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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三月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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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欧阳尧旭只觉自己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哼,就你这种该当千刀万剐的渣男,居然还有脸谈爱?呵,行啊。既然你说你是这世上最爱洛洛的人,那就劳烦你解释一下,你对她的不关心和不在意,如何体现出你所谓的爱了?”
尽管这个话题根本不包含在审讯范围之内,但甯安还是静静地透过单向透视玻璃,目不转睛、若有所思地注视欧阳尧旭,毫无打断他们的意思。绳藤踟蹰片刻,缓缓地说:“我从未向她渴求过什么。相反,我还实现了她的愿望。”
“愿望?哼,真敢说。”欧阳尧旭付之一笑,“好啊,你倒说说,你实现她什么愿望了?”
绳藤未对对方的轻蔑态度产生不快,事不关己的语气仿若在诉说他人的经历:“我被同校学生打成重伤,一路摸黑爬回家,伤口就算愈合了,也会时不时作痛难耐;明明不想惹上麻烦,却一次次帮她教训她在路边勾搭的男人,还差点因此被警察盯上;包括我现在坐在这里,也是实现她愿望的后果。”
欧阳尧旭愣了愣,不以为意:“把责任推卸到死人身上谁不会?”
绳藤无动于衷地反问:“‘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你知道洛洛一般什么时候,对我说这句话吗?”
欧阳尧旭翻了个白眼,心道我怎么知道。
“是在她每次去街边勾引男人前。”
“……”
绳藤头靠桌面,目光略显涣散:“洛洛这个人,一生都在被不断剥夺;她就像一个精致易碎的泥塑,由于扛不住风吹日晒雨淋,只能茕茕独缩于阴暗的角落,最终被自己的眼泪冲塌。其实,她是希望那群渣滓继续到地狱里去折磨她啊。但却因为你们自以为是的正义,永远也无法实现了。哼哼哼,哼哼哼,哈哈哈……”他肩膀微微起伏,低声轻笑起来,“能如此理解洛洛的,只有我一个;她也正是因为接受了这样的我,才特地在死前来见我一面——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想否定我对她的感情吗?”
面对对方的挑衅,欧阳尧旭不为所动,冷冷道:“题外话就到此为止,讲讲你作案的过程吧。那些男人暂且不论,为什么你偏偏拿她妈开刀?”
绳藤像是失去兴趣般地叹了口气:“洛洛的客人全是她妈介绍的。因此即使到了黄泉地狱,她也必须继续她的角色。但问题是我不知道睡过洛洛的男人具体有谁,所以就翻了她的床头柜,在里面找到了一本旧电话薄。”
“然后根据电话薄里的信息,一一上门取了他们的性命?”
“敢干这种勾当的,都是老奸巨猾的家伙。况且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光凭我一个什么资源渠道都没有人,怎么可能找到?”
“所以你借助了谁的帮助?”
“洛洛。”
“洛洛?”
绳藤目光滚烫地盯着欧阳尧旭,一边狰狞阴冷地邪笑,一边虚着声音,耳语似的说:“这十年,洛洛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他们,一直跟在他们身边。是洛洛,引导我找到他们的。”
欧阳尧旭沉默须臾,黑着脸道:“你在耍我吗?”
“怎么敢呢。我想专员你,还有那扇玻璃后面的人,应该都是知道的。”绳藤阴森森地笑起来,“尽管我早就猜到这世上不只有我一个人特殊,但让人看到灵魂什么的,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欧阳尧旭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即刻恍然大悟:“难道……”
“没错。是她帮我看见了洛洛。”
欧阳尧旭陡然沉声:“你怎么认识她的?”
“不认识。不过莫名其妙的被一个讨厌的家伙缠上,再带去见了她而已。说起来,好像是叫……塞勒涅来着?真是个不好记的名字呢。”
“也就是说,你被塞勒涅单方面找上,且没有联络他们的手段?”
“嗯。而且因为全程蒙眼,你们也别想从我的记忆中窥得什么了。至于替我和那女人‘牵线’的家伙……他那张脸一看就知是假的,‘华亦冬’也肯定是搪塞人的假名。”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应该是‘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才对吧?”
“没有就算了。”
欧阳尧旭说完,径自起身离开了。单向透视玻璃后,由于闲得蛋疼而来观摩欧阳少爷审讯的薛琴任双手插兜,散漫地吹了声口哨:“看来,我们的确误会欧阳少爷了,而且还是个不小的误会呢。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了?”
甯安直直地盯着欧阳尧旭坐过的座椅:“没有。”
“哼,是吗~”薛琴任瞟了他一眼,眼含笑意地收回目光,眼角展开线条如水波般优美的鱼尾纹,“阿斗少爷这块山芋,还真是一如往常的烫手呢。”
“绳藤呢?”
“嗯?”
“你觉得部门会怎么处理他?”
“送进收容所吧。”薛琴任扶了一下眼镜,“虽说部门会把有能力的异类招进策处科,就算曾经犯过事也无伤大雅,但这家伙不行。”
“为什么?”
“他的能力是控制重力。尽管从能力上而言,是不可多得的优秀种子,但他并不能完美控制,否则他的脊柱也不会被压得严重变形。无法控制自身能力的异类,就像一个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一样充满不可预测的隐患。你也亲身经历过,想必不用我多做解释了吧?”
甯安:“……”
“总之,也就这样了。你还是少想和你无关的事,多关注关注眼前吧。”
薛琴任一拍甯安的肩膀,潇洒走远了。甯安看了看像软体动物似的趴在桌上的绳藤,喃喃自语道:“终究,你也是被束缚的存在啊。”
欧阳尧旭气冲冲地快步走至自动售货机边,欲买瓶饮料化解突如其来的强烈干渴。奈何他手头只有百元大钞,而售货机仅接收五十元以下的纸钞,于是当场暴跳如雷,抬脚一下又一下地狠踹起来。
“靠靠靠!老子给的是真钞又不是假/钞,干嘛一次次吐出来?!妈的破机器,给我吃进去啊!快给我吃进去!操,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踹成废铜烂铁?!”
“欧阳尧旭。”
闻言,欧阳尧旭立刻一个激灵收起灼人的怒气,乖巧规矩地双手放在身前低头站好。甯安走到售货机前,温声问:“想喝什么?”
“……诶?”欧阳尧旭诧异地抬起头。
“想喝什么?”甯安指指售货机里的饮品,重复了一遍问题。
“呃……呃,橙汁!”
甯安先给欧阳尧旭买了一罐橙汁,再给自己买了一罐咖啡。看着后者矜持地小口小口啜饮的模样,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欧阳尧旭咬着饮料罐,奇怪地问。
“只是觉得有点像罢了。”
“像?”
“嗯。”
欧阳尧旭瞄向手中的易拉罐,看见上面抱着大橙子、痴痴笑着的酷儿,依旧不理解对方到底在笑什么。
“刚才的审讯,辛苦了。”
“哪里!”他心虚地垂下视线,不禁流露出失落懊恼的神色,“我完全没能冷静地进行下来,抱歉……”
“有吗?在我看来,你已经表现得非常好了,不仅没在气势上输给咄咄逼人的绳藤,还立即对他和塞勒涅之间是否存在联络手段予以了确认。说实话,完全超乎我的预料。”甯安顿了顿,褒扬道:“干得不错,欧阳尧旭。”
他轻轻一拍欧阳尧旭的脑袋,留下一个温柔的笑容,慢慢走远了。欧阳尧旭悄悄一瞥他离去的背影,心事重重地把饮料罐啃得咣咣作响。
近几天,沈连寂时常感到一股视线感笼罩在自己周围。虽然不带有多少敌意,但活在他人监视下的感觉总归不太自在。不过他也没有为此打草惊蛇,而是照常上学放学,时不时冷淡却不失深度地静静凝视身边的秦莘野。秦莘野总会在他转过头来的下一刻,心有灵犀地以同样深沉缱绻的目光注视他,回以前所未有的、足以终结时间流逝的温柔笑容。这晚,她一边悠悠闲闲地和沈连寂并肩齐行,一边轻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沈连寂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问:“上次被绑架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事?”秦莘野歪过头,眨着乌黑的双眸问道。
“以前只要你在视线范围内,不管手头正做着什么,抑或是跟谁说话,最终,班长都会把目光落在你身上,望着你发呆。尽管现在她还会对你发呆,但片刻之后,她就会把头低下去,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是吗?”秦莘野心不在焉地回。顿了一下,她又道:“虽说那天我们都没来学校,但也并不意味着她不再对我犯花痴,一定和我有关吧?或许是她家里人发现她是拉拉,禁止她再对我单相思了呢?”
沈连寂:“……”
明显不符合事实的无理强辩。
“话说回来,原来你也清楚她对我有意思啊。”秦莘野眯缝着眼打量身旁少年,故作不满地说:“既然清楚,却又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
“什么反应?”
“当然是嫉妒啦,笨蛋。”
“为什么?”
“虽然同是女生,但她可是对我怀有恋人之间的情感哦。你就没有一种猎物被觊觎的感觉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你就是我的。”
“哼,真搞不懂你这种莫名的自信是从哪儿来的。”
“你给我的。”
“我才没用给你呢,笨蛋!”
秦莘野朝他吐舌做了个鬼脸,径自跑开了。沈连寂浅笑着轻轻吁了口气,慢慢跟上。
兴许是杭城七中地处偏僻的缘故,十点的街道不似市中心那般游人如潮,十分静谧。不过因为有三三两两结伴的通校生经过,也不显得过分荒凉。转过转角,便只剩下沈连寂一人。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沈连寂才刚停步转身,就看见一个轻盈的白色身姿从天而降,将偷偷摸摸冲上来的黑影像惨叫鸡一样压出冲破天际的哀鸣。秦莘野嫌弃地从他背上站起来,揉了揉被其尖锐骨头硌疼的屁股,一面抱怨,一面不爽地踹了他一脚:“靠,真是个皮包骨。疼死我了。”
少年本因倒地的冲击而头脑浑噩,此时腹部承受一击,忽然如咳出进入肺部气管的水的溺水者般开始猛地呼吸起来。他眼含雾气地瞧了瞧睥睨而视的秦莘野,再一瞥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沈连寂,顿时如跃起的青蛙般原地复活,双膝跪在他面前的同时揪住他的校服衣角,眼眶含泪地大声求道:“求……求你了,沈连寂同学,请帮帮我!我朋友正处于危在旦夕的状况,随时都有可能死掉!我不想他死,绝对不要!只有你可以救他!只有你!所以求求你了,求求你帮我救救他!只要你肯救他,无论让我做什么事都行!”
秦莘野冷眼端视眼前这个与自己二人年龄相仿、同样穿着白色校服的高中生,不快地噘起了嘴。她伸手揪住对方的衣领,不由分说地将他丢了出去。
“你算哪根葱,凭什么一上来就要求我家连寂做这做那的?”
“啊?”少年愣了愣,随即如梦初醒地点头赔不是,“不……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对不起!我……我叫喻昀!今年十七岁,就读于燕川高级中学二年级三班!兴趣是读书,爱好是解题,成绩一直保持在段里前三名!喜欢的食物是椰蓉面包和芒果,讨厌的食物是大蒜和姜……”
“够了!”秦莘野毫不留情地打断道,“我说,谁要听你做新学期上台的自我介绍?根本不感兴趣好不好?”
喻昀委屈地抽了一下鼻子:“不是你问我是什么人吗?”
秦莘野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正要开口,却被沈连寂抢先了:“为什么认为我能救你的朋友?”
“不……不知道。”喻昀垂首说:“一周前,忽然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说你能救小九,还告诉了我你的住址。”
“你知道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吗?”
喻昀顿了顿,摇了摇头:“但是为了小九,我顾不了那么多!”他抬起头,再度泪眼汪汪上前恳求沈连寂道:“拜托你了,求求你了!小九是我至今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他!”
“哪怕是你亲妈也没用!”秦莘野二次没好气地插入他们:“我们根本不认识你,不仅没义务帮你,更没必要在这里听你废话。识相的话就乖乖让开,否则别怪我……”
“带我去见你的朋友吧。”
沈连寂此话一出,秦莘野当即愣住了。喻昀也怔了一下,因为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而后,他赶紧擦掉眼泪爬起来,喜极而泣得泪如雨下,“谢……谢谢你!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
“等等连寂!”秦莘野阻拦他道,“你确定要去吗?明天还要上课呢!”
“没关系。”沈连寂淡淡地说:“如果你不想去的话,就先回家吧。”
秦莘野能通过气味得知许多肉眼观察不出的事物,谎言亦不例外。喻昀并不是个表里不一的危险人物,希望救助朋友的愿望也发自内心。但问题是他想救的对象及其所患的病,绝对不容小觑。
沈连寂仿佛看穿了秦莘野的心思,安慰似的重复道:“没关系。”他牵起她的手,对已经先行一段路的喻昀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