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我靠厨道飞升》不系柏舟

27、第二十七章

　　东嘤轻轻颠了颠手中的骰盅，眼神晦暗不明。

　　“与你争论这些没什么用了，该死的早都死了，我母亲，你父亲……就算没有遭人暗害，我恐怕也会做类似的事情。下毒、冷刀、暗箭，要毁掉他们那帮天真的蠢人还不容易么？”

　　“你真是个狠毒的疯子。”百里飞流握紧拳，浑身发抖，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恶毒的话。

　　路瑟心里捏了把汗，要不是巫光按住了百里飞流，此时他定然会不要命地冲进水中。

　　仅仅从刚才飞流的态度中，路瑟就能感觉出他跟自己不一样。表面身为掌门浑水摸鱼，宁愿逃到路瑟八字没一撇的火锅店里打杂，都不愿意回去继承金刀门，可实际上心里却无比崇敬父兄，听不得半点污言秽语。

　　东嘤道：“当年你才多大，一定对父兄的事耿耿于怀，却做不了什么吧。现在可不一样了，百里……飞流，嘻嘻，再说出这样的名字，我果然还是会心动，呃啊。”

　　东嘤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深深吸了口气，一头埋在水中。

　　岸上三人相互对视一眼，路瑟和飞流均向巫光看去，巫光的眼神则一直跟随着路瑟。

　　路瑟传音道：“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潜入水中？”

　　巫光答非所问：“少爷不生气了？”

　　路瑟知道他问的是隐瞒剑修身份的事，面色不改，回看他：“家事是家事，公事是公事。”

　　巫光愣了一下，生生移开目光。路瑟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对方借灵犀草轻轻“哼”了一声，却没有像以往一样说他“不正经”“轻浮”之类的。

　　巫光道：“按他之前所说，他们二人命运与共。据我所知，有一种可能性极大，少爷可知道风尘之所听雪楼？”

　　路瑟和飞流的脸色同时一变。

　　修仙世家的子弟，就算没去过，也会常常听说听雪楼。倒不是因为其在修界人人敬仰、名声显赫，而是因为这个组织是由被世人唾为修界之耻的两个宗门合并而成的。

　　那便是主修欲|念功法的合欢宗和主修金石丹药的丹道。

　　任何一个世家子弟成长期间总能听到一句话：“再不好好练功，就让听雪楼的男修女修捉你去修炼。”其原理大概跟“再不好好听话就会被狼叼走”类似。

　　巫光继续道：“他怕是用蛊将两人连在一起，这池莲花就是其间的介质。”

　　路瑟看到飞流咬紧牙关，忧心道：“难办了，这下不知他心中作何感想。”

　　片刻后，东嘤从水中昂起头，仍微微张口喘着气，纤细的身躯被淋湿的衣服紧紧裹住，露出少年人娇柔曼妙的身子。

　　“你若想救百里飞鸿，就把他的剑鞘拿来，这样你大哥，便会重新睁眼，怎么样？”他看着路瑟，口中却仍是在对飞流说话。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路瑟先是微微一惊，接着一摊手，对百里飞流道：“无所谓，反正本身是你的东西，不然拿给你大哥用吧，救人要紧。”

　　话音刚落，路瑟就听到其余三个人反应各异，但都动静极大。

　　巫光振声道：“少爷三思！”

　　飞流无比震惊，紧紧皱着眉头，似有难言之隐：“这……”

　　东嘤则是恶作剧成功般连连拍手：“好戏好戏，可惜飞鸿没醒，不然也得为他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好容易有了一回脑子开心。”

　　路瑟越发疑惑，有种不安感一直萦绕着他。

　　他的内心有个声音时常疯狂叫嚣：“我不理解，这又是为什么，还有人在瞒着我？一定还有人在瞒着我吧！”

　　可他偏偏又是个内心极其坚韧，神经粗壮的主，任凭此刻没人再说一句话，他的理智仍在高速运转。

　　他对自己说，这个过程就好像做菜一般，将无数世间原本存在的原料混合在一起，才能做出独一无二的味道。现在也是一样，虽然现状混沌，但总归是能够分条缕析对应到某人的某种动机上的。

　　从他们认识飞流，到现在三人被困在赌坊，这个过程是否过于顺利，一环与一环之间，究竟是什么推动着一切的发生？

　　这三人对于剑鞘的认知是否是一致的？假设一致，基于不同的动机，都会对他部分夸大或者掩饰剑鞘的作用。那么三人分别都说了什么？

　　最后，便是最难判断的动机。

　　人人皆有私心，修界也不例外，而且经历了那么多年漫长而又黑暗的百家争鸣，仙门之间内斗不断，人们的初衷应当会变得更加保守一些。具体到人，大致会因为性格影响他们对目的的表达和掩饰。

　　路瑟停住思考，转向巫光：“你告诉我剑鞘是不是不能同时给两个人用……或者说，它虽是个好东西，但也同时是个坏东西？”

　　巫光愣了一下，东嘤的嘴角微微上扬。

　　“恩公，你救我的时候，我以为你空有一身不错的皮囊，和人人艳羡的灵根。不瞒你说，我那时候还疑惑你这样修药饵相关术法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哈哈，就没有天官来收你么？”

　　路瑟尴尬一笑，不是没有，是来过了而已。

　　东嘤歪头一笑：“现在看来，应该是你有脑子，你旁边那位有身手，这就难怪了。”

　　巫光别过头似是不忍道：“没错，少爷。这剑鞘的确是个好东西，因为它曾经收纳过一柄不错的仙剑。正如百里飞流所说，它能保人性命，说是起死回生也不为过。加上《大乘伏灵箓》里的方剂，使百里飞鸿还魂也并非不可能。”

　　“不过，它一旦与某人融合，这人便极易被那把仙剑所伤。此外，脱离了剑鞘，灵力越弱的人越难以维继，因拿走剑鞘而命陨也再正常不过。”

　　百里飞流显然早已知晓这件事，颓然坐在地上。

　　“瑟兄，如果在来福客栈没有遇到你，你我定然不会陷入今日的局面。”

　　路瑟目光一凛：“你是知道这赌坊有蹊跷才让我来拿剑鞘的吗？”

　　百里飞流纠结片刻，叹了口气：“我没想到的事情太多了。让你来拿剑鞘，本就是于你于我都有利的事。这剑鞘对金刀门……现在的金刀门也算镇宗之宝，而你此去厨神大赛定然会遇到危险。只是我没想到……”

　　百里飞流说道这里不再继续。

　　“你没想到我灵根看着扎实稳固，实际上灵力却如此熹微。”路瑟心平气和补充道，“还有呢？”

　　百里飞流猛地抬头，鼻涕眼泪一把，哪里还有个世家宗主的样子。

　　“瑟兄，也只有你现在还能如此淡定。我早就说我根本不适合当什么仙门魁首！这金刀门之主，原本就该是我大哥的。我……既不想从你那里拿走剑鞘，也不想看着我大哥半死不活得落在这等恶人手中。”

　　东嘤打断道：“说什么呢？哼，我最看不惯你们百里家这副祖传的假仁假义，之前飞鸿也这样，不过他现在已经很久没管教我了……我帮你想个主意。”

　　东嘤扫视众人：“你们来跟我赌一把，若是赢了，就让你们走，若是输了，剑鞘留下。这样你可以不要一副受我欺负的表情了吗？小废物。”

　　百里飞流惶然把目光转向巫光，巫光将剑平放在面前，面无表情：“我听少爷的。”

　　路瑟一笑：“好说，不愧是赌坊之主。”

　　百里飞流急道：“瑟兄不可！这是他的地盘，他说的话怎么有准！别说你时好时坏的手气，就算真赢了，他能放我们走吗？”

　　路瑟平静道：“那你还有什么高招，飞流兄。”

　　飞流把下唇咬得发白：“我……我来挡住他，你们走！”

　　这下连巫光也微微一挑眉。

　　路瑟按住飞流的肩，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缓缓道：“百里飞流，如果今天我们一走了之，你会永远记得你看到的一切，午夜梦回都是你哥哥的脸。我并非不想走，而是怕你走不出去。”

　　“瑟兄……”

　　路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轻轻往前一指：“输赢皆在你一念之间，去吧。”

　　东嘤轻叹一声：“哈？你该不会不知道他曾经一夜连赢，惹得那些万丙条没日没夜地找他吧？”

　　路瑟微笑：“我当然知道。”

　　“那你……”

　　“所以我说，全在他一念之间。”路瑟转过头看着百里飞流。

　　“我才知道修界不讲什么友爱互助或者真诚信任。不过没关系，我要保你，你又把剑鞘给了我，就算是黑暗的友谊，我们也曾经为对方着想过，互不相欠罢了，所以堂堂正正地，大胆一点，飞流兄。”

　　路瑟再次露出那种无所畏惧的笑容，好像所有欺瞒狡黠在他看来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百里飞流目瞪口呆，那些自小沉寂于他胸中的烈日和黄沙，此刻被名为“路瑟”的风吹得乱舞。

　　那些他强行尘封的记忆不受控地，被一一唤醒。父兄策马狂奔，金刀斩尽万人，那种畅快和豪迈，马蹄扬起的沙尘，金刀溅出的鲜血，时隔数载糊了他一脸。

　　这人究竟是哪里来的？仅仅只是个厨子吗？

　　最终他吸吸鼻子，胡乱擦了把脸，破涕为笑。

　　“到底你是使刀的还是我是使刀的！怎么你说起话来那么像我老子，我才不给你当孙子呢，瑟兄！”

　　“我跟你赌！不光要让我们走，而且我大哥，我也得带走。百里家的人是翱翔于烈日苍穹的鹰，绝不容你困在池子里戏耍！”百里飞流踏出一步，“你说吧，怎么赌？”

　　东嘤指了指池子里面：“先下来个人，用灵力给你大哥续命。天快亮了，这些鬼没多少灵力可吸了。”

　　路瑟往池底一看，才发现这池子竟然是倒悬在半空之中，下方正是他们刚刚所在的赌场大厅。

　　晨光熹微，赌坊中人头攒动，不少客人已经在水雾中几近失智地饮酒狂欢，挥金如土。奇怪的是，这些人鬼之间并没有一人带着面具。

　　他又地看向百里飞流和巫光，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的面具也消失不见。

　　路瑟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猛然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