生手还抓着大衣没松开,这会儿落了空,大衣在风中飘扬起来,他怔了怔,看向楚衡。

      白雾一口接一口吐出,楚衡没什么表情,耷拉着眼帘,迷离的烟雾后的神情疏离而沉郁。

      陈尽生缓缓收回手,将大衣搭在手臂上,“你答应过我,要少抽烟。”

      楚衡手指一顿,“什么时候?”

      陈尽生:“七年前。”

      楚衡怔了一瞬,唇角似笑非笑地扬起,眼底也出现了一抹嘲弄。

      “那么久的事情了,谁还记得。”

      陈尽生面色陡然一沉,眉间迅速蒙上了一层阴郁,素来静如深潭的眼眸州中情绪翻涌,似深海漩涡般只余无尽的黑暗,令人不寒而栗。

      这样的变化仅持续了一瞬,楚衡并没有发觉,只顾埋头抽烟。

      陈尽生声音平缓:“别抽了,你还病着。”

      “不牢你操心。”话方出口,楚衡自己先愣了一下。

      他哪来的这么大的火气,说话夹枪带棒的。

      他沉默了一下,走向陈尽生,而后径直略过他,准备离开这个无人的角落。

      只是没走几步就停下了,楚衡语气冷下来:“放手。”

      陈尽生置若罔闻,抓着他的手腕,另一手去拿他咬在嘴里的烟头。

      楚衡面色一冷,他最讨厌陈尽生这副不容分说的模样,想也不想地偏头避开,手上也开始使劲挣脱。

      陈尽生的手如铁钳般纹丝不动,楚衡眼中闪过一丝羞恼,见烟头被拿走便劈手去夺。他心中堵着气,动作幅度愈发大。

      陈尽生不知怎的也与他较劲,双手丝毫没有要松开的迹象。

      呢子大衣在两人的拉扯间落到地上,沾上了灰尘。

      谁也没有去管,楚衡冷冷地低喝了一句:“陈尽生,你发什么疯!”

      他再怎么说也是个常年锻炼的大男人,手上力气并不小。猩红的火星在两人推拒之下划出道道红光,不知碰到哪里,陈尽生掐着烟头的手突兀地一松。

      楚衡没收住劲,右手因为惯性向前划去。

      啪。

      一声脆响。

      楚衡愣住了。

      被人争夺不休的烟头像大衣一样掉在地上,霎那间变得无人问津。

      陈尽生微微侧着头,鸭舌帽也歪到一边,他偏回头,眉眼平静地将帽檐调正。抬手间可见手心有一个新鲜嫩红的圆形伤口,是刚刚被烟头烫出来的。

      楚衡呼吸急促了一瞬,忽然将陈尽生的右手抓下来,一手托腕一手覆在指腹上,强硬地摊开他的掌心,看着那个伤口,却不知道要做什么。

      伤口并不深,只表面的几层皮没了,这归功于手掌上的一层厚茧。不止掌心,就连楚衡轻轻覆着的指腹上也布满厚茧,触感干硬而粗糙。

      楚衡心底那团无名火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万分复杂的情绪。

      他又想起了那只托着高脚杯的手,被猩红的酒液与剔透的杯壁衬得干净细腻。

      陈尽生是天之骄子,他的手可以用来握钢笔,弹钢琴,敲键盘,独独不该是这样的。

      楚衡沉默良久,弯腰轻轻吹了下那个小小的伤口,“抱歉,我不是故意发脾气的。”

      陈尽生手指微蜷,半退一步,轻而易举抽手而出,他捡起地上的大衣,抖落灰尘披到楚衡肩上,垂眸细细将衣领拉拢。

      楚衡嘴唇翁动,到底没再拒绝。几千块钱一件的呢子大衣保暖效果很好,披上没几秒,身体便开始由内而外地散发温暖。

      “你的脸……”

      帽子和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楚衡清楚自己刚刚用了多大力,有些迟疑地去勾口罩耳绳,却被陈尽生握住手腕。

      陈尽生摇了摇头:“有人。”

      楚衡这才注意到李工不知何时走近了,站在几步开外呆愣地看着他们。

      “回去吧,导演找你。”

      楚衡收回手,拢了拢外套,嗯了一声。

      *

      “……从现场血液飞溅的方向看,凶手是从这个位置在后方钳制住死者,然后削去了他的鼻子。”楚衡声音沉静,将照片一一钉到白板上,金丝眼镜下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白板前倒坐于塑料椅上的年轻男人,“这种手法,倒让我想起了另一桩案子。”

      男人长相俊秀,一身警服显得身姿修长挺拔,闻言沉吟道:“你是说06年丹海市的采生折……折割案?”

      男人忽然卡壳了一瞬,身上干净利落的气质一扫而空,“可那……那不是……不是……”

      “卡!”

      “白乐肴!你怎么回事?不过十几个字的台词也被你说得磕磕绊绊的,你还想不想拍了?”

      导演愤怒的吼声自对讲机后传来,白乐肴缩了缩肩膀,脸涨得通红,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对不起导演,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那个词太拗口了。”

      “别给我找借口!采生折割,这四个字哪里难了?脑子正常的人就是只读个十遍二十遍,也该熟练于心了。你状态不对,还怪到台词上,怎么,要不要我把编剧叫来给你改台词啊?我体谅你是第一次演男主,紧张在所难免,可这都几遍了,一段十分钟不到的戏,全组的人都陪你耗,你到底有没有用心?这里不是学校,大伙不是来玩的知不知道?”

      导演劈头盖脸一顿连骂,白乐肴头埋得越来越低,看表情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再给你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要是还演不出来,男主换人!来,各组准备,先拍下一场。”

      围在旁边的工作人员顿时散开,带着拍摄设备移去另一个场景。

      下一场是女主的戏份,和楚衡无关,余光瞥见陈尽生拿着外套走过来,楚衡摘了平光镜,正准备回自己的休息室,忽听期期艾艾的一声:“楚衡哥。”

      白乐肴低着脑袋,沮丧又歉疚地说道:“对不起,害你一遍又一遍陪我过戏。”

      这个角度,楚衡正好看见白乐肴头顶的发旋和柔顺的短发,白乐肴人如其名,没在演戏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个阳光乖巧的邻家大男孩。

      他从电影学院毕业没半年,身上学生气未消,演技十分青涩,但楚衡却知道他是块璞玉,再过几年就会获得国内知名奖项提名,然后在下一届斩获奖项,再过几年就会收获网友“戏痴”的称号。

      和楚衡为了最快收获名利的目的不同,白乐肴走上演艺这条路,是真的因为热爱演戏。他一心扑在演戏上,音乐综艺通通不沾,在楚衡死前就成为了国内最年轻的表演家。

      楚衡前世只和他合作过两次,一次是现在拍的这部戏,还有一次是几年后的贺岁影片。

      那个时候的白乐肴浑然不像现在,演起戏来游刃有余,令所有人交口称赞,待人接物也是彬彬有礼,落落大方,当真应了一名老戏骨对他的评语。

      君子端方,温良如玉。

      后来寥寥几次的碰面都是在活动红毯或是颁奖典礼上,白乐肴风度翩翩,文质彬彬,在众多俊男美女中自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如今乍一看白乐肴初出茅庐的青涩模样,楚衡还觉得有几分新鲜。

      不过他也不想多说,只拍了拍白乐肴的肩:“不用担心,男主非你莫属。”

      反正上辈子,导演到最后都没换人。

      白乐肴演技灵动,在一众前来试镜的青年演员间脱颖而出,是导演组亲自选出来的,若说不被认可是不可能的。只是资本博弈,这部剧开拍前被撤了将近百分之三十的投资,拍摄资金一下紧张起来。

      导演不得不缩短拍摄时间以节省成本,他心里有气,白乐肴刚好撞在枪口上,被骂也不稀奇。

      白乐肴愣了下,抬头看他:“真的吗?”

      说完不等楚衡回答,又低下头闷闷不乐地说道:“可是我真的演不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台词早就背熟了,可一站到镜头前就说不出来了。”

      楚衡颇为新奇地看着他,真没想到日后大名鼎鼎的青年天才表演家现在拍起戏来也会有他们这种平凡人的苦恼。

      白乐肴自然不知他的腹诽,眼含希冀地看着他:“楚衡哥,我知道你在演戏上很有经验,你能不能指点我几句?我不想被换角,也不想因为我一个人耽误剧组的进度。”

      几句话的工夫,陈尽生已经走近了,楚衡将手伸进他展开的外套袖子里,“指点谈不上,经验倒有几句。”他转了转身,将另一手也伸进另一只袖子里,然后任陈尽生绕到身前给自己衣领,隔着陈尽生宽厚的肩膀对白乐肴说道,“你把那些摄像机当成练习室里的镜子就好了,别紧张。”

      嗡嗡的震动自陈尽生外套口袋中响起,楚衡看向声源处,“手机?”

      陈尽生拿出来,是楚衡的,屏幕正亮着。

      “王烨龙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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