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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天玑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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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李团团在裴襄的房中枯坐了一个上午,焦急等待着裴襄的消息。
可是她只等来一个威卫进来,告诉她,裴襄被提去了德阳殿。
她立刻着急起了:“兄长不是去大理寺给她送东西了么?”
来寻她的却是家里的管事。管事说:“郎君去上下打点了,他的意思是,娘子您先进宫去。”
李团团点了点头,急匆匆道:“好!”
李家的马车早已等在国子监门口。因为知道李团团并非监生,又是李厚佺的女儿,威卫们对她的出行并未做任何阻拦。可李团团不疑有他。
路上,她只是不断在想,如今一端是她的父亲,另一端是她的挚友,她该如何取舍?
她小小的脑瓜根本没法思考这样复杂的问题。
直到了宫中,她也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但她还是被引入了大内,候在一座空旷的宫殿里。两个年轻貌美的宫人上前来,替她打理钗环。
李团团捂住了领口,错愕地看向她们:“我是来见我的爹爹的!”
两个宫人福了福身:“娘子一会儿面圣,仪容不得有损。”
李团团吓了一跳:“面圣?为何面圣?”
两个宫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一个说:“若非圣人首肯,娘子是见不到李相的。”
李团团闻言便也放松了戒备。因来不及换装,李团团身上穿着的仍然是昨夜翻墙出去的一身家常窄袖胡服,几乎称得上简陋,但两个宫人那么一理,将她纤细的腰身掐了出来,又微微敞开些许领口,在她锁骨上扑了些胭脂。
李团团第一次入宫,根本不懂规矩,只能像个偶人似的任由她们摆弄。
不一会儿,一个小内侍前来传旨,说圣人允许李团团先去见一面李厚佺,之后去他跟前回话。
李团团被人引着到了德阳偏殿,李厚佺的厢房房门紧闭,外头站着两个内侍拦住了她:“只可在外相见。”
李厚佺推开了窗。
他倚在窗前,神色凄楚,端详起女儿的妆扮,生生压下了眸中的满意之色。
“团团。”他咳嗽了两声,脸色涨红。
李团团扑到窗子下,隔窗看向父亲。他看起来虽不是想象中那般狼狈,却被人如此严加看管起来,不让见客,可见圣人确实动怒了。
但她努力探头往窗里望,偏殿面积不大,却没有看见裴襄。
她关心了两句李厚佺之后,便斟酌着开口,想要问裴襄的所在。
李厚佺却早已看出她的意思,他眼底闪过一丝狠厉,面上却依然是颓然的神情:“团团,为父如今被奸人陷害,遭到圣人猜忌,实在是有冤情无处诉说!”
李团团忧惧地看着他,昨夜的乱局,国子监和李厚佺各执一词,她又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又怎能辩得出错对?
出于对父亲的敬畏,她只得压抑着泪水,颤声问:“爹爹……女儿能做什么?”
李厚佺闻言,取出了一封书信交给李团团:“这是为父的伸冤陈词,圣人不愿意御览。团团,帮帮为父,替为父将这封书信转交圣人。”
李团团不敢接:“女儿不过是一介民女,父亲为何要我转交?”
李厚佺说:“旁人都怕替我说话,被扣上同党罪名,就连你的兄长,也是朝中要员,父亲如今,只有你,我的亲生女儿了。”
李团团心中只觉得慌乱,她四下张望,德阳殿偏殿里却只有几个肃穆的内侍。
父亲被软禁于此,裴襄或许在其他地方。
她咬住了下唇,思忖良久,到底还是点头了。
李厚佺敛住眸底转瞬而逝的笑意。
不久,一个年长、且气度沉敛的内侍上前来,对李团团行了一礼:“李娘子请。”
李团团捏着书信,被带入了德阳殿的后殿。
庞大的宫殿如同一座蛰伏的凶兽,砖石结构的大殿内比殿外的温度低一些,李团团不禁打了个哆嗦。
引路的内侍却后退一步阖上了殿门,把她一个人留在了殿中。
没有人教过李团团面圣的礼仪,她站在空旷的大殿里手足无措,只能四下打量着这个陌生又庄严的地方。
“你是何人?”一架楠木的屏风后传来一个中年男子威严的声音。
李团团一个激灵,慌忙跪了下来:“民女是李尚书之女,李氏。”
男子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走到近前,冷冷吩咐:“抬起头来。”
李团团便依言抬头。
目光撞入了男子幽深的眸中。她认出这是圣人,杨樗的父亲。他的眉眼和杨樗有三分相似,气质却和他截然不同。
“没人教过你,不可直视天颜?”圣人凝眉。
李团团慌乱地低下了头:“民女……民女初次进宫……”
不过幸好,圣人并未对此多加怪罪。他仔细打量了跪趴在地的李团团良久,弯下腰来,伸出一只手。
李团团不明白他是何意,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的脑袋埋起来。
圣人躬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不必害怕,起来说话。”
他的声音温和低沉,手掌温暖干燥,却让李团团心中一沉。
就在此刻,她明白了,父亲让她来德阳殿送的,并不是什么书信。
她被圣人拉起来,毫无意外的,从他的面孔上,见到了他拼死压抑,却还是不慎流露的惊艳神色。
她想挣脱,可是圣人的手如同钳子一样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只得赶快低头,轻声说道:“圣人,家父有一封书信,让民女转呈圣人御览……”
圣人笑道:“哦,是么?”
他漫不经心地从李团团的手里接过了书信展开,一目十行,阅读间,还时不时抬眼看一眼李团团。
李团团强忍着哆嗦,小声道:“民女把信送到了,民女告退……”
圣人却说:“且慢。听闻你善音律,一舞倾城,可否愿意为朕一舞?”
李团团鼻子一酸,还未来得及拒绝,圣人却又道:“怎么?难道不愿给朕这个面子?”
李团团连忙否认:“民女不过蒲柳之姿……”
她紧张到舌头打结,恨自己不曾从诗社众人那里学习诡辩的技巧,此刻便被圣人抓住了话头:“你如此绝色,李相恨不得如珠似玉地藏着,怎是蒲柳?若你是蒲柳,朕便是磐石,你可愿意为朕一舞?”
他上前,轻轻抬起了李团团的下巴,见美人双睫低垂,神色凄楚,而浑身的皮肤,由于紧张而泛着薄薄的绯色,他带着玉戒的拇指便轻轻碾压过李团团饱满的朱唇。
李团团泪盈于眶,在她慌乱的瞬目间,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圣人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身,便将吻落在了她的脸侧。
吻毕,他才抬起头来问已经瘫软的李团团:“怎么,不愿?”
李团团颤抖着,悲愤和羞愧如怪兽的利爪,在她的心头上纵横撕开血道。
她声若蚊呐,吐出那句,在此情景之下,别无选择的台词:“民女,不敢。”
圣人搂住了她,将她带到了屏风之后。
华贵的丝制床幔垂落,御榻之上的丝被柔软如云朵,身前的男子虽然年长,身材却保持得很好,并且经验丰富,动作温柔,她身体上没遭什么罪。
可是心脏上撕心裂肺的疼痛,将她紧紧裹挟住,让她不由自主抓起丝被,埋首其中,泪水便浸透了那些昂贵的御贡织物。
圣人俯身在她的耳侧询问:“朕弄疼你了?”
李团团失声痛哭。
她不敢看圣人的那双眼睛,那只会让她想起,不久前,她和诗社众人去“稷下学宫”吃宵夜,酒后,无人处,杨樗揽着她的肩头,想要吻她。
她躲避了一下,杨樗立刻弹开了去,神色恢复了些许清明。他懊悔万分,向她连连道歉,但最后,还是小心地问道:“团团,我婚后就要去齐国就藩,王府就在淄川,那里有最正宗的烤肉……你愿意随我同去么?”
李团团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她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毕竟,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杨樗相处这么久了,她怎会瞧不出他的心意呢?
虽然她心里还是更中意裴襄多一些,然而裴襄是断袖,而她也听父亲提起过,徐淑妃有意要撮合她和杨樗。
见她沉默,杨樗也不逼迫她,只是摸了摸后脑勺,轻松地说:“你回去想想,不着急的。我等你。”
那天他照旧将她好生送回了尚书府。
也许是出于高高在上的怜惜,圣人很快放过了她,却依然将她搂在怀中,埋首于她的秀发。
他说:“朕能放了你父亲,但他必须得好好处理这次的事情。”
李团团“嗯”了一声。
圣人又说:“你还想要什么赏赐?珍珠、玉器、名位?”
李团团沉默着。
她原来是个极其庸俗的女子,嗜好珠宝、香脂、华服、锦衣。可今日提起这些东西来,只觉得恶心。
圣人便又爱惜地吻了吻她的耳垂:“朕富有天下,你想要的,朕都能给你。”
李团团笑了笑。
“民女想要见一见一位朋友。”她说。
圣人捏了捏她的脸颊:“是裴襄?”
她霎时间睁大了眼睛:“您怎么知道?”
圣人嘴角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李团团骤然明白过来。是啊,他富有天下,何处又不是他的耳目?
“你可以去见她,但不是现在。”圣人说,随后他起身,收拾衣物。
李团团抬头看向他,忍不住问道:“那她现在在哪儿?”
圣人淡淡地回答:“大理寺。”
李团团愣住了,半晌才问出口:“她还在大理寺?”
圣人略一犹豫:“怎么?她一直都在大理寺。”
李团团的心,如被铜锤重击,只觉得两耳嗡鸣,眼前发黑。圣人却掖了掖她的被角,吩咐道:“你且休息。”
随后,他走到屏风外,不多时,一队宫人鱼贯而入,收拾起残局。而李团团此刻,又听见了内侍尖利高亢的声音:“齐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