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380、十月十九

　　在食堂工作的异类普遍年龄比较大，他们没有强大的异能，因此在怪虫的突然袭击之下，难免乱了方寸。施杨和黄金娇赶到时，厨房里已是满目狼藉：放在砧板上的猪肉被啃了个精光，水和菜渣溅了一地；三人被虫群淹没，只有半个头颅露在外面。他们对视一眼，一个去搬煤气罐，一个去抓来几把厨房喷火枪，然后合力将其连接在一起，喷出一道火柱来。
　　在火焰的烘烤下，许多怪虫顿时变得焦黑发硬。其余活虫见证了火烧的厉害，虽不敢再肆意靠近，却也没有撤退的迹象。它们一动不动地伏在原地，仿佛在无声地商量对策。
　　尽管用火这一招，确实能大面积消灭这些怪虫，但厨房到底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一旦不慎烧坏了灶台下的燃气管道，反而会燃火自焚。更何况，若不能逃到一处安全的地方，也只不过继续僵持下去罢了。施杨一扫身后的十人，估计单凭自己与黄金娇，很难护送他们平安无事地离开食堂。
　　“阿娇，”因为此刻得以喘息，被困的异类们终于有空思考这怪虫的来路了，其中一位大妈终于忽然回过味来，开口问道，“你们知道这虫子是咋回事吗？”
　　“不知道。”黄金娇答道，“现在学校里到处都是它们，恐怕教学楼也是吧。”
　　大妈心头一惊，“那孩子们岂不是特别危险？”
　　黄金娇无法否认，“榴莲他们都在，应该能撑一会儿吧。”
　　“不行！”大妈立刻撸起袖子，抄起热锅，一副要上战场拼个你死我活的模样，“你们快去教学楼。我们能护好自己。”
　　“是啊，知道它们怕火，不就好办了么。”一个大叔索性把厨师服脱了，绑在锅铲的手柄上做火把，“带上咱们这群跑不动的，只会给你们拖后腿。快走吧。孩子更要紧。”
　　“文校医和景明也拜托你们了。一定要把他们救下来！”
　　面对众人坚定不移的目光，施杨迟疑片刻，无言地走了。黄金娇也未罗嗦半句，头也不回地跟了上去。剩下的人相互看了看，纷纷抄起菜刀、汤勺、厨房喷火枪等工具，紧紧盯着占领了大半个厨房的怪虫，全神贯注地准备随时开战。可就在此时，虫群之中，有一半渐渐退出他们的视野，不知去向了何处。
　　“这啥意思？”大妈不禁纳闷不已，“它们是去追阿娇他们了？”
　　话音一落，一声哀鸣陡然从后方传来。她忙一回头，看见无数白色的虫子从油烟机的排气管里一坨接一坨地掉出来，落到地砖上后又像脱水的鱼一样一扭一蹦地四散开，眨眼间便钻进两人的裤腿和口鼻，令他们痛不欲生地瘫倒下来。
　　“……火！快上火！不要让它们过来！”
　　“爬到他们身上的怎么办？总不可能用火啊！”
　　“不好！那边的虫子也过来了！”
　　“这边有我们顶着！你们快想办法阻止后面那群！”
　　虽是经过了一阵骚乱，但在大伙齐心协力的配合下，总算成功阻止怪虫前后夹击。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连一丝一毫的气都不敢松，因为没人知道它们下一次会从哪里攻过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大叔抬手擦了擦满头的热汗，“要不然，咱们把它们引到别处，一把火烧死算了！”
　　大妈表示说得轻巧，“这么多虫子，你引得走吗？”
　　“那咋办呢？试试把水龙头都打开，淹死它们吗？”
　　另一个戴眼镜的异类加入讨论，“它们连排气管都爬得上去，应该没法淹死吧？万一有活的被冲到下水道了，去祸害住在周边的人家就麻烦了。”
　　“我还巴不得它们赶紧去祸害呢！”又一人道，“他们对和老师做的，我永远都忘不了！”
　　气氛沉默一阵，一个戴眼镜的异类说：“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虽然活动范围很小，但起码咱们头顶是实心的天花板，不用担心它们又从上面掉下来；脚下也是实实在在的地面，没孔给它们钻。换句话说，它们要是想吃咱们，就只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靠近，而这四个方向，咱们都一一用火围着，它们没法过来。”
　　其他人想了想，感觉确实在理。
　　“那说来说去，还不是得继续耗着？”大妈觉着这不是又回到原点了，“就算我们能耗，受伤的人也耗不起啊。”
　　“这个，恐怕是真没办法了。”戴眼镜的异类十分遗憾地说，“金娇他们应该已经联系了管控局，我们也只能祈祷他们能撑到管控局的人来了。”
　　看着如潮水般逼至脚边的怪虫，文菁往后一退，肩胛骨抵住了墙壁。她叹息一声，决定接受自己的命运。但就在她行将闭上眼的那一刻，骤然一阵枪声响起，旋即一排弹孔均匀地分布在她跟前的地面上，令怪虫们被迫停了下来。紧接着，一把燃烧着烈火的锤头从眼前一闪而过，数条焦黑的虫尸于裹挟着烟味的热浪之中如雨般落下。不及文菁反应过来，黄金娇率先将一把她拎起，来到了一块干净的空地上。
　　“……是你们。”回过神的文菁见施杨来了，本以为可以彻底安下心来，却不料其余活着的虫子们忽然转变方向，齐刷刷翻腾着身躯不断涌来，令她当场瞠目结舌，“怎么会……”
　　黄金娇抡起着火的锤子，示威性一挥。虫群当即一止，稍微安分了一点。
　　“应该不是小杨的能力忽然失灵了。”黄金娇道，“我之前试过，手放在他肩上，根本提不动我的锤子。”
　　文菁听了，神情凝重地陷入了沉思——施杨的无效化能力，与身为究体的霍诗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若连霍诗雨都对付不了的话，那这虫子的来源就必须彻查一番了。不过好在它们有怕火这一项弱点，总不至于完全束手无策。
　　“文校医，”黄金娇问，“景明呢？”
　　“还在医务室。”文菁答道，“景明很可能是首个被这虫子侵入体的孩子。我看到有很多幼虫从他体内钻出来，就连异肽素抑制剂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黄金娇直觉头大，“那它到底是什么生物啊？也不像正常虫子那样用爬或者飞，实在是太恶心了。”
　　“至少，是前所未闻。”文菁微微眯起眼，“管控局，怕是要面对真正的敌人了。”
　　“不管了，先烧了再说！”
　　黄金娇不懂那么多，但她不喜欢处于被动的一方，于是大步冲上前，尽情挥舞起手中的巨锤来。施杨亦没闲着，一边从后方掩护她，一边保护文菁。
　　文菁还在尽可能思索对策。她想，尽管霍诗雨和刘禅嗣同身为究体，但从管控局现有的数据来看，刘禅嗣的综合能力应当远远高于霍诗雨——就像学霸和学神的区别，固然都能在考试中获得满分，可二者之间实则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如果霍诗雨无力对抗这怪虫的话，那么史佩均背后的刘禅嗣呢？
　　“必须得尽快找到史佩均，他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希望了！”
　　然而话一喊完，她就瞬间失去了意识。黄金娇亦是如此。施杨愣了一下，连忙将她俩捡起来挂在肩上，再以喷火枪开出一条路来离开。
　　此前，他之所以在异类的圈子里享有与单钰珏不相上下的“盛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无效化能力就像bug一般无敌。而一旦这项能力不起作用了，他也就只是个身体素质强悍的普通人罢了。即使心有不甘，但现下他也只能相信文菁的判断，尽早找到史佩均。
　　于是他把喷火枪调至最大档，试图一鼓作气消灭掉这块区域的所有怪虫，但奇怪的是，一段时间过后，虫子的数量却没见少，而且更奇怪的是，随着燃料的消耗，喷火枪的火力开始明显减小，可它们却依旧不敢靠近，不知在忌惮什么。
　　察觉到动静，施杨一回头，看到医务室的门倏地轰然倒塌，一大片白花花的虫潮疯狂地从屋内涌出。紧接着，一只仿佛由雪幻化成的狐兽从楼上一跃而下，在它落地的瞬间，方圆两米内的空间就像被净化了一般，不见半只恶心的怪虫。
　　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施杨不由得一愣，但见和玉笙与杨泽被它咬在嘴里，又立马高度警惕起来。他暗暗把手伸至腰间，却又忽然发觉白狐身上的印记格外眼熟，从而恍然大悟，“你……是和玉笙身上那只兔子？”
　　玉玉小心翼翼地把和玉笙与杨泽放到地上，冷不丁向施杨身后射出凌厉的目光。随即，施杨身后的虫群像被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进而缓缓退下了。
　　这一幕证实了文菁的猜测。施杨走上前，问：“你知道史佩均在哪儿吗？那虫子只有他才能解决。”
　　玉玉置若罔闻趴下来，伸出舌头舔了舔和玉笙，似乎很是为他的煞白脸色担忧。施杨想了想，又问：“难道，史佩均已去找敌人了？“
　　玉玉点了点头。
　　“可以全部交给他？”
　　玉玉再次点了点头。
　　“那其他学生和助教呢？他们安全吗？”
　　玉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玉玉用前肢拍了拍地面。
　　这回施杨明白了，“我和你待在这里，就行了？”
　　玉玉用力地点头。
　　施杨迟疑了一下，把黄金娇和文菁放下来，让她们平躺好，去医务室里确认了景明的状况——虽然呼吸十分微弱，但起码还有气。之后，他回到玉玉身旁，坐下来，静静地注视着它。他突然没来由地想：兴许，它就是为了帮自己而来的。
　　得益于瑶瑶的感应能力，学生们逃出原教室之后，虽然又遇上了一波怪虫侵袭，但终究是有惊无险地躲进了一间自修教室。由于无法对和玉笙弃之不顾，小潮沉着脸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想要出去，但又一次被拦了下来。
　　“小潮，我明白你此时的心情。但那虫子着实怪异的很，我们根本对抗不了。你也该知道，和老师肯定不希望你为了他受伤，还是留下来等待救援吧。”
　　“等等等！你们就只会说等！”小潮勃然大怒，吓得低年级孩子颤了一下，“再等下去，和老师还有救吗？”
　　“不是有玉玉么？它一定有办法的。”
　　“它那么小，你让它怎么保护？！”
　　那助教被吼得无语凝噎，默默低下了头。楼莲走上前，拍了拍小潮的肩膀，“我去好了。”
　　小潮激动地喊道：“我也去！”
　　“不行。成年人怎么能让未成年人冒险呢。”楼莲委婉劝道，“再说，我速度那么快，你追得上我么？”
　　“我……”小潮不禁有些丧气。
　　“放心，我一定会把和老师跟阿泽都带回来的。”
　　楼莲虽然嘴上讲得轻松，但其实心里十分没底。一是他没法确定和玉笙与杨泽能否坚持到他赶到，二是他暂时也想不出有什么能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把他们从虫堆里扒出来。不过，他也确实没法见死不救。他以眼神拜托其余三位助教保护好孩子们，随后又转头看了一眼双胞胎，准备开门出去。可就在这时，瑶瑶忽然一个激灵，惊恐地喊：“又有虫子来了！”
　　其余孩子一听到这个坏消息，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却先一步晕倒了。楼莲与助教们皆是一惊，但旋即也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不多时，一个白色的圆头穿过门缝，像是在打探内部的情况一样东张西望片刻，继而慢爬进教室，露出了细长的身躯。紧接着，更多虫子通过门缝和窗缝从外侵入，一跳一跳地排列成队，如潮水般朝昏迷不醒的猎物们翻滚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随着“乓”一声响，一只蝌蚪形状的畸形体用脑袋推开窗户，大摇大摆地跳进了教室。它傲视群雄般地睥睨遍地异虫，嘴巴缓缓咧开，牵扯出一道诡异的笑容。
　　虫群宛若瞬间沸腾了似的开始拼命逃窜，只可惜进来的入口太细，一哄而上根本挤不出去。畸形体在旁观赏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大张开嘴，上下颚蓦地像经过唾液滋润的泡泡糖一样无限拉长，顺着地面一番横扫，不消须臾就享用完了。
　　之后，它翻过身，肚皮朝上，打了一个悠长而又满意的饱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