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曲》丸子君

1、第 1 章

　　我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谢阿蛮。

　　过于简陋和草草了事。总提醒着我是被师父从路边捡来的孤儿这个事实。

　　“怎么会呢？我觉得……阿蛮阿蛮，很好听啊。”玉环这样说的时候，对我露出好看的微笑。我却暗自叹息，有玉环这个通透名字的大小姐又怎么会知道我的痛苦呢？

　　表演的场子里一经喧闹，我单手支撑在高高竹竿上，把脚后翻再弯道耳朵边，任配合的人如何腾挪，脸色不变。引来众人一片叫好，还有雨点一样砸落的铜钱。

　　“阿蛮。阿蛮。”这样清丽的嗓音很好辨别。低头，我看见玉环在人群中冲我使劲招手微笑。我回应地一眨眼睛。心照不宣。玉环在后台等我。

　　“玉环姐，怎么这几个月都不来找我玩了？我可想念你的紧。”我心中欢喜，跑过去抓着她的手只晃。 “我也想你啊。”她笑着，眼中却露出伤感。“不过家父去世了，家母也早就不在了。叔父一家收留我，恐怕……这两天就要离开蜀州去洛阳了。”

　　“原来是这样。玉环姐，其实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至少你还知道父亲的样子。而我呢，才几个月大就被扔在路边，是师父把里捡来的。”

　　“阿蛮……对不起。” “没事，反正我也没见过父母，不伤心的。倒是你，玉环姐，不嫌弃我是个跑江湖卖艺的，说话不知道轻重，一心一意地对我好。等你去了洛阳啊，有机会我也要去，说不定还能到长安表演呢。”我笑着把腿升高到头顶。“玉环姐，你看行不行？”

　　她也笑了。“当然，谢阿蛮你呀可是大唐最最出色的艺人呢。”又说：“阿蛮你不知道，其实我宁愿和你一样，上场表演，让那么多素昧平生的人都给自己鼓掌叫好，那可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我叹息。“玉环姐，可我呀，情愿当个不会弯腰、劈叉的大小姐。但可能这是个人的命，强求不来的。”

　　气氛有些沉寂。我连忙笑着拉玉环的手往外跑，“玉环姐，我们出去看看吧，听说今日庙会来了个新杂耍班子，耍弄的玩意儿可新鲜啦。快过去瞧瞧。”

　　“你呀……每天看自己班里的还不够吗？”

　　“玉环姐你不知道，明天我要到一个有钱人家去表演。如果表演的好他们看上我的话，可能会收我当养女，那就真的是小姐了。这么好的机会，我不想错过了。只是……”想到那个又不免心烦。

　　“只是什么？”

　　“只是我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哎……” “这不怕，明日我从家里拿一件给你就好了。”

　　我转犹为喜。若能这样就好。集市上很是热闹，蜀锦蜀缎，荔枝鲜桃，小贩叫卖不断。背着箩筐的山里农民、闯江湖的手艺人、前扑后拥的富家公子，三教九流纷纷聚集在这里。我和玉环牵手穿梭其间，一切都觉得新奇，不时停住脚步对着新鲜事物指指点点，没注意到疾驶的马匹也是自然。周围的人都在大叫，我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被玉环扑到在地，啡啡嘶鸣在头上作响。

　　“玉环姐，你没事吧。”我拉着她的手焦急眼看，擦破皮的地方血染红了鹅黄衣襟。“阿蛮真该死，让玉环姐受伤了。”

　　“阿蛮，这点小伤没关系的，不怪你。” “对，不怪我，就怪那个骑马的人。”我愤愤地咕噜起身，跑到尚倒在地上的马主人面前，

　　“喂，我说当兵的，你这是怎么骑马的呀，撞倒人了看见没有！” 一边的侍卫朝我怒喝：“那来的野姑娘，竟敢对彭都卫无理！” 我没来由的动气，冷哼一声：“都卫又怎么呢？王子犯法还和庶民同罪呢，我还没听说大街上跑马的占了个理字！” 却听到笑声，彻骨熟悉。

　　“呵，多日不见，小阿蛮你个子不长，脾气倒大了很多。”我瞬间红了脸，彭晏，真的是彭晏。不甘示弱地抬头，用下巴睨着他。“彭晏，别和我攀交情，当上都卫就了不起了？不仅撞人还让你的手下来凶我，呵，好大的官威啊。”

　　“阿蛮别生气，我错了还不行吗？”对着我嘻皮笑脸的敷衍了事，朝玉环却变了个样子，肃容拱手，“在下唐突杨小姐，杨小姐你没事吧。” 那柔情蜜意的样子，看着就忍不住委屈。

　　玉环神色却淡淡的，也不多家理会。“我没事。阿蛮，我们走了。”拉着我便走，徒留下彭晏一人站在那里，不知识哪里做错了。

　　这呆子。

　　晚上做梦梦到彭晏。那时候我们还在一起跑江湖卖艺，我也不过才认识玉环。 “彭晏，你来。介绍你认识，我的新伙伴，玉环。”

　　我牵着玉环的手，笑吟吟地看着彭晏。看见玉环的那瞬间，他整个人都亮了，说话也不利索，脸通红，憋半天才来一句，“玉环姑娘，我……我是彭晏。” 惹得我们都笑了起来。而他，看见玉环笑了，也憨憨地笑。

　　那时候可真好。傍晚送走了玉环，彭晏破天荒地拉我去院子里说话：“阿蛮，那个……那个……” 我好笑，“什么那个这个的，彭晏，你今天好奇怪啊。”

　　“也没有啦。啊，对了阿蛮，你和今天早上那位小姐熟吗？”

　　“你是说玉环？还可以吧，本地杨大户家的小姐，今天我下台后来后台找我玩了。彭晏，你干吗问这个，该不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哪有的事，随便问问而已。”他侧脸不敢看我。

　　“干吗这么紧张，我也是随便说说而已。人家可是千金大小姐，以后怎么说都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啊，像大官将军什么的。怎么可能嫁我们这样的庶民呢？”我也不过是一时口快随便说说，可他却当了真。第二天彭晏就不见了。等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他已经不是杂耍班里舞双刀的彭晏，而是折冲督卫彭晏了。可这又有什么用呢？照样留不住玉环。梦到此戛然而止。

　　起身，天还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