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412、一月十三

　　宛若遭遇晴空霹雳一般，路明宇顿时激动起来，“……活不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字面的意思。”郭嘉慢条斯理地说，“这也是我接手阿克索的原因。我之所以还能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全是靠它撑起了这具病入膏肓的身体。只不过，也终究是要到头了。”
　　他说罢，忽然面部一阵抽搐，咳出了一大口血。路明宇心下一惊，试图上前扶他一把，但随即又愣了一下，把手收了回去。
　　郭嘉没看见他的小动作。他急促地喘着气，缓了好一会儿，方才感觉稍微舒服了点，然而他的声音却嘶哑得不成样子，“你的回答呢？”
　　路明宇犹豫了一阵，“你所谓的照看，其实是想让我带着他们继续旧业吧？”
　　郭嘉笑了两声，“不行么？”
　　路明宇断然道：“肯定不行！”
　　郭嘉保持着不变的笑意，若无其事地道出格外危险的话语：“如果你不答应的话，那我只好把他们一个一个杀了，最后再带着你的琳琳一起下地狱。”
　　路明宇只觉他不可理喻，“你还不如干脆把我杀了！”
　　“你那么在乎你那个琳琳，会舍得抛下她吗？”郭嘉从容不迫，专挑路明宇的软肋下手，“放心，你若是死了，我会马上送她去陪你的。”
　　“你……”
　　“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可一旦我死了，你的琳琳照样活不了。”郭嘉游刃有余地说着，率先转身离去，“希望我下次问你的时候，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路明宇望着他的背影，固然怒火中烧，却还是跟了上去——根本无需犹豫。他现在是路明宇，他这个人就是为了仇薇琳而存在的；若她遭遇不测，那他也就失去了存活的意义。因此即使要染指毒品，即使要杀人越货，他也在所不惜。
　　“你要走了？”
　　史佩均才刚两脚接触地板，楚平就像觉察到动静似的走了进来。他身上还系着围裙，看样子方才应该是在厨房里准备午饭。
　　“我不放心甯安他们。”史佩均知道瞒不住他，所以也没想找借口。为了能尽快恢复行动，他每天都会挣扎着下床，然后一边扶着墙壁，一边艰难地练习走路，虽然期间摔了很多次，但好在他身体还算不错，现在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了。
　　楚平面色微微一沉，“你不怕死吗？”
　　“当然。”史佩均不假思索地答道，“我还有很多愿望没实现呢。”
　　“那你还去。”
　　“因为我不能抛下同伴。”
　　楚平沉默了一会儿，把一部手机递了过去，“你那手机修不好了。我给你买了新的。”
　　“谢了。”史佩均接过来，“多少钱？我还你。”
　　“……”
　　“我知道你不在乎钱财，可我不想欠你。”
　　“不需要。”
　　楚平说完，转身就走。史佩均忽又开口道：“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救了我。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句：不要伤害楚楚。”
　　楚平顿了一下，无言出了卧室。史佩均先迫不及待地联系了和玉笙报平安，随即赶到管控局，看到施杨他们正在部署突击郭嘉秘密据点的行动计划。
　　“史佩均？！你……你好了？”欧阳尧旭本以为他至少得躺个十天半个月，故一时之间讶异万分。看着他那夸张的表情，史佩均反问道：“我怎么不能好了？”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欧阳尧旭一记白眼，心道这死小子一回来就和自己抬杠。
　　史佩均明白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于是立刻认真下来，了解了一下这些天的情况，“也就是说，你们真打算执行董俊国的命令，该抓抓、该杀杀？”
　　施杨以沉默作为肯定回答。
　　“你们不觉得董俊国那番话很可疑吗？”
　　“傻子才不觉得可疑。”欧阳尧旭接话道，“要是小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他铁定会把锅全甩到我们身上。”
　　史佩均不屑道：“你当董俊国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用这么幼稚的手段？”
　　欧阳尧旭当即来气了，“那你说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虽然董俊国从未说过他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但从如今的局面来看，大概也是颠覆旧部门、创建新的管理异类的秩序，也就是管控局。”史佩均一本正经地分析道，“然而他一个人势单力薄，所以必须尽可能拉拢可用的势力，于是小公主就成了他手中的一颗棋子。小公主作为旧部门不公平待遇的最大受益者，靠的全是她的背景，而如今管理局上层已然经历过一次‘清理’，即使她亲生父母犹在，只怕权势也大不如从前。更何况，若继续无条件给予她特殊待遇，就只能说明管控局和旧部门是一丘之貉，这对于董俊国来说，无疑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此唯一的办法，就是取消迄今为止所赋予小公主的一切特权，根据管控局最新的管理条例来处置她。”
　　欧阳尧旭难得听懂了，点点头道：“照你的意思，咱们副局长就是一个利用完别人就翻脸不认的小人呗。”
　　史佩均一脸无辜地道：“话可是你说的。”
　　欧阳尧旭噎了一下，大怒道：“你他妈还是早点滚回去躺尸吧！”
　　其实史佩均刚刚分析的，施杨早就考虑过了。不过管理层之间的尔虞我诈，丝毫不影响他把郭嘉大卸八块的决心，“今晚突击。”
　　史佩均自然支持把郭嘉及其团体拿下，但这个问题不解决的话，依然是处处受制，“那小公主呢？郭嘉肯定会拿她作为要挟的。”
　　“另派一队人去搜救。”施杨淡定道，“至于能不能救出，只能看她的命了。”
　　史佩均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要不，搜寻小公主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施杨的目光略带深意，“你知道她在哪儿？”
　　“不知道。”史佩均老实道，“不过，可以试试。”
　　施杨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欧阳尧旭奇怪道：“你都不知道她在哪儿，你咋试？”
　　“山人自有妙计。”史佩均故作神秘地笑道，随即又严肃下来，“可在救出仇薇琳之前，路明宇就相当于我们的敌人。对付他的时候，绝对不能心软。”
　　“他？”欧阳尧旭冷笑一声，双目顿时燃起熊熊怒火，“我早想把他给宰了！”
　　于是三人兵分两路，史佩均单独去营救仇薇琳，施杨与欧阳尧旭带人突袭敌方据点。夜幕降临，一支穿着特制防护服、戴着防护面具的队伍悄悄潜入黑暗之中，分别从东西两个方向包围一座废弃工厂。当他们潜行至一定范围内时，空中霎时一片冰雹凝结，随即以倾盆之势落下，直冲行动队伍而去。施杨立即下令众人寻找掩护体躲避，欧阳尧旭连忙抱着脑袋躲在他身旁，一时间身体缩成一团不敢动弹。
　　一阵劈里啪啦各种东西被砸得劈裂变形的声响之后，冰雹数量逐渐减少，攻势也弱了下来。施杨抬头一番扫视，瞬间确定了攻击者所在的位置，他突然纵身一跃越过掩护体，光明正大地直线朝对方冲去，其速度之快，根本不是一支离弦之箭所能比拟的，而是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大炮。对方被他这骇人的气势吓到了，但也立马变出新的冰雹袭去，却不想他明明就在眼前，却无论如何也砸不中。就在他慌了手脚之际，施杨倏地逼至其跟前，右手捏住他的额头猛地一扭，令他当场晕厥了过去。
　　这个小混混能够控制空气中的水汽，将其凝结成雨或冰。因此施杨当即判断出他就是中伤甯安的混蛋，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欧阳尧旭远远地望着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人狠话不多”。他从掩护体后面出来，正想命其他行动人员全力进攻，却见一片模糊的影子突然于余光中一闪，他条件反射性地侧身一躲，头顶堪堪与一个异样的利器擦过，险些被削下一层头皮。他踉踉跄跄地往后一退，借着从远方传来的微弱光芒，勉强看清了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姑且还算得上是一个人形，但双手却长得拖地，十指又细又长，形状如枯枝，根本分不清哪部分是骨头、哪部分是指甲。见欧阳尧旭被自身外貌惊得怔然，他立刻挥动双臂发起进攻，似乎打算直接把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拽下来。欧阳尧旭及时回过神来，连忙撒丫子避开，同时举起麻醉枪连开了两枪——尽管穿了能隔绝有害物质的防护衣，但他就是死也不要被这么恶心的玩意儿碰到！
　　顾及敌方手里有第四代阿克索和“黑死病”病原体，易弦给全体行动人员配备了专门的防护设备，它们设计优良，穿戴上后完全不会妨碍行动或是影响视野，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如铁一样坚韧，一旦破损就有中招的可能，所以欧阳尧旭尽可能地和对方保持距离，以免意外划破这些保命的家伙。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怪人竟然轻轻松松接住了两颗麻醉弹，还甚至好奇地把玩起来。
　　欧阳尧旭暗暗骂了一声，慌忙转身逃跑——他十分有自知之名，明白自己这个弱鸡要是被近身了，便只有死翘翘的份。不过他也没光顾着逃跑，与其拉开一段距离之后，他冷不防回身拔出另一把麻醉枪，朝那怪人扣下了扳机。那子弹的形状与他先前所用的麻醉弹略有所不同，弹头亦在逼近目标时猝然分裂变形，喷出滚滚白雾。那怪人本以为自己能像方才那样接住它，却不料两眼不受控制一闭，老老实实倒了下来。
　　欧阳尧旭吁了口气，这还是他首次凭自己的力量干掉敌人，心中不由大喜。他转头看见其余同伴也各自遇上了敌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去帮忙。与此同时，施杨随手丢掉两个不自量力攻过来的小混混，才一眨眼的功夫，又有五人围了过来。
　　他们不晓得这个一副流氓样的大叔究竟是以怎样的手段，让那么多从天而降的冰雹全部偏离原本的轨迹落到别的地方，但听一个受了重伤、如今还躺在床上的同伴说过，异能在他面前完全不起作用。那时他们还不相信，但此刻亲身试验过以后，他们才明白这究竟有多招人恨。不过，就算他本事再大，被实打实的武器伤着了，肯定也得流血嗝屁。于是各个抄着小刀，发了疯般地向他捅去。施杨向来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反手掐住一名小混混的右手一折，左手夺过他手里的刀，把他整个人拎起来一丢，精准砸中了另一名小混混。下一刻，施杨一记飞刀掷出，把一个小混混的脸划破了一道口子，接着又转手摸出麻醉枪击晕了一个。剩余两个被他那非人的攻势吓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那个脸上淌血的，都有点想跑路了，但一想到若是被郭嘉发现了是何种下场，就硬着头皮冲了上去。施杨面不改色地抬手一枪，然后直接那枪口顶着最后一名小混混的额头，逼得他连连后退。
　　这些小混混们虽然从小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但到底没见过枪是什么样子，也根本没注意到施杨他们用的是麻醉枪，所以即使怒到血脉贲张，也忌惮得不敢出气。施杨懒得在他身上浪费一发麻醉弹，一下子把他敲晕了过去。
　　其实在部署行动计划的时候，一圈盘点下来，施杨觉得胜算还是挺大的——任凭第四代阿克索和“黑死病”再厉害，只要不直接接触，便造成不了多大的威胁；而且依据之前获得的线索情况来看，郭嘉手下虽有异类，但不过八九人，其余的皆是不值一提的毛头小子，而在那八/九名的异类中，也只有极个别是靠第四代阿克索获得异能的。换言之，只要把这几个人拿下了，郭嘉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他一路冲进废工厂，瞥了瞥一众手持武器的小混混们，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不消片刻就把他们全打趴下了。他一抬头，看到一个低头耷脑的人缓缓从暗处走了过来——正是马阳浩。
　　这小子这些天不仅瘦了一圈，身上的丧气和阴气也更厚重了，简直给人一种丧尸转世的感觉。施杨无言盯了他一会儿，二话不说送了他一记麻醉弹。
　　马阳浩心脏中弹，无力地倒了下去。施杨看了不看，即可就要去寻找郭嘉，却不料这臭小子竟然自己出来了。
　　他瞅了瞅一地狼狈的景象，不禁惊讶地扬起眉毛，“我才睡了一觉，怎么就成这样了？”
　　施杨掏出真枪，解开保险栓，无言瞄准。郭嘉又扬了扬眉毛，问道：“我要是死了，你们管控局养的小丫头，可就活不了了。”
　　“……”
　　“看来比起那个小丫头，你还是更看重那天败在我们手下的那个专员。他怎么样？活着还是死了？”
　　施杨默然，陡然一枪击中他的大腿，令他猝不及防地跪了下来。施杨走上前，一脚踩在鲜红的血迹上，沉声问：“你背后的人，是约瑟夫·李吗？”
　　郭嘉呵呵笑了两声，“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施杨又朝他的手臂开了一枪，“是，还是不是？”
　　郭嘉疼得瘫软在地，连抽了好几口气，“话说，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
　　话音一落，一道黑影凭空落下，施杨当即向后避开，但防护服还是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他一眼看到对方竟是路明宇，下一秒一只皮包骨的手骤然伸进那道口子，把他的手背抓住了三道血痕。施杨猛地收手一退，只见马阳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舔了一下指甲缝的皮肉。
　　“潘阳，好好陪他玩玩。”郭嘉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