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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治愈 ...

  •   曾笛辉比韩远山胆子小得多,不论去哪儿身边都至少跟着两车人,要杀他确实不太容易。
      刻印的消息是一张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还有点舍不得用。在交底牌之前,得先试试其他路子。
      马上就是元旦了,像曾笛辉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最好面子,逢年过节设个宴是很平常的事情。上海就那么几个高档些的饭店,我这两天跑了各大饭店去订元旦晚上的宴会,终于在华成饭店探到了消息。
      曾笛辉订的是华成饭店二楼的宴会厅,我在楼上开了间房。
      虽说一般宴会的时候会增加一些人看守,但是宴会厅里鱼龙混杂,说不定有机会混进去。
      要说计划也没什么计划,宴会上会有餐刀,我连工具也不用带,只要伪装一个身份去找曾笛辉交谈就好。
      再不济还有刻印这个底牌,如果不好下手,或许我可以借刻印的消息要求与曾笛辉单独交谈。
      宴会的时候饭店总是乱成一窝蜂,尤其是接待这种有身份的人,领班提前强调得有条不紊不过是笑话而已。宴会开始前我趁着没人关注的时候溜进了员工更衣室,找了身服务生的衣服换上。
      刚一出更衣室的门就有个领班叫住我,还好只是让我赶快去厅里,别在这磨叽。
      服务生都是从宴会厅的侧门进入,门口的保安搜了下身确认没有携带危险品之后就放我进去了。
      依旧是习惯性地观察周围环境,还没推测出那一帮西装革履的人里哪一个是曾笛辉,倒是先看见了章老板。
      她站在陈察身边,大约是作为他的女伴出席。
      章老板穿了一身我从未见过的旗袍,披着华而不实的斗篷,丝毫没有了稚气,反倒略显风流。若不是确定她旁边的人是陈察,我还真不敢想象这是章老板。
      我很确定,她穿成这样是在挑战我的底线。
      小屁孩儿,想让我忍无可忍把你带走吗?
      可真行。
      我当然无法忍受这种羊入虎口的画面,当即准备去带章老板离开。
      “服务生,服务生?”
      我被身边一个男的叫住,他的女伴不小心打翻了酒杯,泼在了自己身上,让我带路去洗手间处理。
      都是头一次来,我刚才一眼就看见了洗手间,怎么就你眼瞎呢,带什么路啊带路。
      “好的先生。”我不得不忍气吞声,“这位小姐,请跟我来。”
      我带路前看了一眼章老板方向,她注意到了我这边,我们有了短暂的对视。
      这小孩儿果然猜到我会在这里,眼神中没有一丝惊讶。
      我将那位小姐带到洗手间,让她先自己清洗,我说要去给她取一条毛巾,借口离开了洗手间。
      我回到厅内,端起放着一杯酒的餐盘,直奔章老板的方向去。
      随着酒杯倒下的声音,章老板的旗袍被我泼上了酒水。
      我瞪了一眼一脸惊讶的陈察示意他闭嘴,转向章老板:“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带您去处理一下吧。”
      我拉着她直接出了宴会厅,带着她下了楼,让她在一楼大厅坐着等我一会儿,我去更衣间换回衣服,拿上我自己的大衣。
      “走。”我扯下她显眼的大斗篷,把大衣披在章老板身上,拉着她离开华成饭店。
      出了饭店之后我就自顾自地走,章老板一言不发地跟在我身后。
      我停在外白渡桥上,回头问章老板:“陈察什么身份,怎么去的宴会?”
      章老板老老实实地回答:“刚才陈察身边的人是上海顺发银行的行长,也是陈察这次来上海办的案子的委托人。”
      “那你呢,你跟来是想干什么?”我一边怒斥,一边觉得在这样的寒冬里她穿得实在又少又扎眼,便伸手去拉好她披着的大衣,“还穿成这样,你知道里面有多少下三滥的玩意儿吗?把大衣穿上!”
      章老板听话地穿好大衣,倒还不忘回答我的问题:“我来杀曾笛辉啊,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
      她说得太过直白,我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好在近处无人。
      我压低声音教训起来:“章老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就凭你一个人能干什么?就算你侥幸杀了曾笛辉,你要怎么逃出宴会厅?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你呢,你就没有考虑这些问题吗?”
      “我这样满身罪恶的人不需要顾忌这些。”
      “你不是!”
      章老板反驳的语气,像小孩子回答是非题一样果断。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们不会考虑太多,只会真诚地告诉你他认知里的答案。
      我被章老板这三个字冲击得愣住片刻,失去了刚才训斥她的气场,只能暂时沉默。
      “我知道你有本事杀掉曾笛辉,即便拼上性命。所以我就跟着你,只要你动了手,我拼了命也要上去再补一刀。你想玉石俱焚,我就陪你一起走黄泉路。”
      我愤怒地盯着章老板,却忽然想起上一次我们在弄堂里这样对峙的场景。
      我冷笑一声:“逼迫,威胁?”
      她想把她的命和我的命拴在一起,用自己的安危逼我收手。
      章老板竟然还点了点头:“对啊,师父教得好。”
      我肺都快气炸了,扭过头咬牙切齿地骂道:“小屁孩儿。”
      章老板没听清:“啊?”
      我气得不想看她,转身撑在桥的栏杆上,看着黄浦江翻涌的江水。
      我听声音,章老板仍然站在原处没动。
      看了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终于能心平气和地说话。
      “你看这江水的浪花一层覆盖着一层,每个浪花能够留下的痕迹都是转瞬即逝的,要是人身上的罪恶也这么容易洗刷就好了。”
      “江水再汹涌,浪花再激烈,也总会有风平浪静的时候。”
      我还没来得及细品这句话的含义,章老板自我身后拉着我的胳膊让我转身,随后抱住了我。
      我浑身僵硬,双手举在空中不知该不该抱回去,忽然听她在我耳边说道:“如果你周围的风始终无法平静,我会做那个替你挡风的人。”
      章老板说这句话的时候,周围好像莫名静了下来,显得她的声音格外的温柔。
      我从未有过这种触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回应这样的亲切。
      我深知我此生早已堕入无尽深渊,但是有个傻丫头一直努力伸手想要拉住我,我又怎么能忍下心不给任何回应。
      “谢谢你章老板,谢谢你治愈了我。”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走吧,我们回家。”
      章老板松开我,欣喜地瞪大眼睛:“是回旅馆吗?”
      “不然呢,我还有别的家吗?”
      “我买了汤圆!回家吃汤圆!”章老板拉上我的手,蹦蹦跳跳像个孩子。

      新年的第二天,我陪章老板去了墓园。
      我终于,再次见到了张之慕。
      心中的复杂情绪不知该如何言说,到最后也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章老板用手掸了掸墓碑上的尘土,把带来的花放在墓碑前,像闲聊一般提起:“爸妈,这是韩苏寅。哥是认识的,对吧?韩苏寅很照顾我,像亲人一样。请你们放心,以后阿望不再是独自一人了。过几天我们就要离开上海去广州了,我会继续学医,不辜负你们对我的期望。爸妈,哥,请你们原谅我最终决定放下仇恨,去过平凡的日子了。”
      临走前,我驻足在张之慕的墓碑前。
      章老板看了我一眼,先一步离开了。
      “张之慕。”我唤他的名字,仿佛称呼一个老友。
      “我们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所以其实我并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么,只能说些积攒在心的谢意。谢谢你曾经和我说的那句话,谢谢你指引我来到上海,谢谢你想要为我做出的努力,谢谢你让我遇见章老板。”
      “张之慕,后会有期。”
      离开墓园的路上,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指引一般,我只是随便一瞥,便看见了那对夫妻的墓碑。
      我下意识走过去,被章老板拉住。我笑着拍拍她的手:“放心,我没事。”
      我驻足在墓碑前,没有替他们清扫,也没有跪下祭拜。
      以我的身份做那些事,便是扰了他们的清净。
      章老板替我在碑前放了一束花,我们鞠了一躬后便离开了。
      “你放下了吗?”章老板问。
      “要听实话吗?”我看着远方,顿了一会儿才说,“放不下。”
      “那……”
      “但是我承诺了你会和你一起去广州,也承诺了张之慕我会照顾好你,便不会再冲动。”我知道我得先给她吃颗定心丸,她才能安心听我说话。
      “我想通了,与其去尝试不知成功与否的复仇,倒不如做些实在的事情。我听说这对夫妻的儿子在武汉上学,我会以饭店熟客的身份隔一段时间给他寄一笔钱作为他的学费和生活费,做些微不足道的弥补。”
      “嗯,我相信比起曾笛辉的死,他们更希望看见自己的孩子有美满的生活。”
      “其实这对夫妻算是幸运,当场毙命。以前韩远山身边有个叫宏哥的,以心狠手辣闻名。我跟着他去抓过一次人,那个人只是收留了一个被韩远山追杀的人在家里住了一晚,就被宏哥用尽手段折磨了两天两夜,最终受不住咬舌自尽了。”我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些黑暗的东西我见了太多,本来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来到上海后,我太贪恋平凡的生活,甚至差点觉得自己一直就是一个普通人了。”
      “错的不是你,韩苏寅。错的是这个世道,错的是韩远山曾笛辉这样的恶势力,我们既然无法螳臂当车,做一个普通人也没什么错吧。”
      “说的没错,章老板。”我拉起她的手,“等咱们到了广州,彻底摆脱了这些之后,我相信我能做好一个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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