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风起正清明》花明岸

76、尘封

　　飞机慢慢驶离跑道，攀上蓝天，越梨送别了周冀，两人又回到各自的岗位。离别总是反复光顾这对小情侣，但也给他们制造着更多的浪漫和惊喜。
　　分社的招募工作仍在继续，不断有年轻人愿意加入这个报酬不高，但富有意义的工作，他们前赴后继，为大山深处的孩子，带来了知识和希望。
　　周冀很快适应了特警队的训练和生活，每日全是高强度的训练，只有在休息的空隙，他才敢想起越梨，肆意的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忆着两人相处的细节。山区信号不好，他们很少打电话，偶尔周冀能收到越梨发来的照片。有时是她自己，有时是和孩子们的合照，越梨总是笑得很开心，周冀看着那样的越梨，总是抑制不住难熬的思念，想即刻去到她的身旁，再不分开。思念反复纠缠着，平静的外表下暗涌着波涛。手机里的照片被他翻了一遍又一遍，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内心的焦灼。
　　龙正飞自从韶安回来后，就嚷着要交个女朋友，拒绝再吃狗粮。奈何周冀的“名声”不好，虽说专业后换了单位，但不妨碍周冀那张冷冷的木头脸让女性望而却步，以前部队的传说也纷纷扬扬飘到了这里，龙正飞背着池鱼之祸，差点要和周冀绝交
　　“哎--”龙正飞坐在训练场上，喝了口水，唉声叹气了半天。
　　“你找不到女朋友还怪我？”周冀白了他一眼，懒得看他这副自怨自艾的样子。
　　“你说你冷冰冰的根块木头似的，姑娘不待见你也正常，可我这么热情潇洒，英勇不凡，怎么找女朋友这么难啊？”
　　“哼。”周冀实在不想打击他，不是每个人都有他那么幸运，“谁叫你没有一个等你七年的姑娘。”
　　“周冀，过分了啊！”龙正飞站起来，觉得这句话是对他人格的侮辱，不服气道，“你少跟我炫耀，自己还不是暗恋了人家这么久，还跟我这吹。”
　　“正飞，找不到女朋友，就好好待着，当为国奉献吧。”周冀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我过两天就休假回家了，先去趟岳父岳母家，再过几天老婆也回来，真是，忙啊……”
　　龙正飞看不得周冀一脸幸福还装无辜，简直想立马干一顿，可是毕竟没有女朋友是事实，底气不足，弱弱地说道：“你换了两次班，就为了等你老婆？”
　　“是啊，差不多快回来了。”周冀望眼欲穿地样子，让龙正飞浑身起鸡皮疙瘩。
　　“走吧，冲个澡去。一声臭汗。”两人收拾一番，朝浴室走去。
　　几天后，周冀轮休，回到了韶安。他有二十几天没回来，为了等到越梨，和同事调了两个轮休。他没回云栖路，直接去了越家台门。
　　越阳山一早收到周冀电话，说今天要回来。他专门去买了今年的乌龙茶，准备下午和周冀一起品茗。黄娟娟在厨房忙得热火，准备了不少周冀爱吃的菜。
　　“爸，我回来了。”
　　周冀提着大包小包刚踏进台门，越阳山就从里屋出来了。
　　“你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啊，我和你妈什么都不缺，你回来就好。”越阳山接过周冀手里的东西，向厨房喊着，“娟娟，小冀回来了。”
　　正在厨房做菜的黄娟娟开了门：“小冀，赶紧洗手，准备吃饭了。”
　　周冀有一瞬间的错别，仿佛那些逝去的人都还在，他又回了家，有父亲，有母亲，还有越梨，曾经何时，那是他最大的期望和幸福。如今，这幸福真实地出现了，并且拥有了，他突然间开始心慌，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幸运的人，可是他却幸运地拥有越梨和这个家，他眼睛酸涩，差点泛上泪花，被他强制压制了：“爸妈，我回来了。”
　　“走，楞着干什么，进去屋里坐啊。”越阳山看周冀神情，知道这孩子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抱了抱他，便招呼着女婿一起进屋。
　　午饭十分丰盛，周冀吃了满满两碗饭，那样充实的感觉，他很久没有体会过了。饭后他想帮着一起收拾，却被岳父拉到书房喝茶。
　　“这茶怎么样？”越阳山拿着闻香杯，在鼻前轻晃。
　　“味不错，茶汤亮。”周冀喝了两道，“雾气结得也快，好茶。”
　　“小冀，一会去院子里那颗梨花树下，帮我把酒起出来。”越阳山放下闻香杯，又给周冀续上。
　　“什么酒？”
　　“我们韶安嫁女儿，都要准备女儿红，我早几年埋了两坛子下去，现在还剩一坛。等你和小梨办酒席的时候用的着。”
　　“这个没听我妈说过。”周冀的母亲出嫁时，他的外公外婆一度反对，只在唐城办了婚礼，因此周冀从未听母亲说起过韶安的婚嫁习俗。
　　“清朝末年，那时家里有女儿出生，父亲或者外公要在树下埋酒，女儿婚嫁那年再取出来。不过风俗演变至今，都是提早几年埋下去，结婚那天起出来做个样子。”越家的很多风俗规矩，都是越阳山曾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说女儿出嫁要喝女儿红，儿子中状元要喝状元红，还有香雪，善酿，加饭各有说法，只是现在的年轻人对于传统的东西不信奉，不执著，也就他们老一辈还在坚持。
　　“好，一会我去挖出来。爸，喝茶。”
　　岳婿二人喝喝茶，聊聊天，外头天光明媚，书房的茶香飘逸，偷得浮生半日闲。
　　……
　　越阳山将埋酒的位置告诉了周冀，自己倒是得闲，和黄娟娟出去找老朋友打麻将。周冀在杂物间找了把铁锹，按着老丈人指的那个位置挖了没几下就碰到了坛子的泥壳。他轻轻敲了几下，大概是泥土封得厚，敲击时的声音钝钝的。小心翼翼挖开了坛子旁边的泥土，终于看到酒坛的泥盖了。周冀刚进部队时，这种活也是经常干的，没一会，一坛子酒就被他起出来了。他将铁锹插进土里，想喝口水休息会。
　　不知是什么东西反射的光，一下子晃到了他的眼睛。周冀朝泥土里一看，好像是一个银色的小盒子，被太阳光反射到了，一晃一晃地刺着他的眼睛。周冀用手挖开附近的泥土，拿了出来。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铁盒，只是接口处生锈了，周冀没费什么力就打开了，里面是一把小小的钥匙。
　　一把小小的钥匙，竟然收得这么好。周冀第一反应，不会是越家老祖宗宝藏库的钥匙吧？想完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摇摇头笑着否定自己的天马行空。
　　细看这装钥匙的盒子明显像是女孩子用的东西，银色的盒身上还有几个可爱的草莓图案贴纸。
　　周冀拿着那个钥匙观察了会，突然间想起了越梨，他第一次去越梨房间时，写字台有个抽屉是锁住的，难道就是那个抽屉的钥匙？周冀拿纸擦了擦，上楼去了越梨房间。他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毕竟这是越梨的隐私。他记得当时问过越梨，里面锁了什么秘密，那时越梨满脸通红的给混过去了。
　　好奇心驱使着他，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打开看看，等越梨回来后再跟她坦白自己的冒失。周冀将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锁落下，果然是这个钥匙。周冀深吸一口气，将抽屉轻轻抽开，里面除了一本灰色皮质的笔记本，什么都没有。
　　那本子一定是被越梨放了很久，打开时一股味道，像尘封多年的宝藏，终于见得天光。
　　翻了两页，周冀就知道，这是越梨的日记本。只是越梨记录的方式很奇怪，每页都是寥寥数行，他越看心越沉，因为日记本每一页，都是与他有关。
　　发黄的纸张上，越梨用好看的小楷，写着“周冀”，每一页都写得满满整整。那漫长又晦涩的岁月里，越梨通过笔端，倾泻着对周冀的爱和不舍。之后的页面，越梨记载的全部是和周冀的每一次见面，周冀看着这些文字，心被一刀刀割着。
　　“2004年，梨花树下，那一天，初遇周冀。”
　　“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
　　“斯年书店，再次遇到周冀。”
　　春日游，与周冀同行，愿君年年岁岁平安顺遂。
　　暑假在外婆家碰到周冀了，原来他会钓小龙虾……
　　和周冀一起坐在老树下看了日落，晚霞很美，周冀笑起来有虎牙，真好看……
　　周冀说要去考军校，我要去当老师……
　　周冀说回城后请我吃烧烤……
　　周冀是不是忘了啊？
　　周冀应该已经忘了吧……
　　……
　　周冀喜欢怎么样的女孩，像缪琪这样的吗？
　　……
　　我看到周冀中午和缪琪一起在食堂吃饭，他们看起来很亲密……
　　……
　　我想周冀应该是扔了那封信……
　　周冀今天晚自修后和缪琪一起走了……他们，在一起了吗…………
　　……
　　原来，周冀的笑不止对我一个人……周冀也会对着缪琪笑得很开心。
　　我试着想忘记周冀……
　　我，不想忘记他……
　　周冀，你不会再回来了，是吗？
　　2005年2月21日，周冀彻底离开了韶安，从此山高水长，故人难见……
　　周冀，祝你年年岁岁，平安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