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陷落》夏知意

15、橄榄枝

　　“……金总以为登上了闻家这条豪华游轮，没想到脚下一空——直接被人抽走了跳板。”当孟梦眉飞色舞地描述这一切时，老板娘端上了刚出炉的烤串。
　　刚过了晚上十一点，两个女孩在小区楼下的烧烤摊放纵味蕾，企图治愈白天经历的破烂事带来的不开心。

　　贺知予微微蹙眉，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你的意思是，金总的小三是我之前的助理，可是他老婆却误以为出轨对象是我？”
　　“纠正一下，是前妻——金总之所以那么爽快投资彗星，一方面的确是为了讨好闻逸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转移资产。”孟梦用开瓶器打开了北冰洋汽水，递给贺知予一瓶橘子味的，“只不过，现在这五千万已经被他前妻的律师团队收回去了，彗星账面被掏空不说，我们《王妃2》的拍摄资金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得，不但没钱拍摄，还倒欠钱。
　　贺知予听完闺蜜对现状的分析，心如死灰，手里的汽水都没味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孟梦咬着吸管，盯着她的脸“嘿嘿”一笑。
　　贺知予收起笑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拒绝：“不行！”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孟梦嘟囔着。
　　贺知予一脸嫌弃：“你不就是想让我腆着脸去找闻逸舟投资吗？休想！”
　　“啧啧啧，什么腆着脸？明明是撒个娇的事！”孟梦戳了戳手机屏幕的微博热搜，“今天，闻逸舟公主抱你和为爱怼记者的视频，可是霸屏了我所有社交软件的首页，所有！”
　　“‘谁告诉你，我们只是在搞暧昧？’啧，好霸总的发言——所以你们俩现在到底什么关系呀？”

　　贺知予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分手多年的陌生人。”
　　“你心里还有他？”
　　“没有。”贺知予回答的很果断。
　　“那就痛快接受啊！什么合约恋爱能值五千万啊？我要是有一个土豪前男友哭着要给我投资，让我嫁给他都行！”孟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贺知予沉默。
　　她想起白天，闻逸舟熟练地将自己扔进那辆银白色的宾利Mulliner Batur的后排时，她竟然在那双终日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看到了努力克制的愤怒。
　　她没有问出口的是，他的愤怒究竟来自旁人对她的诋毁，还是因为他相信了她变成了他人口中不堪的模样？
　　但她想，应当是后者吧，否则他不应该在送自己回家时，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却全程一言不发。
　　他分明就坐在她旁边，却像隔着一条冰冷的银河那样遥远。

　　念及此，她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道：“他……应该打消了跟我签合约的念头了。”
　　孟梦皱眉：“这是你的猜测，还是闻逸舟的想法？”
　　贺知予垂下眼睫，盖住了眼底泛起的潮气。

　　孙总电话在这时候响起，孟梦接起电话，听到自家老板一声声沉重的叹息：“临时会议，叫上小贺。”
　　贺知予和孟梦对视一眼，火速打包了烤串往家走。

　　三分钟后，视频会议接通。
　　贺知予、孟梦，包括主演闻郁在内的剧组的主创人员都上线了。
　　就连向来不管具体业务的孙总，也破天荒地参加了这次会议。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就把情况跟各位简单的传达一下。”
　　“我们的老对手——流星影视，在今天零点的时候突然上线了短剧《皇后别太撩》，而且是在完全没有预告流出的情况下，一次性放出了全集内容。”
　　“更细思极恐的是，《皇后别太撩》的剧情和我们正在拍摄的《王妃别太撩2》高达99%的雷同，我怀疑，是剧本泄露导致。”

　　不是巧合也不是抄袭，而是剧本泄露。
　　贺知予听到孙总对这次突发事件的定性，脸色愈发沉重。

　　“孙总英明神武，竟然第一时间发现了！”紧要关头，也不妨碍有人逮住机会拍领导马屁。
　　“为了避免对方反咬抄袭，我们必须在今晚商讨出剧本的修改方向，剩下的，就辛苦贺总监了！”
　　贺知予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倒不是畏惧改稿和重写，只是她听明白了，孙总这意思，就是向剽窃方妥协了。

　　孟梦的暴脾气上来：“改剧本重拍？开什么国际玩笑？你白天还哭着喊着说金总撤资的窟窿都填不上呢！”
　　“我愿意零片酬出演，如果确定重拍，我这边马上让经纪人把档期空出来了。”闻郁第一个表态，其他几个主演本来就没什么戏拍，纷纷附和。
　　“就算所有演员都愿意零片酬出演，拍摄经费也不够吧？”
　　孙总摸摸下巴：“顶流歌手周煜都认识吧？他要投资《王妃2》，说是他老婆很喜欢《王妃1》。”
　　投资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听过唱而优则演，没听说过唱而优则投资的……
　　但有人雪中送炭总是好事一件，孟梦不再吭声。

　　贺知予后知后觉，搜了一下《皇后别太撩》的数据。
　　虽然只是那种一分钟一集、粗制滥造的竖屏短剧，但架不住短频快的狗血上头剧情，一上线单集点击就破了千万，想必对方已经分账到手软。
　　更可怕的是，底下评论都在明里暗里DISS《王妃别太撩2》的预告片疑似抄袭这部剧。
　　真是贼喊捉贼！

　　“孙总，我们购买了原著小说的影视版权，每一稿剧本我都用邮件存证，而且我在定稿后第一时间做了版权登记……”贺知予深吸一口气，目光坚毅地看着摄像头那边的孙总，“我不想妥协，我要告他们！”
　　“我的小贺总监啊，”孙总叹了口气，有些为难，“我知道这剧本是你的心血，重拍涉及到多少人力物力资源的浪费？我比你更清楚，更心疼！这不是没办法吗？”
　　“孙总！”贺知予眼眶微红，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我实话跟你说吧。虽然我们买了原著小说的影视版权，但是……当初为了节约成本，签的是非独家授权……”孙总心虚地抠着脑门，往工作群里扔了一张带水印的截图。

　　那是流星影视晒出的《王妃别太撩》的版权购买合同的扫描件，同样是非独家授权。
　　虽然只是张截图，威力却堪比核弹。
　　贺知予眼眶一热，一时间五味杂陈。
　　之前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就按原剧本拍，然后拿着授权书把对方告到牢底坐穿！
　　可现在……她咬了咬下唇，真是不甘心呐！

　　“贺老师，你没事吧？”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闻郁的关心几乎要溢出屏幕。

　　“孙、孙总你快看！孟导在微博发律师函了！”
　　不知是谁突然惊呼一声，正在连线的视频会议顿时炸了锅。

　　“这个孟梦，太冲动了！”孙总气得脸色发白，“公司迟早被她拖垮！”
　　“要垮也是被你这个窝囊废拖垮的！”贺知予这才反应过来孟梦刚刚都没有表态，原来是暗戳戳搞事去了。
　　她像是被闺蜜隔空投送了勇气，突然提高了音量和老板开怼：“当初要不是你抠门，签什么狗屁非独家授权合作，我们现在至于这么被动吗？！”
　　“贺知予你翅膀硬了是吧？”孙总短暂地惊诧了一瞬，立马劈头盖脸地吼道，“你还有脸怪我？要不是你非要在项目中途开了编剧助理，流星影视能搞出一模一样的剧情吗？！”
　　这句话先是把她问懵了，再然后又点醒了她。

　　原来前助理盯上的不止是投资人这个人，还有剧本和投资。
　　半晌，她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既然是我的错，我一力承担。”
　　“这就对了嘛！趁天亮前把明天要拍的部分改出来，剩下的再慢慢……”孙总以为贺知予又会像从前那样轻易就妥协，又换成了苦口婆心的语气。
　　谁知，却听她冷笑一声，话锋一转。
　　“本子我不会再动了，如果孙总执意要重拍的话……从今天起，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好啊贺知予，你怕是忘了当初被行业封杀，是谁冒着风险收留你了吧？你这个白眼……”

　　没等孙总把气撒完，视频会议的九宫格又熄灭了一格。
　　贺知予自小就是泪失禁体质，情绪稍微激动一点就忍不住掉眼泪，跟人吵架的时候特别尴尬。
　　她颤抖着将《皇后别太撩》第一集的进度条拉到片尾，编剧署名处赫然写着前助理的名字。
　　流星影视和原著作者签约的落款日期，也恰好是在贺知予开除她之后。
　　她宁可相信这是那个人赤裸裸的报复，也不相信这只是个狗血的巧合。

　　影视行业的生态就是这么残酷，哪怕他们已经加班加点的在赶进度拍摄，但对家先把一模一样的“菜”端给了观众，他们就被迫推翻重写、重拍……
　　哪怕明明知道是对方抄袭的错，但为了所谓的“效率”，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只能打落了牙往肚里咽。
　　除了划清界限，她好像真的无能为力。

　　看到她哭，孟梦慌忙安慰道：“对不起啊知知，是我太冲动了，我马上就去删微博……”
　　“没用，肯定早就被对家截图了。”贺知予摇摇头，旋即破涕为笑，“怕什么，反正我已经吃够孙总画的饼了，《王妃2》的分红也泡汤了，是时候跳槽了。”

　　《王妃别太撩》第一季小爆后，就有好几家影视公司开出了比彗星影视更高的薪资待遇，但这个项目的剧本版权已经登记在彗星影视名下，她为了保证后续的片子质量，不敢轻易离职。
　　但孙总对原创长剧的不好看和这次维权的摆烂态度，让她彻底死心了。

　　她甚至还认真复盘了一下眼熟的影视公司名字。
　　“宇宙影业，公司名字也大气，什么彗星、流星，在宇宙面前都是沧海一粟！我这就给这家投简历，要是成了，老娘入职第一件事就是发朋友圈——气死孙总！”

　　宇宙影业是近几年在国内迅速崛起的一家上市公司，这家公司财大气粗，向来不对外公开招聘，只暗戳戳地重金挖掘圈内头部的编剧，一副要做大做强制霸国内影视圈的架势。
　　唯一的缺点，就是那个人的这家公司的编剧顾问。

　　“可是……”孟梦显然知道她的顾虑，“你真的愿意和那个贱人共事？”
　　贺知予自嘲笑笑：“你又不是不知道，编剧顾问一般都是挂名，参与创作的部分只停留在口头上。况且我这种三流编剧，能进这种大公司都是祖坟冒青烟了好不好？”

　　况且，就算是真的共事又如何？
　　“那个人”是她的学姐也是前东家，对她而言既是带她入行的伯乐，也是彻头彻尾压榨过她的资本家。
　　入行七年，她给杨姝做了四年的枪手，剩下的三年则在彗星影视写一些不入流的小短剧。
　　连一部正经署名作品都没有的人，连编剧的头衔都不配拥有，充其量就是个讨生活的写手罢了。

　　可就在这时，手机邮箱冒出了一个醒目的小红点。
　　贺知予点开那封新邮件时，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因为发件人是宇宙影业人事部，邮件主题是面试邀约。
　　页面加载时有些卡顿，简直将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好不容易刷新成功，她深吸一口气，只见邮件正文第一行赫然写着：亲爱的贺女士，宇宙影业影视创作部真诚地邀请您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