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402、一月三

　　一看是卜瑞珉来电，甯安接起来二话不说，先来了一个“辛苦了”。卜瑞珉苦笑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说：“为人民服务，不辛苦！”
　　这两人原本都期望着能度过一个平静的元旦假期，却不料还是败给了现实。甯安是早一天收到了通知，还有时间取消出行计划，但卜瑞珉就比较惨了，正在酒吧里和漂亮妹子调情呢，竟被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凌云一下子揪住衣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拖走了。
　　“昨天发生在燕川乐园的人口拐骗案，我这边基本都调查清楚了。”卜瑞珉毫不拖泥带水地进入了正题，“一共三起：第一起，是你家小公主的同学在公厕前看到一位老奶奶摔倒，主动上去扶她起来，然后被她以带她去找家人的名义骗去了小巷；第二起的受害人是一个十岁的男孩，因为当时乐园里人流量太大，不小心和父母走散了，要不是工作人员及时播报寻人启事，又恰好有热心游客在旁，那男孩现在就不知下落了；第三起是闹得最大的，那人贩子装成目标女生的前男友，哭着喊着要带她走，把路人都给骗了，好在那女孩的正牌男友随后赶到，不然也不知道会怎样。”
　　他一口气说完，略微沉下声，继续道：“甯安，虽说人口拐卖屡禁不止，但这三个犯罪团体之间毫无联系，却选择在同一天同一地点作案，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甯安也觉得这个凑巧太不正常了，“可现阶段还没有线索能证明有幕后黑手吧？”
　　卜瑞珉“唉”了一声，显然是被说中了，“总之，我会继续跟进的。有发现了再和你说。”
　　“好。”
　　“还有件事。”
　　“什么？”
　　“绑架你家小公主同学的那批人贩子，并不是被赶到现场的警察逮住的。他们是主动去派出所自首的。”
　　“……”
　　“他们也说不清缘由，只记得似乎是有人让他们这么做的。”
　　“我明白。谢了。”
　　甯安挂掉电话，看时间也不早了，于是就准备下班了。听到开门的声响，瘸子立马跑过去欢迎主人回家。尹娜也放下电视遥控，迎上去问：“甯哥哥，怎么样了？”
　　甯安知道她是指昨天的拐骗案，“放心，该被抓的都被抓起来了。”
　　“那就好。”尹娜由衷松了口气。
　　“娜娜。”
　　“嗯？”
　　“你还没和我说，你是如何救下李德玲的。”
　　尹娜表情一僵，干笑几声，本打算蒙混过去，但随后想到自己根本瞒不住，遂如实招了，“对不起，甯哥哥。当时情况紧急，除了使用异能，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
　　甯安料想也该是如此。他蹲下身，直视着尹娜的眼睛，温声道：“其实你能用自己的‘天赋’保护自己和朋友，我心里很欣慰。”
　　尹娜喜出望外：“真的吗？我还以为你会生我气呢。”
　　“你也知道我会因此生气啊。”甯安伸手一勾她的鼻子，但到底是不忍心加以责备，“你和一般异类不同，使用异能会给你的身体造成负担，所以你应该马上告诉我，而不是等我问起了才说。”
　　尹娜歉然地垂下眼帘，“我下次不会了。”
　　“从昨天到现在，心脏有没有不舒服过？”
　　“没有。”
　　“真没有？”
　　“没有！”
　　自从得知燕川乐园发生了何事之后，甯安一直在默默关注着监护器上尹娜的生命体征，唯恐有异常的地方，此刻得到肯定答复，他才彻底放下了心，“你在李玲德面前使用了异能，那她是不是……”
　　“没有。”尹娜摇了摇头，开心地道，“她说，不管我是不是异类，我们都是好朋友。”
　　甯安十分庆幸尹娜交到了这么好的一位朋友，“娜娜，你记着，人类和异类素来都是平等的，没有孰优孰劣之分。”
　　“我明白。”尹娜轻轻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异世界的附二医里，约瑟夫看着不染一尘的办公室，眼角流露出满意的笑意——几天前，他带着风逸才等人和贺程迁移到此处，却碍于环境实在太差，所以整理到现在才整理干净。当然，在他搬过来之前，风逸才已经收拾过了，只不过他有洁癖，对卫生要求比较高，遂又收拾了一遍。
　　他换掉脏衣服，悠悠闲闲地踱至窗边，远望着外面一片泥人过境的场景，优雅地品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红茶。
　　忽然，风逸才推门而入。他不顾自己身上还沾着黑黢黢的泥巴，毫不客气地抄起茶壶往肚子灌了半升茶水，方才如获新生般长出一口气。约瑟夫转身一瞥被他弄脏的茶壶和座椅，脸上的微笑八风不动，“把脸擦擦。”
　　“没事，反正我等下就去冲澡了。”风逸才是个粗糙人，不知道他这副样子在某些人眼里究竟有多肮脏，“刚刚我上来的时候，顺道去姜正文的实验室瞄了一眼。那个贺程果然不简单，明明浑身都变得像煤球一样黑，却还好好地活着，意识也很清醒。”
　　“不然你以为我大费周章地把他弄来，是为了什么？”约瑟夫余光扫过风逸才一路走来所留下的泥脚印，不动声色地说，“只要有了他，姜正文博士的实验，几乎可以说是百分百会成功了。”
　　风逸才也十分期待看到成品的那一天，但一想到戴素楠的情况，他又不禁叹息道，“戴素楠那边，仍是毫无进展。自打上回一次性开启多个‘通道’之后，现在只要打开一个，她都会鼻血直流，止都止不住。”
　　他说着，略微悔恨地“啧”了一声，“果然当初应该直接把金梧洲绑来吗？”
　　“如果你这么做的话，不等戴素楠将他充当养分吸收，他就先把她反噬了。”约瑟夫轻悠悠地道，“若非他愿意，任何人都不能对他怎样。”
　　风逸才着实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厉害，“连戴素楠也拿他没办法？”
　　约瑟夫勾起一边嘴角，“戴素楠的能力，在理论上确实是最无解的，连究体也必须甘拜下风，但肉体凡胎总是限制着异类的可能性，甚至会导致令人大跌眼镜的结果。”
　　风逸才听他的语气，料想他应该曾栽过一个大跟头，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不过一个通道也够用了。现在，就看傅绫了。”
　　“但她本身也只是一个赝品，真的可以成功吗？”
　　约瑟夫笑而不语。
　　风逸才无言盯了他片刻，呢喃了声“行吧”，站起来，才刚走出几步，却又听约瑟夫突然说：“下次先把自己整理干净了，再来汇报也不迟。”
　　“哈哈。”风逸才笑了两声，扬长而去。
　　约瑟夫怎不晓他是有意为之，只是懒得和他一般见识罢了。他差陈欣怡来帮忙打扫，自己却去了别的地方——他仅仅只是刚踏入这片楼层，一阵铁链撞击地面的铃铃声便瞬间在整个精神病区内回响不绝，并且随着他的逐渐靠近而越发激烈起来。沉重的铁门前，一个四肢套着枷锁、蓬头垢面的家伙不知疲惫地数次拖伸长脖子，把锁链拉得紧绷无比，试图挣脱束缚破门而出，以眼前人的血肉来缓解自身的饥渴。约瑟夫不为所动地站在外面打量着她，似乎很是欣赏她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当初，他以“食人鬼树敌太多，会被螺旋视作众矢之的”为由，让她跟着姜正文来到此处。他没过问姜正文具体对她动了什么手脚，以至于令其沦为一头心智尽失、完全被食欲支配的野兽。对于他而言，只要能把她这张唯一能用来压制沈连寂的王牌紧紧攥在手中，并在最后关头给予他致命一击就足够了。
　　“你说，沈同学究竟喜欢你们双胞胎中的哪一个呢？”
　　他饶有兴趣地询问还在不依不挠地挣扎、嘴角淌着长串唾液、喉咙低鸣不休的少女，倏地轻薄一笑，“反正，没差就是了。”
　　——他誓要在这一世，将他彻底扼杀，再不能阻挠自己。
　　燕川乐园拐骗案过后，一夜之间各种坏事扎堆上演，令警方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这边地铁里多名男子集体猥亵女乘客；那边又是数个窃贼共同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路人，还因分赃不均而大打出手。卜瑞珉收到的最离谱的一个案子，是一名租客在中介的邀约下去看房子，结果不等与中介接头，就先被成天坐在小区门口的大妈们截了胡，她们争着抢着带他去看自家的房子，结果一不小心动了手，导致租客摔下楼骨折住院了。
　　“……你说说，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呀。”卜瑞珉头疼地和甯安抱怨，“每一个犯人，我都仔仔细细地问过了，他们相互间都不认识，也说不清怎么就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犯案，有的甚至连自己干了什么都不记得，就好像被催眠控制了似的。”
　　“所以你觉得，这些案子和燕川乐园的拐骗案一样，有人在暗箱操作吗？”
　　“不然，你如何解释最近这一系列奇怪的现象？”卜瑞珉想了想，“甯安，你说有没有一种异能，可以激发出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使其不知不觉地做出顺应欲望的行为？”
　　“这个可能性确实存在，只不过犯人之间毫无交集的话，也很难顺藤摸瓜找到线索。”
　　“唉，说来说去，总之就是束手无策。”卜瑞珉感慨一声，转而又问，“对了，我听说，螺旋全灭了？”
　　“严格来说不算。”一提起螺旋的事情，甯安不自觉低沉下声音，“头目贺程和约瑟夫·李等人至今下落不明，相关调查也暂无进展。”
　　“难道螺旋的基地里什么都没留下吗？”
　　“我们已经让罗琦看过了。她说残留在附近的‘记录’应该是被人故意抹除了。”
　　卜瑞珉忽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什么人能清除物件的‘记录’？这又不像监控录像，说删就能删的。”
　　二人无奈沉默。而后，甯安像是出言安慰般地道：“其实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糕。单钰珏意外收获了一只可能和席卷螺旋的‘黑死病’有关的虫子，现在就等鉴定部的消息了。”
　　话音一落，欧阳尧旭敲了敲门，走进来道：“易弦那边似乎有发现了，部长说召开策处部门全体会议。”
　　“好。”甯安和卜瑞珉说了一声，挂掉电话，来到了大会议室。等人差不多到齐之后，易弦开门见山地说明道：“相信大家都知道，‘黑死病’的病原体其实是会无差别攻击破坏正常细胞的变异细胞，这些变异细胞能在脱离人体后存活四十八到七十二小时，通过直接或间接性接触传播。虽然单专员从螺旋基地带回来的虫子只在我们的培养皿中活了十个小时，但我们从它身上发现了‘黑死病’的病原体。经DNA比对，我们确认它来自于刘禅嗣。”
　　一听见“刘禅嗣”三个字，史佩均不禁微微一怔。
　　钱婉问：“这么说，是刘禅嗣灭的螺旋？”
　　“不见得。”易弦否认了这个猜想，“若是刘禅嗣的话，他大可以毫无痕迹地灭掉螺旋，断不必留下那么可疑的虫子，而且检验结果显示，那虫子应该是‘黑死病’病原体的容器。”
　　朱笠脸上是一如既往的严肃表情，“那就是有人把刘禅嗣的变异细胞弄到那虫子上，再拿那虫子去感染螺旋的人？”
　　易弦点了点头，“应该如此。”
　　朱笠又道：“可是有谁能控制得住刘禅嗣？”
　　“也不一定就是控制住了刘禅嗣。”史佩均不自觉开口，“他在设施的那段日子，想必被提取了不少组织细胞作为研究样本吧。”
　　此话一出，全场寂然。甯安看了史佩均一眼，默默回收了视线。
　　焉然道：“当初姜正文利用刘禅嗣进行‘黑死病’相关的实验时，确实从他身上提取了一些细胞方便日后进一步研究。大爆炸那晚，尽管用于保存样本的实验室并未受到波及，但所有样本却不翼而飞。”
　　甯安发表自己的看法：“如果螺旋是突然遇上的‘黑死病’，没道理只有螺旋的人死亡，却不见约瑟夫·李及其党羽受伤的迹象。更何况，根据萧筱的证词，约瑟夫显然一早就知道‘黑死病’会在螺旋基地里蔓延开来了。”
　　“没错。”易弦补充道，“我们给萧筱尸检的时候，也发现了同样的虫子。”
　　“那依你们的意思，”单钰珏说，“是约瑟夫·李策划了这一切？”
　　甯安点头回应：“而且单从贺程不知所踪来看，他投靠螺旋的目的，或许就是接近贺程。”
　　朱笠沉声总结：“姜正文曾十分醉心于‘黑死病’的研究，若是他在研究院遇袭那晚捎走了细胞样本，倒也合情合理。塞勒涅歼灭战后，姜正文又失去了音讯。这么说来，难道是约瑟夫·李把他藏起来了？”
　　焉然罕见地流露出一丝严厉的目光，“看来，必须尽早揪出约瑟夫·李藏匿在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