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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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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脚步声远去,屋内寂静下来。陆云峰疲惫地坐下来,业国始终是她熟悉的母国,那些被强行忘记的东西,总是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也许不用乌兰根,她也能都记来吧。
恭王此刻的心事,已不在沃水一案上了。
那个少年一番头头是道的分析十分可疑,若是他自己想出来,这样的人为何只放在书房,不在朝上,刚灭萧党,皇上正是用人之际,哪怕随便给个官职,历练一二便可堪大用。若是是皇上教的,那便更了不得了,如此宠爱,又长得那样漂亮……楚氏皇族可不像那燕氏一族,是断不能出这样丑事的。恭王深感自己责任重大。
不过十日,沃水郡守沈尉应召而来。
御书房内,陆云峰听到奏报,并未急着让人进来,而是先跟小星说:“小星,你来问吧,这次我在一边听着。”
“可……可上次……”小星想到上次陆云峰似乎并不开心。
陆云峰看着她,眼里虽有犹豫,可那跃跃欲试之色也清晰明了。他的小星所有情绪总是一目了然,而她自己似乎也从不掩饰。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这样灿烂的姑娘,定是从小被护得很好。那个玉枢啊,究竟怎么把她养大,都教了她些什么?
恭王得到沈尉已入楚都且已进宫的消息,火急火燎地来了御书房。不巧,两人一同进门。
沈尉四十多岁,任沃水郡守已有十多年,官声一直很好。脸上虽有赶路风霜之色,但半新不旧的官袍却十分整洁。
沈尉还是第一次面圣,看见年轻的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神情冷峻,不发一言。边上站了个眉目精致的少年,那个少年,倒对着他灿然一笑,走下台阶,说:“皇上日前已看过郡守的折子,有几事不明,所以特叫来郡守问上一问。”
“不敢,皇上尽管问,臣定知无不言。”
沈尉未听见皇上出声,倒是听见少年又接着说:“沃水年年大水?”
“是”
“只在初秋?”
“不止,有时春季雨水也会多些。”
“听闻,沈大人已任沃水郡守十多年之久?”
“堪堪十一年。”
“沈大人觉得如今沃水灾祸跟十年前相比如何?”
“虽年年发水,但从五年前开始有所好转。”
“沈大人素有廉洁之名,拨款年年有余,不会是沈大人在自掏腰包吧?”少年人畜无害一笑。
“臣没有。”沈尉赶紧跪下,拿出厚厚两本帐册,呈上,“皇上,这是去年和今年年拨款灾银的帐册,请皇上过目。”
“起来。”陆云峰淡淡地说。
少年接过帐册,自顾自地看起来。
恭王在一边,暗自惊心,这是怎么回事,今日由那少年主审么?抬眼看看皇上,见他面无表情,端坐在上。
不一会儿,少年笑着对沈尉说:“沈大人做得一手好帐,事无巨细,一一写得明白。我也看得明白。敢问沈大人,为何安置灾民费用会是修堤费用二倍之多?”
“因为需给灾民造房,还得再给他们土地,寻为生出路,自然会多些。可历年以来,这笔费用也是一年一年地在减少。公子可以命人去沃水郡拿来历年的帐册。”
“不必,我自是相信沈大人的,年年水灾,沈大人自然不会把百姓安置在原地,而是离沃水更远一些,这么一样,临水而居的灾民会越来越少,那费用自然是历年减少。所以到如今才会有节余?”
“是”
“可既有节余,为何不好好修堤,而是会年年有水患?”
“臣有修,年年修。”
“既有修,为何还有水患,既有水患,那沈大人修到哪里去了?”原本笑着的人,收了笑脸,威压十足。
沈尉头上冒出冷汗,一时有些语无论次:“臣……臣……”
“我来替大人说,大人确实年年有修,可自从五年前由于下游业国沃水治理好后,水势顺畅不少,水患也减弱。于是大人便把重心放在安置灾民上了吧?”
“是”
少年眉目冷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怒斥道:“沈大人你这做法与扬汤止沸有何不同?还是沈大人为了博个好官声,舍本逐末,故意做些让百姓显而易见,马上能受益的事,让他们感思戴德,叫声好?”
“臣不是,臣决无此想法。皇上,圣明”沈尉吓得重重叩倒在地。
陆云峰垂眸不语。
少年展颜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沈尉只觉得身上寒意直冒,冷得直哆嗦。又听见他说:“沈大人自然不是汲汲钻营之辈,要不然也不会数十年都呆在有水患沃水郡了,好歹也能升个京官,再不济也混个富庶点的郡,沈大人是不?”
“小公子说得极是。皇上,明鉴。”沈尉委屈地眼眶微红。
“沈大人是个好官。”少年笑道。
“不敢不敢当。”沈尉心里松了口气,眼泪却掉下来。
“可沈大人不是个能臣哦。”
沈尉,狠狠一哆嗦。
“虽然沈大人是个一心为民的清官,但大人心愿是好的,能力却有所不足,治水无能啊。沈大人舍本逐末,未从根源上把问题处理好,造成年年水患,朝庭年年需拨救灾之银,这一来一去,造成的损失,沈大人与贪官又有何异?”
沈尉冷汗与眼泪齐流,可却被说得哑口无言。
“自古以来,好官能得百姓爱戴,能臣能升官发财,沈大人想继续当好官还是想当个能臣?”
“臣……臣……”沈尉朝陆云峰狠狠叩首,咚咚直响:“臣听皇上的。”
陆云峰看了一眼小星,说:“沈大人先起来吧。”
小星冲着龙椅上的人展颜一笑,陆云峰别过脸不看她,她便转过身继续对沈尉说:“沈大人可有查明可此次沃水因何决堤?”
“连日降大雨,河水没过堤岸,冲毁堤岸,造成决堤。”
“当水漫过堤顶,筑堤的泥土会被水流逐步冲刷掉,然后堤身会变脆弱,挡不住水势,导致河水冲毁堤坝。除了加护堤坝,河流定期清淤,消除附近鼠患,降雨时更需时时探查附近是否有管涌,诸如此类事,沈大人都需上心加派专人做好。还有河堤附近应多植些草木,数年后,自会有益于堤坝。”
“这……”沈尉张口结舌,看着少年,一时无法接受这么大量的信息。
“沈大人”陆云峰说:“沈大人此番该知道回去应该如何做了吧?”
“臣知罪。臣手下实在缺少精通水务之人,臣肯请皇上让这位小公子随臣去沃水治水。”
“不行”话音未落,陆云峰便一口否决,看向小星,见她眼色中颇有几分蠢蠢欲动之色,再次开口,却是对着小星说:“休想”,缓了缓口气才接着说:“累了便先回去歇歇。”
小星还想再说,看见陆云峰暗含警告的眼神,只好耷拉着脑袋回去了。
人走后,陆云峰对沈尉说:“朕会发榜,召集精通水务之人,协助大人。沈大人平时也应多读点有关河水治理的书,自己总应该也得懂点!”
最后一句已含不满之意,沈尉此时已惊弓之鸟连忙伏地道:“臣有罪,臣知罪,请皇上责罚。”
“若明年还如此,便数罪并罚,今天先饶沈大人一次。沈大人得用心办好差。”
“谢皇上。臣定当竭尽所能。”
“先退下吧。”
沈尉听到可以走了,赶紧走。他已被小星与皇上的一番讯问,弄得犹如在鬼门关走了数趟。
恭王在一边看了场好戏,也把皇上和少年两人的眉来眼去看了个清楚,这两人分明不清不楚。于是恭王开始为楚氏宗族名声忧伤了。
看到恭王还在,陆云峰说:“恭王不必担心,事已清楚,沃水郡守确有不当,柏大人今日就让他出来吧,等开了年便去钦天监吧。”
“谢皇上。”恭王想开口劝劝皇上,但又觉得难以启齿,更怕惹恼了他,让他女婿遭殃,柏煊鹏年纪也一把了,现在能回来做个京官,是再好不过的了。最后还是识实务的闭了嘴,下次有机会再说。出门时,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见皇上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抿嘴在笑,那笑容仿佛是自家孩子考了状元,自豪又得意。哎呀,这真是……让人伤神。
几天后,凌西来了。
凌西奉命去了业国翠微湖。刚入翠微湖桃林,便发现这里几月前似乎有过一场混战,虽经过打扫,显然打扫之人并不经心,或者故意露出马脚。且桃林中的阵法已被破坏殚尽。
初冬清晨,翠微湖静谧异常,湖边的山庄在薄雾中隐约可见。走入山庄,凌西才发现山庄已空置数月。庄内白幡未撤,显然有人去世不久。
凌西在庄内转悠了许久,未见一人,发现山庄后面树木掩映下有一条小道,便沿着小道上了翠微山。小道上迷障重重,凌西在内被困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才到了山顶,山顶空无一物,只有二座坟茔,茕茕孑立 。一座写着“轩辕极,云萱之墓”,立碑人是“轩辕沈星”、“轩辕睿”,另一座是轩辕云瑶之墓,立碑人也是“轩辕沈星”。
下得山来,凌西叫来三个下属,挖开了湖外桃林边的最大的一个土丘,里面赫然有数十具尸体。死去数月,早已腐烂。
忍着恶臭,凌西掩鼻看去,其中有几具上挂着云母石做成的石牌,石牌大约只有一寸见方,上刻着“方丈”二字。其中一人的石牌为诡异的蓝色。尸体从伤口痕迹来看,多半是观福楼出的手。
离桃林稍远的地方,在树木的掩映下,有几十座坟茔,从碑文上来看,有侍卫,也有观福楼子弟。显然这是一场恶战,观福楼与庄内侍卫虽然胜了,伤亡却远比敌人惨重,几乎是以人命的代价惨胜。
凌西还未走出桃林,便遇到了如临大敌率众而来的钱大富。
钱大富一反常态,收起平常惯用的笑脸,让人搜巡四周,发现确只有凌西等四人,才开口,不甚客气地道:“凌西,东观福西凌风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来业国有何目的?想探查些什么?”
凌西看了看数百众观福楼弟子,半真半假地道:“阁主受他人之托,命在下来寻一人下落。”
“谁?”
“回春谷谷主顾随安。”
钱大富沉吟了一会儿,胖脸堆起笑道:“凌护法,观福楼可以卖你一个人情,但有来有往,也希望凌风阁也能略帮观福楼一二。”
“……”
钱大富见凌西不语,收了笑脸,冷言道:“以观福楼在业国之能,想要抹去一个人的线索,是轻而易举之事。”
“在下不敢擅自作主。”凌西说。
“也算不得大事,也是想让凌护法帮忙寻一人而已。”
“不知钱掌柜要寻谁?”
钱大富拉着凌西避开众人,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二张小像,一张画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公子,另一张画的却是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自己先看了看,得意地说:“漂亮吧”。
凌西圆诧异,“这是双胞胎?”
钱大富睨了他一眼,“护法管那么多作什么?只问你见没见过。”
凌西想了想,说:“没有。”
钱大富收起画像,叹了口气,说:“其一、顾谷主,五月间在这桃林遭劫杀。观福楼弟子赶到时,他已负伤。众人合力歼灭匪徒之后,他便急匆匆地动身回楚国了……”
“可楚国并未有他的踪迹。”
“其二、凌护法可去楚国玉峰山顶一探。”钱大富目露痛惜之色。
“怎么?”
“其三、顾谷主怕是坠崖了。”
“什么?”
“也不能完全确定,毕竟没亲眼所见,再兼玉峰山乃楚国防务之要隘,当日楼内弟子也只是匆匆一眼,看到顾谷主的药箱掉落在山顶。”钱大富看了看凌西又接着说:“凌护法可再去仔细探探。”
“好。”
钱大富指了指,被刨开,刚又被盖上的土丘,不自觉地掩鼻道:“看到石牌了?”
凌西点头。
“可知‘方丈’二字为何意?”
凌西摇头说:“头一次见,据在下所知,云洲大陆并无此门派啊。”
“不错,凌护法知不知,为何其中一块为蓝色?”
“可能是首领吧?”
“也许吧,但那人从武功上看,也不显呐……”钱大富皱着眉头,似是想不通,摇摇头不再继续想,又道:“其余不挂石牌之人,可有看出端倪?”
“好像皆是楚国之人。”
“嘿嘿,凌护法好眼力。”
凌西哂笑,“彼此彼此。”
钱大富嘿嘿嘿又笑了几声,说:“凌护法啊,再在下说了半天,详尽地卖了三个消息了。而护法从头到尾只说了二个字‘没有’!”说着一只手竖起三根胖手指,另一只手又直起一根手指,在凌西眼前一晃,问:“不知护法何以为报?”
凌西扯扯嘴角,无语。
钱大富又掏出画像,热络地拍拍他肩:“兄弟啊,若是看到画上两人,通知在下一声。为兄自当好好相报。”
凌西作势想去拿画像,却被他一掌拍开,“作什么?”
“把画像拿去,给手下多临摹几份,分发下去,让他们好好帮掌柜找找。”
钱大富狠狠瞪了他一眼,“又不是缉拿的要犯何需如此。护法只需记在心里,平时多加留意便可。”
想来是观福楼仇家甚多,怕动静闹得太大,引人注意,反而为那画中人招祸事,凌西哼了哼,“那找不到不能怪我。”
“不怪不怪,还得麻烦凌护法去灵州城内的灵州客栈帮忙暗中探查,三月间有没有见过此类少年或姑娘,再帮忙问一问,灵州客栈是谁开的。”
凌西咧嘴一笑:“掌柜一口气从吩咐了三件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