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风起正清明》花明岸

91、遗失

　　越梨走了，飞机飞上云端，她看到了云上漫天的金光。她想起那天和周冀一起坐着飞机离开，周冀的呼吸好似都在，但越梨固执地看着窗外，不敢回首。
　　那不是她的阿冀，是别人，她的阿冀已经不在了！
　　越梨拼命的忍住了泪，不想让宋尘远看出来。她听到宋尘远轻声叹息，然后拍拍她的肩，递过来纸巾。
　　“别盯着看，眼睛会不舒服，休息会吧。”
　　“嗯。”
　　“马上到云川了，这次我们的任务很重，小梨，什么都别想，就这么往前走吧。”
　　“往前走？”越梨眼神又飘向了远处，“前面还有什么呢？”
　　前面有很多需要帮助的孩子，前面有很多需要宋尘远和她去解决的难题，可是为什么心里那么空，那空洞的地方呼呼透着风，让她冷得透骨……
　　时间过得很快，越梨离家半年多了，她没让父母担心，真的会时不时打个电话回来，比以前的频率高多了。电话里，她时常和父母谈及支教工作，学校修建进度，孩子们的学习，有时说得好玩，自己还会笑不停。
　　黄娟娟总是担心，但是越梨这个状态，她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要女儿能时不时打个电话回来，她至少能确定她是安全的。最近她自己的心脏又不好，医生说不手术的话就要长期吃药，她怕女儿担心，便一直瞒着。
　　越阳山希望支教的工作能分散越梨一部分的痛苦，有个精神寄托比每天待在家胡思乱想好。他一直很支持越梨的工作，只是提醒她无论在哪里，家里永远有亲人在等她。
　　越樱又在电话里数落了宋尘远一通，这个人动不动就拐走自己的妹妹，姐妹两总是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好好相聚。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越梨没个几年根本走不出来，所以只能把气都撒到宋尘远身上。
　　“姐姐，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别老是怪宋尘远。”
　　“哎，说起来也是我自己的缘故，要不是我拉你去参加什么社团活动，你也不会认识宋尘远，不认识宋尘远，你也不会去云川支教了，不去支教，就不会碰到……”
　　电话那头沉默了，越樱无声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姐姐，遇到周冀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我没后悔遇见他，真的。”
　　“可是现在……”
　　“他没食言，他是爱了我一辈子。”越梨声音哑哑的，轻笑道，“只是太短了。”
　　“小妹……”
　　“所以姐姐，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不能怪任何人。”
　　“知道了，我下次不说宋尘远了，你怎么老帮着他啊，我才是你姐姐。”越樱不满妹妹一味得袒护宋尘远，毕竟她和越梨更亲。
　　“好，你才是我亲姐，行了吧。”
　　越樱听着妹妹的语气，似乎放心了点：“小妹，妈身体不太好，你有空多打打电话回来，她会开心的。”
　　“好，知道了。我还要备课，先挂了。”
　　“嗯，自己注意身体。”
　　“好。再见。”
　　越梨挂了电话，收敛了笑，可她什么都没做，一个人枯坐着出神。今夜的星空晦暗，她情绪低沉，宿舍里闷得慌，关上门，一个人趁着夜去山顶吹吹风。
　　学校后门就有通往山上的小路，她一步步上去，很快就到了山顶。今夜没有月亮，星子寥寥，越梨一个人站在山顶，迎着冬日的风，才觉得好一点。
　　她抬头时，东北角有一颗星子突然亮了，是她刚才没发现吗，还是刚才星空暗淡，这会才开始亮了呢？
　　阿冀，是你吗？越梨在心里小声问道。
　　阿冀，你担心我走山路，想照亮我吗？
　　星星一闪一闪，没有回答，只有耳边风呼啸而过。
　　越梨望了望夜晚的山谷，乌柒柒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她却像是被回忆的巨人打了一拳，突然间泪流满面。
　　“阿冀--”越梨大声朝山谷大声喊着。
　　……只有空荡的回音响起。
　　越梨不甘心，又继续喊道：“阿冀--”
　　……仍是那山谷的余音。
　　是啊，不会再有人回应她了，不会再有人开心地抱着她回答着：“我在。”
　　越梨慢慢蹲下去，黑夜与她融成一体，她很想就这样沉沦下去，再也不会痛苦了。
　　背后响起了脚步声，有一瞬间的喜色，可慢慢地又黯淡下去。怎么可能是阿冀呢，阿冀已经不在了呀！
　　“小梨。”宋尘远走近了，他看见蹲在地上的越梨，想扶她起来，想让她不要那么难受，他想那个有梦想的女孩回来，可是他说不出口，他知道，那个看似柔弱实则坚强的越梨留在了周冀那里，没有跟他回来。
　　“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冷了。”宋尘远最终只能这样劝慰。
　　“房里太闷了，我来这里透透气。”越梨蹲在地上不动，“尘远……”
　　宋尘远也蹲了下来，问道：“小梨？”
　　“……我好想周冀。”
　　宋尘远看到泪从越梨的眼眶中暴涌而出，然后慢慢留下她的脸颊，到下颌处，不见了。
　　“小梨，你和我说说吧，会好一点。”
　　“我好难受，我好想周冀……”
　　“我知道，你想哭就哭吧……”
　　“好痛，好痛……”越梨揪着胸口处，泪已经控制不住……
　　“小梨，哭吧，哭出来……”
　　宋尘远伸手抱住了越梨，感觉到她哭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山顶上只有越梨呜呜咽咽的哭声和风吟声，那风刮过脸，生疼。宋尘远看着怀里的越梨，庆幸着她此刻还能感到疼痛，至少还能这样活着。
　　他很想那个越梨能回来，她会自己开着车，去几十公里以外的码头载物资回来；她会去厨房，做最辣的青椒土豆丝给他们吃；还会带着一群孩子漫山遍野乱跑一通，说是去采风；她会开心地依着自己的爱人，然后看到他像个孩子似地朝他招手……
　　那个如春日梨花般明媚的女孩去哪了，再也回不来了吗？
　　怀里的越梨喃喃地说着什么，宋尘远倾耳去听：“我再也没有光了……”
　　一瞬间，冷汗渗透了背，宋尘远第一次真切地感到害怕，他心里默念着：回来吧，越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