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风起正清明》花明岸

35、告别

　　“哥，我去下洗手间。”周晓楠解开安全扣，起身去了洗手间。
　　周冀打开遮光板望出去，茫茫一片云雾，他已经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很快就要达到韶安。他未曾想过，时隔一年，他竟然还会回来。
　　但这次回来，大概是最后一次，他来韶安的老宅，取母亲的遗物，然后将它和母亲的骨灰，带回唐城与父亲一并合葬。
　　母亲在一个月前，因突发脑梗，在美国去世了。当时周冀刚刚在美国的大学安定下来。事情来的非常突然，等到发现时母亲已经浑身冰凉，送院途中就宣告不治。小叔周明德和堂弟周晓楠立刻飞来了美国，帮助周冀一起处理后事。爷爷年纪大了，再也经不起打击，就暂时瞒着他。
　　周冀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父母了。可是他没有哭，他替母亲高兴，终于能和父亲在一起。而母亲的那个伤口随着遗体的火化，在这世上烟消云散了。
　　在收拾母亲遗物时，周冀找到了一封母亲一早就写好留给他的一封信，里面详细说着家里的各项事情。母亲似乎早有预见，自己的身体其实在父亲去世后已岌岌可危了，只是一直瞒着周冀。她在信中向周冀道了歉，因为她的自私，阻止了周冀追求自己的理想，让他一直生活得不快乐。
　　快乐，从失去越梨，失去理想后，周冀觉得他已经不需要快乐了，所以他放弃了理想，他妥协了，去了美国，至少这样能让母亲快乐吧，可这快乐也并不能留住她，如今，她应该在那个世界和父亲重逢了吧。
　　生活对周冀的折磨，一直没有停止。
　　周冀原本就打算在美国安安稳稳过完这辈子，再也不去想那些曾经的事情，可是母亲的去世来得那么措手不及，让他在二十岁这个年纪，承担了如此多的苦痛。
　　周明德和他深谈后，还是建议他回国报考军校，继续自己的理想，而且母亲在遗书中也提及了对强迫周冀出国留学这件事的歉意。周冀默默收拾着行李，在母亲的房间待了整整一个晚上，他决定回一趟韶安，将那里的一切做个了断。
　　韶安的老宅已是庭院荒芜，只一年的时间。周冀推门进去的时候，似乎还看到母亲站在大门口朝他挥挥手，嘱咐他上学骑车慢点，注意安全。
　　他来到二楼母亲的房间，从首饰盒中拿走了母亲在遗书中提起的一只戒指，那是周冀父亲和母亲订婚时戴过的，当时走得急，母亲只戴走了婚戒。
　　房间家具上盖了白布，落了灰，以前就无欢声笑语的房子，此时更是死气沉沉。周冀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他想马上回唐城去。临行前，他想去李叔的小店吃个驴肉火烧，和李叔道个别。
　　他来到那个经常去的小巷，一眼就看到李叔忙碌的身影，突然间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他想起和越梨来的那次，那是他来韶安后最开心的一天，可是后来下雨了，下了很大的雨，雨水混合着他的眼泪，然后他生病了，他永远失去了那个女孩…………
　　周冀不想再去那家小店，他怕再回忆起那一天。他在巷子口朝李叔挥挥手，轻声说了句保重，转身离开了那条巷子。
　　周冀出国后，断了和韶安所有人的联系，赵斯年在□□上找过他，发各种邮件问过他，他全部都没有回复，他没有去点开那些信息和邮件，他卸载了□□，关闭了邮件，从此和那个世界再也没有关联。
　　此时正值寒假，他想着越梨会不会回来了，于是他怀着忐忑的心，想去碰一碰运气。他特意没有从大马路走，而是绕道越梨家门口那条青石板路，走去斯年书店。他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都特别沉重。这里的每块青石板路越梨都走过，每一块都有过她的脚印，周冀想象着越梨从小到大的样子，想着她每天都来回地走在这条路上。
　　前面就是斯年书店了，才一年，书店又扩大到了两间门面，二楼全改成了咖啡区，虽是冬天，阳台上也坐了不少人，每一把大伞下都坐着一对男女，他们都如此开心，享受着太阳，享受着爱情。
　　周冀不经意间抬头，就看到了坐在一株腊梅树旁的越梨，她今天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戴了一顶小格子的红色毛线帽，在阳伞下看书。红色的帽子衬得她侧脸更显洁白，大概是阳光刺眼，越梨正看着书，忽然间就打了个喷嚏。周冀看着她揉鼻子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向上一扯，这是他自母亲去世后，第一次笑。
　　“小梨，来尝尝这个，我刚做好的。”赵斯年端着盘东西放到了越梨前面，越梨拿起勺子尝了尝，应该是很好吃吧，周冀看到她不住地点头，还伸出拇指比了个赞。赵斯年拉了把椅子，坐近了些，两人似乎一起在看越梨手上的书，交谈着什么，说着说着，两人都开心地笑起来了。
　　周冀看着越梨的笑脸，不断与思念中的重合，阵阵心痛袭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在心里祈祷：越梨，希望你永远幸福快乐，再见！
　　周冀转身走了，不再留恋，不再回头，他要走上属于他自己的人生，那条路漫长而艰难，且布满了荆棘，但那又怎样？从此以后，他将孤生一人，行走在这人世间，他要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直到生命的尽头。
　　再见了，我心爱的姑娘！
　　越梨觉得今天的太阳有点刺眼，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了，她抽了张纸巾准备擦眼泪的，突然间无来由地一阵心慌，她不禁朝家的方向看了看，远处有一个似曾相似的背影，但一晃眼就不见了，她匆匆忙忙跑下楼，追了出去，她追出了老街，追到了大马路上。
　　川流不息的马路上有各色的人，但没有一个是这熟悉背影的主人。越梨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看花眼了。那个人此刻应该美国的校园里，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笑了一下，想着明天要出发去平阳山区，刚刚还和赵斯年谈好了捐献300本图书的事，于是给宋尘远拨了个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宋尘远已经在去的路上，他让越梨带去感谢，替孩子们谢谢赵斯年的捐赠，那些孩子拿到新书该是多么开心。
　　父亲越阳山对于越梨参加支教的事非常支持，只是一再强调注意安全，而母亲却担心女孩子去这样的地方，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一直很反对。可是就像宋尘远和周冀说的，这些事如果人人都推脱不去做，那些孩子怎么办呢？既然自己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去做。
　　这条路非常难走，宋尘远已经走了快四年，他仍是一步步地走着，没有想过退缩。既然如此，她更不应该退缩。越梨转身朝着家走去，阳光迎面，让越梨生出了希冀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