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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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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外庭院中的景色宁静而雅致,几株苍松翠柏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树影。一条蜿蜒的石子小径穿过庭院,两旁点缀着精心修剪的花木,几朵早开的春花在枝头绽放,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只见二人正一前一后跨过外院门槛,迎面厅堂大门而来。
位置稍后一些的是刘备,他的身形比身边人稍显高大,头发整齐地束起,几缕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动。虽然半年未见,又听闻他在这半年可谓是辗转多地奔波,但是却并受到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影响而颓靡不振。历经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失败,他身上的那种生命力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发蓬勃了起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衣服太花哨给人的错觉。
说起来刘眠总觉得按照《三国演义》当中刘备的性格,似乎并不会选择这样的衣服——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觉得好像不太符合“人物个性”似的。
另一人先于刘备一步,身着一袭深色的长袍,步履稳健而从容不迫。他的身姿并不算是高大,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脸上几缕长髯随风轻拂,面庞上的神情显得深沉而莫测。明明是在笑着说话,但却就是让人无法轻松起来。
刘眠不用猜就能知道这位陌生人是谁,连忙一骨碌从软垫上爬了起来,闪身躲到了关羽身后,拽着他二叔的裤腿——仿佛这能为他带来点什么安全感似的。
关张两人身形实在高大,将他可以说是挡得严严实实。
关羽对于刘眠的做法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他本想将刘眠先抱起来安抚两句。但是碍于此时曹、刘二人已经进院,只能先向前相迎并行礼问安。
“云长不必如此多礼。”曹操摆了摆手示意免礼,他并没有在意张飞似乎有些不情愿的表情,而是颇为感兴趣地看向了正抓着关羽裤腿不放的刘眠:“这是....”
刘眠发誓他从刘备似乎没什么波澜的面色上看到了一丝迟疑。
“明公,这是犬子。”不过好在刘备最后还是认出来了,不过刘眠有点怀疑他是推测出来的:“他襁褓之时还是承蒙明公关照,才得以转危为安。”
曹操被这么提醒倒是想起了这回事,建安元年吕布偷袭徐州得手,正是刘备上一次投奔曹操之时。此时吕布早已身首异处,而刘备也算是第二次再次投奔于曹操。
“噢——”曹操关于上一次的见面只记得似乎这孩子身体不好,所以他派了不少医工相士前去相看,于是询问到:“上次许都相见之时也有几年——身上的病可有好些了?”
刘眠就在这个时候非常应景地咳嗽了几声,然后抬起眼看向了曹操。刘眠在意识到这就是《三国演义》当中的中期“大反派”曹操之后,就其实一直悄悄地观察着对方。曹操身上确实有书中所言的“枭雄”气质,让他无法亲切起来——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心理暗示。
刘眠清楚之后事态的发展,在之后的时间里他们都会呆在曹操所控制的许都,而在衣带诏事件爆发之后,刘眠显然没刘备那么能跑,最终大概率会因为曹军围困关羽于下邳,最终和关羽一起继续留在曹营一段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里关羽还要参战——斩华雄诛文丑报答曹操之后,过五关斩六将再次与刘备团聚。演义中并没有写清楚这些种种事件大概要耗费多少时间,但是依照刘眠看来——最起码也要一年。
其实即便是刘眠会在未来早早夭折,但是如果他参加了这一段经历,应该还是值得写几个字的吧,特别是对于曹操来说,留下他做个质子也未尝不可——毕竟现在他好歹算是个“唯一的子嗣”。
刘眠觉得如果在他没有夭折的前提下,他能够被放过以及忽略的重要原因可能是因为他身上的疾病。
所以刘眠非常上道地开始咳嗽,眼见四个人的眼神全都集中在了他身上,他用怯生生的语气回复到:“好些了。”
不过显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没信这话。
刘眠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在好不容易见到曹操的时候多表演几次“猝睡昏迷”——又觉得刚开始就来这么一招会不会有些欲盖弥彰。
却不想曹操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询问起了刚刚的事情:“先前听闻二位将军说‘治经论典’,莫非是与小公子说的?”
其实这时候否认也没用了,因为曹操显然很清楚关、张二人聊天压根就不会谈及这样的话题,所以他们刚刚的对话一定是针对于刘眠的。
刘备就很清楚这一点,于是他坦诚地回答道:“想来施了,不瞒明公,犬子自幼多病缠身,不像寻常孩童可以四处跑跳。也只能读些书简听些故事作为消遣,故而想来云长翼德正是因此玩笑。”
关羽和张飞都认可了刘备的这种说法。
“哦?是吗?”曹操本来对于刘眠并没有那么感兴趣,最多只是当成个好看的孩子逗一逗而已。但是刘备这么一说,倒是让曹操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来:“既是建安元年所生,想来和冲儿一般年岁,可识得了字?”
刘眠刚想否认,他亲爱的父亲和三叔就替他作答了。只不过刘备是抱着一种“坦诚相告,不必为了这种小事和曹操撒谎,以免未来被拆穿会惹大麻烦”的心态,而张飞显然带上了一些自豪的情绪。
“哈哈哈哈哈哈。”曹操主动靠近了刘眠,亲切地摸了摸他的头:“冲儿亦是早早识字,三岁就读《诗经》——与他相近年岁的孩子与他都说不上话,倒是玄德公之子说不定能和他做个朋友。”
提到曹冲,曹操的语气里不由得带上了些自豪。
“这.....”刘备有些犹豫,他听出来了曹操的意思,却不太想答应对方,只能先含糊地试图拒绝:“犬子尚有病气在身,恐怕不宜与公子....”
“哎——”曹操却是并不在意地打断了刘备的话,而后听起来十分周全地安排到:“这病正是该好好将养,回许都之后自可派太医看顾照料。若是想治经论典、结朋交友,来丞相府私塾可不正好?玄德公放心便是,回许都之后你我为邻,操岂会忍心令你们父子骨肉分离?”
曹操的话说到这里简直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反正要是再拒绝下去反倒不识好歹。刘备只能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谢道:“承蒙明公如此厚待,犬子何德何能?”
曹操怎么感受不到对方的为难呢?但是他刻意地忽视了这一点,嘴上却只说不必客气。
这会儿刘眠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了,他努力放松精神想要进入梦境空间——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四个人的注视之下“昏”了过去。在进入空间的最后一秒,刘眠似乎听到了谁担心的喊声——
好吧,也许这种做法会让亲近之人心急如焚。但是刘眠也不得不这么做。等去许都之后他只想跟着母亲和阿姨在后院里好好躲着,最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现在听起来他似乎得去大反派窝里呆着——天啊,为什么《三国演义》如此忽视他!好歹写点东西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吧!
于是刘眠灵机一动——便想着在曹操面前表现出自己患有怪病。曹操就算不在意他的生死,但是总得担忧自己孩子的健康吧?
刘眠进入了空间里之后继续写写画画消磨时间,等到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他才慢慢悠悠地从空间中挣脱出来。一睁眼之后,映入眼帘的却是有些陌生的景象,同时他还感到额头疼得厉害——
刘眠着实没有想到,在场好歹算是有三个武将,还有两个顶级武将——反应速度居然还没有他母亲阿姨快。好歹刘眠在麋贞甘梅身边摔倒总是能被“救”回来,但是今天他居然就这么摔了个四脚朝天。额头也栽到了坚硬的地板上,甚至划破了一个口子。
只能解释说刘关张三人对于刘眠的猝睡症状还停留在他襁褓之时,没有经历过他会跑会跳之后的猝睡,所以有些应接不暇。更何况又有曹操在身边,他们三人本来就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本来就不在刘眠身上。
刘眠本能地抬起手去碰额头的时候,却只能碰到厚厚的一圈布条做的绷带,上面还带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醒了?”
刘眠转了转眼珠子,他本以为自己昏迷之后会被送到后院,却不想自己被带到了一个有些像是军帐的地方,耳边的声音也既陌生又熟悉——是刘备的声音。
刚刚刘眠这么一昏确实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等着去城中请医工医师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所幸借着曹操的光,直接他抱来寻附近军医治疗。
想来军医应该也对他骤然猝睡的症状没有什么医治的方法,所以只是简单地帮他包扎伤口罢了。
刘眠转了转眼睛,却发现军帐之中只有他和刘备两人而已。刘眠本想要起身,却在这个时候发现膝盖也疼得厉害,刘备也伸手阻止了他继续乱动的动作,同时不忘嘱咐他道:“刚刚军医才帮你包扎好,不可乱动。”
刘眠只能恹恹地好好保持着躺着的动作,他小声嘟囔道:“谁知道阿父和二叔三叔和我一点默契也没有。”
这话听得刘备哭笑不得,只能说到:“数月未见,倒是伶牙俐齿了不少。”
“不是数月,半年都过了。”刘眠向刘备强调了一遍时间,同时还不忘记撇眼装可怜:“我还以为阿父不要我们了。”
说到这里,刘备不自然地垂下了眼睛。自从吕布攻破小沛,再到今天——其实刘备也没有想到刘眠能撑到现在,毕竟他因为父亲的战败颠沛流离,自出生身体就一直不好。
而尽管刘眠当着曹操这么一昏,曹操也相信他确实有猝睡的怪病,但是却并没有松口,还是让他在回许都之后去丞相府与曹冲作伴。又添上了些解释,诸如说年纪太小的孩子不适合直接用药,丞相府有太医用什么食疗的法子帮忙调养——总而言之尽管说得花里胡哨,却还是难以掩饰一部分“质子”的性质。
要说是曹操欣赏刘眠的聪慧,为曹冲寻个年纪相仿、同样伶俐的玩伴——也确实有一成这样的因素,但是更多的九成则是出于政治考量。
可是即便刘备能够看清楚这之后的弯弯绕绕,他也没办法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替刘眠坚定地拒绝曹操的要求——他没有其他的选择,刘眠也是。
刘备当然不想让刘眠涉险,毕竟如今他也年近四十,膝下却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在这样一个平均寿命三十岁的乱世,要说是不珍惜不宝贝唯一的这么一个孩子,那也是不可能的。虽然他如今投靠曹操,但他并非甘于止步于此之辈。
“罢了。”刘备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抬手替刘眠重新整理了一下包扎伤口的绷带,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小脸。他不得不感叹这孩子长相很是可爱。虽说五官与他和麋贞都有明显相像之处,却是继承了他们各自的优点、避开了他们的缺点,因此组合起来却要比父母好看得多:“阿羔,回许都之后,或许你不能常常在你母亲身边。”
好吧,刘眠知道装病对于曹操应该没什么用了。
“我知道。”刘眠并没有闹脾气,他知道他们现在没什么选择,所以只能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阿父不用担心。若是去了丞相府,我会好好和曹家公子相处。况且丞相正是担忧我的病情而施以援手,本该心存感激才对。尽管我依赖不舍于父母,但也不该拒绝丞相的好意。”
刘眠其实挺清楚所谓去丞相府做客背后意味着什么,不过既然他装病的手段都用上也没用的话,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坦白来说,那本《三国演义》之中对于曹冲的故事并没有写多少,只是说他是个聪明伶俐且英年早逝的神童——也是曹操一度属意的继承人。但是关于这一点刘眠想不通,曹操的年纪比刘备还大。曹冲则和他同一年生,很明显他们两个对于父亲来说都是“晚来子”,其实是没那么适合当继承人考虑的。当然,刘备这边是实在没办法,刘眠年纪已经是最大的了。
不过即便是直接把曹家写成“大反派”的演义当中,曹冲的形象也是聪慧和温和的——至少没动不动就毒人。刘眠做质子的这点情商还是有的,他知道质子不该表现得太出众,但是也不能太废物,最好还是要尽量得到一点当权者的好感——只不过该用什么手段表现呢?这需要他好好思考一下。这也算是刘眠在吕布那边寄人篱下的所学到东西之一吧,反正就是被早早打磨出来的情商。
而刘眠懂事妥帖的回答却并没有消除刘备的愁绪,刘眠尚未出生就因为“失徐州”而先天不足,如今也不过几岁的年纪,先先后后却在吕布、曹操手里换来换去——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呢?这一点让刘备不免有些心酸,他对于刘眠似乎亏欠的实在太多,以至于他在对待这个孩子的时候总有些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