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尘 ...
-
模糊的微凉感扑了全身。是刀锋划过空气时惯有的感触。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大抵是手指？全没碰到刀面地掠过偏上一点的空气，是刀茎的位置。
“赤心……吗……”
接着是一阵轻且柔缓的笑声，透出一种纯粹的欣赏来，“我也不想费神，[赤心冲光]就很好。”
他有了名字。
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就此席卷了那振刀，刀身微颤，至此起了未知的变化。
名是最短的咒。
神秘终将落幕，但在无人知晓的维度里，新生的付丧神，就此缓慢抽条，逐渐拥有自己的意识。
赤心冲光后来回想起那最初的记忆，便意识到，那也是自己同主人，同山南敬助，最初的会面。
付丧神真正意识到自己“存在”的那天，是一个微凉的午后。
那时积雪尚未消融，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主人，是以何等珍重的姿态为他作着“手入”的工作。
——手入，即保养刀具的工作，历来是被武士们所重视的。
为着除去刀身上沾染的油污，米纸从头到尾地擦拭，不算用力，但十分细致地掠过每一个角落。如此反复数遍，主人往往还不放心，生怕有残留的旧油，总会额外扑上些擦刀粉——混合着米纸擦拭的力道，周身总让他感到有些微妙地……痒？大概是吧，他想，毕竟他并非人类，无法确切地描述一二。
接着是腾空的感觉。被主人“拎”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他也猜得出来，是为了检查有无锈迹或者伤痕。主人是爱惜刀剑的，锋面光滑如镜，没有丝毫破损。他听见主人叹了一声，语调大概是满意的。
收尾的丁子油“咔吧”一声开了盒盖。滑腻感随之慢慢笼罩周身。重又登场的米纸拭去了多余的油脂，只留下一层保护用的油膜，紧紧贴合着他的刀片。
“刷”的一声。眼前——若他真的有眼前——朦胧的光感变作深沉的黑暗。他知道自己被收归入鞘。这一次的保养就此宣告结束。
想看到他……想见到主人……
时日尚短的付丧神此刻像是几岁稚童，和白纸相较，更没什么两样。怀着一个单纯得不可思议的念头，他睁开了眼睛。确切说，他令自己化形了一部分，只是有了“看”的概念。
只能感觉到是一双眼睛，瞳色亦或形状都没彻底定形，但他却能做到“看”了。
白皙秀气的少年，手上已磨出握刀执笔的茧子，很温柔的模样。
“主人……”他想，意识紧随着陷入昏沉。
“赤心冲光”
他在唇间咀嚼这一串音节。这是他的名字。
此时，他正不甚远但也不甚近地，跟随着自己的主人，三南先生。
三南先生是个有“学究气”的少年人——这个词是他从三南先生的同窗们嘴里学来的；当同窗们用了来之不易的闲暇斗草观花之时，他的主人往往坐在窗边，读着一本本难解的书文。
他听那些同窗私下里说，那些字目大抵是汉文，繁杂而难懂；另外的许是洋文，长长的串串的，像是什么花里胡哨的绣纹，更该在衣料上出现。
——赤心冲光知道旁人怎么看他的主人，这或许得感谢他是个付丧神，刀剑付丧神；但他不在乎，他的主人更不在乎；也就随他们去说。
赤心冲光知道，像他这样年轻的刀剑，若非有三南先生倾注那等心血，绝无可能在这个年纪便能化出人形，甚至有余力去探索三南先生求学的这整个道场。
“是什么意思呢……”他看着主人凭窗而读的模样，没忍住凑了近前去看。他看了好一阵，无奈地是尚且化形不久，连平假片假都认不齐全，更别提难度再上层楼的汉文、甚至洋文了。
疲惫感自心头涌起，赤心冲光意识到时间差不多了，便老老实实回了刀里补眠——确切来说是回复，毕竟他也只是个新生不久的付丧神，更没有什么可供备用的“多余灵力”。
——好吧，真相是他一旦有点存货就总会忍不住想用掉，跑出来看看主人，四处去逛一逛。毕竟另外一个事实，是主人还在修行剑术，不可能用他挥砍，而是跟着道场去用统一的木刀。
他注视着主人被同窗呼喊着放下书卷，到了后院去切磋。
黑发紫瞳的付丧神静静地站在廊下。清风吹拂，掠过月白的衣摆，其上的赤红绣纹，也似流水波动。
想起旧时衣装，付丧神往往会有些失笑。那时的他，竟称得上纯白丹心，不似如今。
“赤心殿总是那身黑衣，又戴着面甲……”他也偶然听过那些短刀们的只言片语。
不过，他也没有和旁人交好的欲望，所以，这就够了。
那天，三南先生随了同窗往别家的道场去切磋。
三南先生，不，山南敬助先生，回来的时候笑得很开心。
山南先生的笑容，往往是收敛着的，克制住的，而那时候更多的是一种客套式的浅浅弧度，更没什么多余的味道。但是那天回来，像往常那样抽出他的刀刃来时，他的那点弧度有了真实的意思。
赤心冲光不在乎其他，只是看着，就觉得有一种熨帖从心头连绵不断地冒出来。
“赤心……或许，我找到了答案……我一直在追寻的答案……真是，太好了……”
他听见山南先生这样说。
没过多久，他就跟着山南先生一起离开了之前的道场。
“赤心你笑起来的样子，其实很好看哦？”
他那时正坐在本丸的廊下，闻言扭过了头去，看向审神者：“有吗？”
“是啊，很柔和，是发自内心的那种。”
——如果平日里也是这样，恐怕，也不会有人觉得赤心不好接近吧？毕竟是[最温厚的山南]的刀啊。审神者心底的思绪掠过一瞬，顺手接过这位当日近侍递来的茶点。
他想了一想，轻轻笑了：“可能，因为山南先生当时也笑得很好看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前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