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4、三月十八 ...
-
钟轶和钟晴所警惕的,是一个衣衫褴褛、披着麻布缝制的斗篷的人。他戴帽垂首,相貌不甚分明。不过从其身形来看,似乎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欧阳尧旭固然对待姐妹俩态度恶劣,但对于她们在战场上的判断,却相当信任。他压低声音,提醒晨星道:“小心,那臭小子有问题。”
晨星还是第一次见到欧阳尧旭露出如此认真严肃的表情,不由得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她移过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男孩上。这男孩显然不是一般人,即使目睹了钟轶和钟晴兽化的全过程,却仍旧不为所动地站于原地,仿佛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你是什么人?”欧阳尧旭上前一步挡在晨星身前,通过钟轶和钟晴两人间的间隔直对男孩。男孩置若罔闻,面沉似水地反问:“那些黄条是你们拉的吗?”
男孩意指将下水道出入口封锁起来,禁止无关人员靠近的警戒线。晨星答:“是的。”
“警察?”
“不,我们是来自特殊调查部门的行动专员,专门来调查鳄鱼人一案。”
“鳄鱼人?这么说,和艾希无关吗?”男孩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四人,转身走到一边放下装着面包和饮料的塑料袋,然后再走回来摘掉帽子,露出与其稚嫩脸蛋严重不符、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竖形瞳孔。“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鳄鱼人。想抓我的话,尽管来吧。”
“臭小鬼,还挺嚣张。”欧阳尧旭不屑一哼,一手插腰,一手隔空指着他的鼻子,颐指气使地道:“钟轶钟晴,把他给我做了!”
姐妹俩收到命令,立即弓起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狗圈铁链在超高速的作用下犹如扭曲着身躯的长蛇般左右甩动,时不时鞭打地面,发出阵阵“咣当”的清脆声响。面对蓄势而来的凶悍狼人,男孩嘴角上扬,略微低头,伸手摘掉斗篷一丢。斗篷中并无夹藏暗器,钟轶稍一出爪便裂成了若干条布块。可正由于这短短两秒的视野空缺,等她再看到男孩时,他已变成了一头身材雄壮、全身覆盖着粗糙不平的墨绿色鳞甲、甩着巨大尾巴的人形鳄鱼;而率先攻去的钟晴则被击倒在地,一颗带血的牙齿掉在旁边。见此,钟轶即刻凶狠地瞪向鳄鱼人,同时咬紧牙关,喉咙发出模糊不清的低呜之声。随后,她又冷不防强势攻去,双爪死死抵住对方扫来的长尾,暴戾骇人的模样似乎恨不得将其直接甩出大气层。鳄鱼人轻蔑地一咧嘴,再一甩尾,令她像个皮球似的滚了出去。
一般而言,兽化能力的强弱可从异类兽化前后的体型变化看出;变身后的体型越大,实力也就越强。男孩年纪轻轻,化身成鳄鱼后的体格就超出钟轶和钟晴两个脑袋,即使不正面较量,双方的潜力和力量差距也显而易见。但好在她们这边有两个人,且战斗经验更为丰富,不至于吃了一次瘪后就彻底丧失还手之力。她俩重振旗鼓,采取左右包抄的策略进攻,一齐扑上去封锁住他的爪子,再张开血盆大口狠狠撕咬他的脖颈和面庞。
鳄鱼人的鳞甲又厚又硬,尝上去就像坚硬的石头,哪怕是嚼铁如蜡的牙齿,也啃不下一点粉末。看他一脸享受挠痒的鄙夷,钟轶报复性地挠了一下他的眼睛。这一招出其不备,当即令鳄鱼人痛得仰天一啸,然后一尾巴打落钟晴,再扯掉狗皮膏药似的钟轶,无休无止地疯狂踩踏起她来。钟轶被踩得头破血流、肋骨断裂,身体也随不堪重负的地面凹陷了下去,似乎连维持呼吸都已十分勉强。可纵使姐姐半只脚踏进鬼门关,身为妹妹的钟晴却迟迟不出手相救,反而惊恐万状地抱着脑袋愣在一边,肢体剧烈战栗。
“钟晴!”欧阳尧旭看不下去了,咬牙切齿地顿足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上啊,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被这么一吼,钟晴方才磨磨蹭蹭爬起来。可爬起来后,她又不动了,仅满脸惊惧、眼眶含泪地眼睁睁看着钟轶的视线如向上蒸腾的水蒸气般渐渐涣散开来,良久也迈不出脚。见其如此没用,作为狗主人的欧阳尧旭顿时感到一阵莫大的耻辱。顾不上形象的他握紧拳头,口水飞溅又声嘶力竭地大喊:“废物废物,一群废物!你们都给我去死好了!”
脚下的钟轶奄奄一息,不远处的钟晴则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等死样,鳄鱼人慢慢转过身,将戏谑的目光定格在了气急败坏的欧阳尧旭身上。欧阳尧旭随之一僵,不禁瞠目结舌,身体发虚地往后摇晃了一下。随即,一个有力的手掌扶住他的背。晨星上前一步,神情凛然地直视前方:“有力气逃吗?”
“……诶?”
“这鳄鱼如此凶悍,恐怕只有师父才制服得了。我留下来拖住他,你趁机赶快逃。”
“但是……”
“你一个战五渣留下来只会拖我后腿。”晨星毫不留情地说,随后又话音一转,缓下语气道,“放心,虽然通讯器不知出了什么故障,暂时联系不上组长他们,但从定位来看,再过几分钟,他们就能回来了。”
欧阳尧旭不悦:“哼,说得好像你不是战五渣一样。”
“我再怎么战五渣也比你强。”晨星笑了笑,忽然右手往对方腰间一掏,捎走了他的配枪。欧阳尧旭后知后觉地一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晨星用力往后方推了一下。
“快走!”她头也不回地说。
欧阳尧旭夷犹顷刻,心一横,转头跑走了。晨星瞄了眼手中的武器,见是麻/醉枪,不由得略觉遗憾。
算了,反正对这种皮糙肉厚的怪物来说,麻/醉弹和实弹都是一个效果。
她解开保险栓,举枪瞄准大模大样而来的鳄鱼人,眉头稍稍一皱,倏地扣下扳机——
麻/醉弹“砰”地冲出枪膛,直奔鳄鱼人而去。鳄鱼人起初不以为意,打算任这无足挂齿的小东西给自己弹弹身上的灰尘。但旋即,他又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忙不迭往旁一躲,堪堪避开了擦着太阳穴飞过的麻/醉弹。
“啧,这种距离也能躲开。不愧是无法用常识来衡量的怪物。”晨星不甘地评论道。
“你这个……死女人,”鳄鱼人捂着被晨星瞄准、同时亦是起先被钟轶抓伤的左眼,右眼散发出无尽的杀气,“竟敢打我眼睛!”
“这是你全身最柔弱的地方,不打,打哪儿?”晨星毫不客气地回道,说罢又是一扳机扣下。这次她瞄准了对方的右眼,只不过麻/醉弹在行将击中目标时却被一下子捏碎了。
……到此为止了吗?
她无视掉将自己整个人覆盖于阴影之中的庞大身躯,眼神笃定地注视呆滞地看着自己的钟晴,以嘴型告诉她:“快带上你姐姐离开!”
平生以来,欧阳尧旭第一次感到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平常要狗保护也就算了,如今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居然让女人留下来殿后,而自己却像鼠辈一样落荒而逃,真是难看!然而懊恼归懊恼,他并没有回去的勇气,因为他怕死。
——“切,胆小鬼。”
欧阳尧旭耳边蓦地响起他先前嘲笑晨星的话,一股酸溜溜的滋味漫上口腔。
“啊!该死的鳄鱼!该死的甯安!该死的施杨!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时候跑出来?为什么要下到下水道里去?!为什么通讯器会出故障?!啊啊啊!到底为什么啊!!”
这时,一道从天而降的人影击中欧阳尧旭,使其仰面倒地,牙齿狠磕了一下地面。听闻惨叫,晨星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有气无力地斥道:“都叫你跑快点了,你怎么还在这儿?蜗牛啊你!”
欧阳尧旭本来没想哭的,可不知为何,他一时没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看他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鼻涕千丈长,晨星嗔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我就是想哭嘛!有意见?”欧阳尧旭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稀里哗啦、憋屈至极,好像一个和爸爸妈妈走散了的迷路儿童。然而晨星没空等他把所有郁闷发泄完毕。她瞟了瞟不断逼近的鳄鱼怪,沉声道:“欧阳尧旭,别哭了,快逃!”
凄惨的哭声戛然而止。欧阳尧旭眼角含泪地看了看晨星,抽噎着问:“那你呢?”
晨星脸色惨白、冷汗不止、呼吸急促,明显伤得不轻。她一手捂着一片血红的胸口,一手撑着地面,苦笑了笑:“你看我这样子还跑得动吗?”
“我带你跑。”
欧阳尧旭言罢,试图将晨星背起来。可刚一碰到对方,他就尖声“噫”了一下——晨星咬了他一口。
她眉头紧皱,连着喘了好几口气:“别……别碰我!很疼啊!”
“好好好!”欧阳尧旭立刻往后挪了挪,不知所措的双手搁在半空,再不敢碰她一根汗毛。晨星咬牙忍了一会儿疼,再度催促欧阳尧旭逃走:“说真的,别磨蹭了。我现在没法给你拖延时间,再不逃就真来不及了。”
闻言,欧阳尧旭脸色阴沉地低下头,“谁要你来拖延时间了?”他站起身,两条手臂由于拳头紧握而微微颤动。
“欧阳……尧旭?”
“我不逃……我不逃……”他像念清心咒似的默念着,抬头的瞬间表情陡然凌厉,“我不是胆小鬼!”
话音一落,鳄鱼人的丑陋面庞霎时映入眼帘。作为密集恐惧症的重度患者,欧阳少爷对一些密密麻麻的东西最没有抵抗力,通常是一眼就又晕又吐的程度。故而此时,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细密不规则疙瘩和颜色深浅不一的坑坑洼洼,他登时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在了地上,同时胃里翻江倒海,“呕呕”恶心起来。
晨星:“欧阳尧旭!”
出人预料的是,欧阳少爷并没有当场“口吐芬芳”,而是颤颤巍巍地摸出第二把配枪,哆哆嗦嗦地把枪口抵住对方胸口。鳄鱼人鄙薄一笑,似岩石表面般布满纹理的嘴唇咧开一道可怕的弧度。
“打那儿没用!对准他的眼睛或嘴巴!”
晨星固然如此提醒了,但根本不相信鳄鱼人真会任由欧阳尧旭对准自己的弱处,也不认为欧阳尧旭真下得了手。果不其然,欧阳尧旭像是坏掉了似的面带泪痕地傻笑几下,然后慢慢将枪口转向自己。
“欧阳尧旭,你……”
欧阳尧旭眼球颤抖,神智宛若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楼:“呵呵,晨星,我果然还是……”
话未说完,他骤然举枪戳中鳄鱼人的黄褐色眼睛,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竟然让本少爷在女人面前出丑。绝对,饶不了你!”